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是我意识消散前最后的记忆。
钢筋水泥的城市在眼前碎裂成光怪陆离的色块，穿透挡风玻璃的剧痛尚未抵达神经末梢，
黑暗已如潮水般将我吞没。再次睁眼，入目的却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雕花描金的拔步床顶悬着流苏低垂的藕荷色纱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混合着某种清甜的花香。我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滑腻的丝绸被面，
身上盖着的锦被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姑娘，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我撑起身子，头痛欲裂，
脑海中涌入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林晚，镇国将军世子谢珩的外室，
住在京郊一处名为“晚香苑”的别院里。原主的父亲是谢珩的战友，
在一次战役中为保护谢珩而死，临终托孤。谢珩感念旧情，将孤女接入府中，
却在一次意外中中了**，与原主有了肌肤之亲，遂将她安置在此，做了外室。而我，
一个刚拿到法学硕士学位、信奉“恋爱自由，婚姻平等”的现代女性，
竟然穿成了古代的世子外室？“姑娘，您脸色好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见我呆坐，关切地问。她叫春桃，
是原主身边唯一的侍女。我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秀丽却陌生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外室，说好听了是世子的红颜知己，
说难听了就是没有名分的妾，是依附于男人存在的附属品。
这与我二十多年来接受的教育、信奉的价值观，简直是天壤之别。“没事，
”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还有些不习惯，“只是做了个噩梦。”春桃放下水盆，伺候我洗漱，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姑娘您可算醒了，前儿个您淋了雨发起高热，可把世子爷急坏了，
亲自守了您半夜呢。世子爷待您可真好，比府里那些......”她话说到一半，
又赶紧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
谢珩......原主记忆里那个身着锦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确实对原主很好。
他时常来晚香苑，带来珍稀的玩意儿，温言软语地陪着，生病时亲自照料，
物质上更是从未短缺。在旁人看来，他是个情深义重、无可挑剔的“丈夫”。可那又如何？
他给的是锦衣玉食，是温柔体贴，却唯独给不了一个现代女性最看重的——平等与尊重。
我不是物品，不是可以被金屋藏娇的玩物，更不是依附于他生存的菟丝花。
“世子爷今日会来吗？”我一边任由春桃为我梳头，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回姑娘，
世子爷方才差人来说，今日宫里有宴，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春桃手脚麻利地将我的长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垂挂髻，簪上一支成色极佳的白玉簪。
镜中的女子，眉如远黛，目似秋水，可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这不是我的脸，
这具身体的原主，恐怕到死都盼着能入谢珩的正室，哪怕只是做个妾室，
也好过这无名无分的外室。但我不是她。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我，骨子里刻着“独立”二字。
我宁可回到现代挤地铁加班，也绝不愿意留在这深宅大院，
做一个仰人鼻息、等待男人垂怜的外室。逃跑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中悄然埋下。
1锦帐暖·心难安在晚香苑的日子，过得如同温水煮青蛙。谢珩确实如春桃所说，
对我极好。他知道我喜欢清静，晚香苑便极少有外人打扰；他知道我喜欢读书，
便遣人送来各种孤本善本；他甚至知道我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
每次来都会亲自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小菜。他待我，不像主子对侍妾，倒更像是丈夫对妻子。
有时夜深人静，他会拥着我，低声说些军中的趣事，或是朝堂的见闻，
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放松与信赖。“阿晚，”一次他喝了些酒，指尖轻轻描摹着我的眉眼，
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委屈你了。”我知道他指的是外室的身份。原主的父亲是为他而死，
他自觉有愧，加上那次意外，让他对我多了份责任与怜惜。“世子爷言重了，”我垂下眼帘，
避开他的目光，“晚香苑很好，我也很好。”他叹了口气，将我搂得更紧：“等过了这阵子，
我向父亲求娶，哪怕只是做个侧妃......”“不必了，”我猛地打断他，
语气有些急促，“世子爷不必为此费神，我......我安于现状就好。”做侧妃？
那也不过是换了个更体面些的牢笼罢了。正妻的威仪，家族的规矩，嫡庶的纷争，
哪一样是我这个“现代灵魂”能应付得来的？谢珩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愣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只要你开心就好。”他的纵容，他的温柔，像一张细密的网，将我包裹其中。
有时我甚至会产生错觉，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这是个吃人的时代。直到那一天，
谢珩的正妻，安国公府的嫡女苏婉，突然到访。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我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姑娘，不好了！
世子妃......世子妃来了！”我的心猛地一沉。谢珩从未带她来过，
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她，我几乎以为他还是单身。来不及多想，
苏婉已经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款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月白色蹙金绣玉兰的长裙，
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容貌端丽，气质雍容，一看便是出身名门的贵女。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淡淡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摆设。
“你就是林姑娘？”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民女林晚，见过世子妃。
”我依着原主记忆里的规矩，屈膝行礼。苏婉没让我起来，只是缓缓走到石桌旁坐下，
侍女奉上香茗。她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半晌才开口：“林姑娘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有劳世子妃挂心，一切安好。”我垂着眼，手心却已微微出汗。我知道，
她这是来宣示**的。“那就好，”苏婉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世子爷心善，
念着旧情，才将你安置在此。只是林姑娘要明白自己的身份，这晚香苑虽好，
却不是长久之计。世子爷肩上担着镇国将军府的荣辱，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任性。
”她的话看似温和，实则字字带刺，提醒着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民女明白。
”我低声应道。“明白就好，”苏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世子爷近来为了军务操劳，林姑娘若是真懂事，就不该再让他分心。”说完，她不再看我，
转身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仿佛从未踏足过这个小院。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我才缓缓直起身，只觉得浑身冰冷。春桃赶紧上前扶住我：“姑娘，您没事吧？
世子妃她......”“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一片冰凉。苏婉的到来，
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我。谢珩的好，是真的。但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他的正妻，
都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给我的“好”，是有限度的，
是建立在不威胁他正室地位、不损害他家族利益的基础上的。而我，一个来自现代的女性，
如何能在这样的关系里自处？做一个温顺听话、等待他偶尔垂怜的外室？
还是做一个觊觎正室之位、卷入后宅纷争的妾室？不，都不是。我要的，是平等的爱情，
是独立的人格，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逃跑的念头，在苏婉来访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2筹谋·风动我开始暗中筹划逃跑的事宜。首先是钱。谢珩给我的月例不少，
加上他时常赏赐的珠宝首饰，足够我换一笔可观的银两。
我将一些不太显眼的首饰偷偷交给春桃，让她找相熟的牙婆换成银钱，妥善保管。
春桃虽然疑惑，但对我一向忠心，只是再三叮嘱我：“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世子爷待您这么好......”“春桃，”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有些事情，
你不懂。但你信我，我不会害自己。”春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奴婢信姑娘。
”其次是身份。我不能以“林晚”的身份离开，谢珩势力庞大，很快就能查到。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不起眼的、可以隐于市井的身份。我想起原主记忆里，
有一个远房的表姑，住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上，孤身一人，靠刺绣为生。或许，
我可以去那里。接下来是路线。京城守卫森严，直接出城必然困难。
我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谢珩不在的时候，或者利用某个节日的人流掩护。
我开始留意京中的节庆活动。很快，我得知三日后便是中元节，京城会举办盛大的盂兰盆会，
届时城门开放时间会延长，进出城的人也会增多，是个绝佳的机会。计划逐渐成形，
但我知道，这其中充满了变数。谢珩的眼线遍布京城，一旦发现我不见了，必然会全力搜寻。
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那几日，我表现得格外温顺，对谢珩也更加依赖，
甚至主动提起想在中元节去城外的寺庙上香祈福。谢珩不疑有他，笑着答应：“好，
那天我陪你去。”我的心一紧，连忙摆手：“不用了世子爷，您公务繁忙，
我让春桃陪着就行。而且，听说女子单独去祈福才更灵验呢。”谢珩有些犹豫，但看我坚持，
最终还是同意了：“也好，那你早去早回，我让府里的护卫暗中跟着你，确保安全。
”“多谢世子爷。”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护卫，这倒是个麻烦。
我必须想办法甩掉那些护卫。中元节那天，天还没亮，
我就和春桃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裙，带着简单的行囊，趁着薄雾离开了晚香苑。果然，
刚出巷子，我就感觉到了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我不动声色，
带着春桃混在前往城外的人流中。走到一半，我借口身体不适，让春桃去旁边的茶摊买水，
同时悄悄塞给她一个小纸团，上面写着：“按计划行事，城西破庙见。”春桃一愣，
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茶摊。而我，
则扶着墙壁，装作头晕的样子，慢慢向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走去。果然，
那几道视线也跟了过来。我加快脚步，拐进小巷深处，这里四通八达，地形复杂。
我凭借着现代的方向感和原主记忆里的零碎信息，在小巷中穿梭。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心一横，看到旁边有个堆满杂物的后院，翻墙而入。院子里住着一位独居的老婆婆，
我匆忙塞给她一锭银子，求她让我躲一躲。老婆婆虽然惊讶，但看在银子的份上，
还是将我藏在了柴房里。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看到人了吗？”“没有，
跟丢了。”他们在附近搜查了一阵，最终还是离开了。我在柴房里躲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
才敢出来谢过老婆婆，按照约定，向城西的破庙走去。春桃已经在那里等我，见到我，
她喜极而泣：“姑娘，您可算来了！”“那些护卫呢？”我问。“奴婢按您说的，
故意引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又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甩掉的。”春桃喘着气说。“做得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得赶紧走，晚了谢珩发现我们不见了，就走不了了。
”我们不敢再走大路，只能沿着偏僻的小路，朝着京城西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
我们小心翼翼，不敢停留。夜幕降临，月黑风高，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走到离西门还有几里地的一处密林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拉着春桃躲进了路边的灌木丛中。只见一队人马打着灯笼，
飞速驶来，为首的那人，一身玄色劲装，面容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正是谢珩。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了？“给我搜！一定要找到她！”谢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传遍了密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捂住春桃的嘴，生怕她发出声音。
马蹄声在我们附近停下，几个人下了马，拿着火把四处搜查。火光映在谢珩的脸上，
我看到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愤怒。“世子爷，
这林姑娘会不会已经出城了？”一个护卫低声问。谢珩眼神一厉：“不可能！城门守卫森严，
没有我的手令，她出不去！给我仔细搜，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他的声音里，
除了愤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躲在灌木丛中，大气不敢出，
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谢珩一旦找到我，就绝不会再让我离开。
3逃亡·抉择火把的光芒在密林中摇曳，映照着谢珩那张紧绷的脸。他翻身下马，
亲自在林中搜寻，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每一寸黑暗。“阿晚！你出来！
”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茫茫夜色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
“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没有给你名分，气苏婉那日去找你......你出来，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好不好？”我的心猛地一颤。他果然知道苏婉来过。“世子爷，
您何必呢？”我忍不住在心里默念，“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放手，对我们都好。
”春桃在我身边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谢珩见无人应答，眼神更加阴鸷：“林晚！你若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他的语气里带着威胁，但我能听出那威胁之下的慌乱。就在这时，
一个护卫突然喊道：“世子爷，这边有动静！”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识地将春桃护在身后。谢珩立刻循声而去，火把的光芒朝着我们藏身的灌木丛照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