十年高中同学聚会上，我素面朝天，一身地摊货加起来不到两百块，
怀里还挂着个黏人的小侄子。而当年被我"嫌弃"的穷同桌，如今成了科技公司总裁，
一身高定西装衬得肩线笔挺，正坐在我斜对面。
1.我哥把刚上一年级的儿子甩给我就出差去了。我爸早早就接到消息，
躲进书房装模作样看报纸。等我从插画堆里爬出来，这熊孩子已经背着书包蹲在我门口，
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巧克力，糊得校服袖口全是印子。
爸妈理由冠冕堂皇：“你周末不上班，带孩子正好培养姑侄两的感情。
”一年级的小孩连狗见了都绕路走。这小侄子生得眉清目秀，偏偏是个混世魔王，
能把我刚拼好的乐高模型拆成零件雨，还对着我的多肉盆栽念“巴啦啦小魔仙”咒语。
凌迟不过一刀了结，他倒好，拿橡皮屑往我咖啡杯里撒，美其名曰“帮姑姑加珍珠”。
周六早上七点有一场躲不掉的家族聚餐，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席。
七大姑八大姨的拷问比高考命题还刁钻，从工资问到对象，从体重问到房贷。
你秀儿子拿了奥数奖，我晒女儿报了钢琴班。虚伪又窒息。一屋子人围着圆桌炫孙子孙女，
顺带打探谁的年终奖更多，要说什么血脉亲情，恐怕就是变着法儿打听你银行卡余额。
我对着衣柜发呆十分钟，最后拽出件起球的灰色卫衣，套上穿了三年的牛仔裤，
连口红都没涂，顶着鸡窝头就出了门。哦对了，我还揪上了正在往花瓶里塞橡皮泥的小侄子。
与其在家听七大姑八大姨的絮叨，还不如去同学会溜达，正好花一份钱，蹭两个人的饭菜，
血赚！2.我抱着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的小侄子推开门时，
满场觥筹交错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似的打过来，
试图在我素面朝天的脸上扫描出十年前的影子。「阿衍，可算等到你了！快过来坐这桌！」
打破凝固空气的是当年的班长，他隔着三张桌子冲我招手，
发胶固定的发型在水晶灯下亮得反光。我拍了拍小侄子蹭在我卫衣上的草莓酱手印，
踩着平底鞋径直往主位走。刚把儿童椅安顿好，
邻座穿香奈儿套装的女生就凑了过来：「这是你儿子吗？睫毛真长，随你。」
这混世魔王在家能把猫追得爬窗帘，此刻却被水晶灯晃得发懵，攥着我的衣角往我身后躲，
鼻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饼干渣。「嗯。」我抽出湿巾擦他手指，没打算多解释。
她笑容更热络了：「这么年轻当妈啦？孩子爸爸呢，不陪着一起来？」
我撕开小饼干包装袋塞进侄子手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分手了，
孩子没满月就跟人跑了，抚养费到现在还欠着半年呢。」话音刚落，
我感觉左右两边的椅子都悄**挪开了半米，
刚才还聊得火热的几个人突然低头研究起餐盘里的三文鱼摆盘。我乐得清静，
转着转盘把芝士焗龙虾、鲍汁花胶轮流夹进碗里。「阿衍，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杨枝甘露，
这家店的西柚粒很新鲜。」这声音太耳熟，熟到我拿勺子的手顿了顿。
抬眼看见那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腕间没戴表，袖口却熨帖得像用尺子量过。林辰。
高中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偷偷在我课桌里塞温牛奶的男生。后来他辍学了，
没想到会在这同学会再见面。「说起来阿衍——你们俩以前可是同桌。
我记得你们两当初上课时为了争夺一块面包被老师罚站了两节课......」
苏晴举着香槟杯笑盈盈地调侃，我正给侄子系围兜的手顿了顿。
林辰每次都会买我喜欢吃的面包，然后上课会把果酱涂得厚厚的那片递给我，
那次刚好被老师发现......我瞬间愣住了，林辰也没接话。就在这时，
怀里的小祖宗突然扯开嗓子嚎起来，小腿乱蹬着要下地。我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下去，放手后，
差点被眼前的画面送走——我那见人就躲的小侄子，此刻正抱着林辰的西装裤腿不撒手，
仰着沾着奶油的小脸奶声奶气喊：「爸爸，抱！」整个宴会厅的空气瞬间冻成冰碴子，
苏晴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连隔壁桌切牛排的刀叉声都清晰得刺耳。
我看着林辰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以及他西装裤腿上新鲜的草莓酱手印，
只想把手里的餐盘扣在自己脑门上——小侄子，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3.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程又青，林辰也绝不可能是李大仁。当年的散场，
全班都以为是我嫌贫爱富甩了他，但那句「我们不合适」是林辰先吐出来的。
为了在姐妹团面前撑住场子，我咬着牙把「被分手」咽成了「腻了」，任由「渣女」
的标签贴了整个毕业季。当年怎么就没明白，脸皮这东西薄如蝉翼，饿了又不能当饭吃？
我扯着侄子黏在林辰西裤上的小手，堆出职业假笑：「快叫林叔叔呀，没大没小的。」
小魔王难得乖顺地瘪瘪嘴，往我怀里缩的时候还偷偷揪了揪林辰的领带。
这顿饭吃得我胃袋圆满。散场时，停车场成了大型真人秀现场。有人「不经意」
让车钥匙在掌心晃出BBA的标志，有人对着空气撒娇「老公怎么还不来接人家」。
我牵着啃棒棒糖的侄子往路边走，听见身后有人喊我。「阿衍，没叫到车吗？坐我的车吧？」
是苏晴，她晃着香奈儿的车钥匙，眼线在路灯下挑出精致的弧度，「我记得你以前住西城，
现在还在那边？」十年前西城是精英聚集地，
如今北城CBD的玻璃幕墙早把旧时光衬得像褪色照片。我含糊应着「搬家了」，
刚想扫码叫车，侄子突然指着马路对面嚎：「叔叔！」我回头时，
看见林辰靠在一辆哑光黑的SUV旁，
手里拎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袋——那是刚才侄子吵着要的儿童餐玩具。
他把袋子塞进侄子手里，顺势抱起侄子，又脱下西装自然地塞到我怀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从未隔着十年光阴。「我送你们回去。」他声音比十年前沉了些，
带着深夜的微凉。「不用麻烦，司机在路上了。」我把手机里的打车页面亮给他看，
显示「距离3.5公里」。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拿过我的手机。等我反应过来时，
只听见「叮」的一声，订单已取消。4.最终我还是拽着小魔王上了林辰的车。十年没见，
他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侧脸线条硬朗得像用刻刀修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
连换挡的姿势都透着股莫名的吸引力。一路沉默得能听见侄子吸鼻涕的声音，
直到车子停在我公寓楼下。「你住这儿？」林辰看着窗外略显陈旧的小区，眉头微挑。「嗯，
前夫离婚时留给我的。」我随口胡诌，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咬掉自己舌头——我哪来的前夫？他却突然低笑出声，
指腹敲了敲方向盘：「阿衍，你还记得高中抄我作业时，撒谎说『题太难』的样子吗？」
我僵在座位上，感觉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当年抄作业被抓包时，我也是这样眼神乱飘，
手指不自觉地抠书包带子。「姑姑……」侄子突然哼唧起来，伸手去够中控台上的香薰。
我赶紧把他捞回怀里，灵机一动把悄悄地让侄子喊我一声妈妈，我回去给他吃冰淇淋，
侄子被我忽悠的果然软糯地喊了声「妈妈」。谁料林辰突然俯身凑近，
雪松味的气息瞬间包裹过来。他看着侄子亮晶晶的眼睛，又抬眸看向我，
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眼底像落了层冰：「他刚才叫你什么？」
我怀里的小魔王正玩着林辰的领带，奶声奶气地重复：「妈妈！」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着林辰骤然冷下来的脸色，突然想起十年前他提分手时，
也是这样的眼神——平静里藏着冰，让我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阿衍，」他忽然开口，
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嫂嫂当年生他的时候，我好像在财经新闻上见过。」
看看林辰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
剧本早在第一幕就被观众看穿了底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