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氧气：疲惫世界的唯一出口城市的霓虹在落地窗外流淌，映照着格子间里最后几盏孤灯。
林溪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广告文案像一群蠕动的蚂蚁。
Deadline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客户反复无常的修改意见榨干了她最后一丝耐心。办公室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溪姐，
还不走啊？”隔壁工位的实习生探头问道。“嗯，这点弄完。”林溪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声音有些沙哑。实习生点点头，背着包轻快地离开了。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发送邮件。
林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她关掉刺眼的办公灯，
将自己沉入椅子的黑暗里。这一刻，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将她彻底淹没。
日复一日的重复，看不到头的KPI，
狭小出租屋里的孤单……生活像一杯不断被稀释的糖水，越来越寡淡无味。几乎是本能地，
她拿起手机，指尖熟稔地点开那个有着蓝色星球图标的APP。首页最闪耀的推荐位上，
那个熟悉的头像亮着——辰光开播了。像沙漠旅人遇见绿洲，像潜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一股新鲜的“氧气”瞬间注入林溪疲惫的胸腔。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就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戴上了耳机。瞬间，
一个温暖、清朗、带着令人安心磁性的声音流淌进她的耳膜，
瞬间驱散了办公室的冰冷和死寂。“哈喽星光们，晚上好！都吃饭了吗？
没吃的快去垫垫肚子，待会峡谷激战可别饿晕了。”辰光的声音带着笑意，轻松又亲切。
屏幕上，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头发蓬松柔软，侧脸线条在专业补光灯下显得格外优越。
他正调试着设备，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动作流畅好看。
弹幕瞬间爆炸：*“老公晚上好！吃了吃了，等你投喂（狗头）”*“光神今天好帅！
这侧颜杀我！”*“啊啊啊声音苏断腿！我没了！”*“老公今天玩什么？想看阿离！
”*“光宝注意嗓子啊，多喝水！”信息流快得几乎看不清。林溪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
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老公”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指尖蜷缩了一下，
最终只飞快地敲了一个“来了”，发送出去。
这条信息瞬间被淹没在“星光”（辰光粉丝的自称）们汹涌的爱意洪流里，
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她是个“梦女”。一个清醒着沉沦的“梦女”。她比谁都清楚，
屏幕那头光芒万丈的“辰光”，与她隔着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
他是坐拥千万粉丝的顶流主播，她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白领。
他的世界是聚光灯、掌声、巨额打赏和品牌代言，
她的世界是地铁、加班、房租和永远做不完的PPT。但这并不妨碍。
在无数个像今天这样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夜晚，在出租屋那张不算柔软的旧沙发上，
在合租室友苏琪追剧的嘈杂背景音里，甚至像此刻在空荡冰冷的办公室，
“辰光”的直播间就是她唯一的慰藉，是维系她精神世界不至于彻底崩塌的“氧气”。
她熟悉他的一切。熟悉他鼠标点击时特有的清脆节奏；熟悉他打出精彩操作时，
沉又带着点小得意的轻笑；熟悉他逆风时安抚队友不急不躁的温柔语调；熟悉他感谢礼物时，
那双望向镜头的眼睛，真诚得仿佛真的能看到屏幕这边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她。
她为他省下几杯奶茶钱，
夜蹲点抢过他联名款的**鼠标垫；把她印着他Q版卡通形象、写着“辰光护体”的马克杯，
堂而皇之地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像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护身符。他是她灰白现实画卷上，
唯一一抹鲜亮、耀眼、触手可及（至少在屏幕里）的星光。不需要回应，不需要认识，
仅仅是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传递出的那份（哪怕是被塑造出来的）阳光和温暖，
就足以让她充满电，有勇气面对明天的通勤和甲方的刁难。今天，
辰光的状态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操作依然犀利，走位依旧**，拿下一波三杀时，
弹幕照例被“666”和“老公牛逼”刷屏。但他的声音里，
那惯有的饱满活力似乎被抽掉了一些，话也明显少了。回应弹幕时，语气依旧温和，
却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深藏的倦怠。“谢谢‘星光点点’的火箭……破费了。
”他的感谢依旧及时，但尾音似乎拖得有点长。“玩阿离？好，这把就玩阿离。
”他应着粉丝的要求选了英雄，但声音少了点平时的雀跃。
细心的“星光”们立刻捕捉到了：*“光神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
”*“感觉哥哥今天好累的样子，心疼！”*“光宝注意休息啊！别硬撑！
”*“是不是平台又安排高强度直播了？垃圾平台压榨我宝！”林溪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凑近了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些。屏幕上的陆辰，
那张被无数粉丝誉为“建模脸”的英俊面孔，在强光下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血色，
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偶尔会无意识地抿一下嘴唇，或者快速地眨几下眼，
这些小动作在林溪长期的“观察”中，是他感到疲惫或不适时的下意识反应。
一种陌生的、带着点尖锐的疼惜感，
刺破了林溪作为“梦女”通常只是享受和仰望的平静心湖。
她多想……多想此刻能穿过这冰冷的屏幕，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用说话，让他知道有个人在默默地心疼他、支持他。
这种冲动如此强烈，强烈到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慌乱和羞赧。她只是个隔着屏幕的“梦女”，
有什么资格心疼？又有什么能力去靠近？她只能更紧地盯着屏幕，
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耳机线，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关心和力量传递过去一丝一毫。
弹幕上“心疼”的呼声越来越高，林溪也加入了进去，敲下“注意休息”，发送。
依旧石沉大海。第一章裂缝：凌晨三点的真实回响时间在峡谷的厮杀中流逝。凌晨一点，
巅峰赛最后一局结束。陆辰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在林溪看来充满了疲惫感。他对着麦克风，
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好，可能有点小感冒，嗓子不太舒服。先下了，
星光们也早点休息，别熬夜了，对身体不好。晚安。
”弹幕瞬间被“老公晚安”、“心疼死了”、“哥哥好好休息”、“多喝热水”的海洋淹没。
满屏的爱心和哭泣表情。林溪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怅然若失。像一场美梦被强行唤醒，
又要独自面对冰冷的现实。她看着屏幕上陆辰挥手告别的画面，准备像往常一样退出直播间，
然后收拾东西回家，在深夜的地铁上回味今晚直播的片段，作为明天继续战斗的“能量棒”。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退出键的瞬间——“滋啦……”一声轻微的电流杂音响起。紧接着，
一阵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声音，透过忘记关闭的麦克风，毫无保留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鼻音，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极度的厌倦：“……妈的，终于完了……装了一天孙子，
累死老子了……”林溪的指尖瞬间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擂鼓！血液仿佛逆流，直冲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辰光的！没错，是他独特的声线！但……这语气！这内容！
这扑面而来的阴郁、厌世感！与她整整两年多来，
每天在直播间里听到的那个温煦如四月阳光、永远带着耐心和笑意的“辰光”，判若云泥！
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的泥沼里？椅子被粗暴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似乎是走向了厨房的方向。然后是冰箱门被用力拉开的声音，
易拉罐被打开时“嗤”的一声，接着是“咕咚咕咚”急促的吞咽声，听起来像是在灌冰啤酒。
那个阴郁、烦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是在打电话，
背景音里还有易拉罐被捏扁的声响：“……嗯，刚下播……嗓子快废了……呵，还能怎么着？
继续演呗，对着那群**弹幕傻笑，
哄着那群人傻钱多的祖宗刷礼物……真TM受够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
狠狠扎进林溪的耳膜，再穿透她的心脏！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弹幕？那群人傻钱多的祖宗？
他口中的“**弹幕”，是不是也包括她刚才发出的那个“来了”？
她每次小心翼翼的“注意休息”？甚至……她省下奶茶钱刷的那些“小星星”？在他眼里，
是不是都是愚蠢又可笑的“人傻钱多”的表现？他每天挂在脸上的、让她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温柔得像能融化冰雪的语气，他对粉丝细致入微的关心（“吃饭了吗？
”“早点休息”）……原来都只是“演”的？一场精心设计、持续不断的表演？
目的只是为了……礼物？为了钱？一种灭顶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感，
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溪！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她为之投入的无数个夜晚的陪伴、小心翼翼珍藏的情感、甚至那点微薄的金钱，
此刻都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她隔着屏幕，用尽全力去仰望、去爱慕、去汲取温暖的，
根本不是什么星辰，而是一个被精心包装、内核早已腐烂发臭的幻象！
一个由虚伪、厌烦和对粉丝**裸的轻蔑构成的空心人偶！“辰光”这个完美的符号，
在她心中构建了两年的精神殿堂，伴随着电话里陆辰那持续不断的抱怨声（抱怨平台压榨，
抱怨粉丝要求多，抱怨生活无聊透顶），轰然倒塌！碎得彻彻底底，
连一块完整的砖瓦都没剩下！碎片扎得她鲜血淋漓。
个头……这破游戏也玩吐了……真TM想……”那个充满负能量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林溪的神经。她再也无法忍受哪怕一秒钟！
巨大的恶心感和背叛感让她猛地一颤，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手指，狠狠按下了退出键！
直播间消失了。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冰冷、扭曲的光斑，如同林溪此刻破碎不堪的心境。
她没有哭。眼泪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冲击蒸干了。她只是抱着膝盖，
将自己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像一个失去所有庇护的婴儿。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
不是柔软的悲伤，而是被硬生生剜掉后，填塞进去的冰冷、坚硬的石头。又冷又硬，
硌得生疼。她以为自己是虔诚的“窥光者”，在仰望星辰的光辉。却不曾想，
一次意外的“事故”，让她窥见的，是星辰背后那巨大、荒芜、丑陋的陨石坑。坑底堆积的，
是名为“虚伪”和“厌憎”的尘埃。原来完美的“辰光”，
清的摄像头、经过顶级声卡润色的声音、经纪公司精心设计的台本、和他炉火纯青的演技里。
真实的陆辰，
充满怨怼、甚至深深厌恶着这份带给他名利的工作（以及支撑这份工作的粉丝）的普通男人。
一个演技精湛的……骗子。不知在黑暗里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
林溪才像一具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收拾好东西，行尸走肉般地走出办公楼。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清醒。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