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咖啡的焦苦气息在密闭的电梯轿厢里横冲直撞，浓得几乎凝成实体，
沉甸甸压在林晚晚的鼻尖和胸腔上。指尖下的纸杯滚烫，
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深褐色的液体危险地晃到杯沿，又勉强缩回去。二十三楼，设计部。
她死死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壁，祈祷这逼仄的空间快点打开，
好让她逃离这杯越来越失控的液体和……身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男人。顾言深。
他就站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前方，身姿挺拔，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纯黑色的高定西装，
肩线利落得能割伤人，一丝褶皱也无。空气里是他身上极淡的冷冽雪松尾调，本该是清冽的，
此刻却被她手中那杯廉价速溶咖啡的霸道气味搅得浑浊不堪。
林晚晚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目光死死黏在自己微微发抖的鞋尖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调冷风吹过她后颈，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冷汗却悄悄从紧握杯子的掌心渗了出来。“叮——”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中炸响，
像一根针扎破了紧绷的气球。二十三楼到了。林晚晚几乎是本能地松了口气，身体向前微倾，
想随着开启的电梯门逃离。然而，就在这心神松懈的毫秒之间，
脚下高跟鞋的细跟毫无预兆地绊在电梯门框那微不足道的金属接缝上。“啊！
”短促的惊呼冲口而出。天旋地转。身体失去平衡向前猛扑，手中的纸杯再也无法掌控，
彻底脱缰。滚烫的、深褐色的咖啡液，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一种极其惨烈且精准的弧线，
泼洒而出，
目标明确地覆盖了前方那片昂贵的、一丝不苟的纯黑色布料——从宽阔紧实的肩背，
一路淋漓向下，直到挺括的西装下摆。时间凝固了。电梯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开，
又因无人进出而缓缓合拢。那摊迅速蔓延开的深褐色污渍，在顾言深纯黑的西装上，
刺眼得像一个恶意的嘲讽。浓烈的焦苦味瞬间压倒了所有雪松的清冽，
霸道地充斥了整个空间。林晚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又在下一秒轰地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打颤，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
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完了。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意识里。顾言深缓缓地转过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林晚晚的视线被迫上移，
掠过那触目惊心的咖啡渍，撞上他垂下的目光。他的眼窝很深，瞳仁是纯粹的墨黑，
此刻沉得像结了冰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意。
那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她几乎窒息。
他薄薄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一股寒意顺着林晚晚的脊椎猛地窜上来，冻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喉咙，让她连最基本的道歉都卡在嗓子眼，吐不出半个音节。
她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像一个搁浅濒死的鱼，脸色惨白如纸，眼眶迅速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摇摇欲坠。顾言深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缩成一团消失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
此刻盛满了惊惶的水光，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通红，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那股冲天的怒意，在他胸腔里翻腾，
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这套西装是定制，价值不菲，
而他一向厌恶任何计划外的混乱和狼狈。然而，就在那冰冷的斥责即将出口的瞬间，
女孩眼中滚落的一颗巨大泪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光洁的电梯地面上，
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啪嗒”一声。那声音像一根极细的针，微妙地刺了一下。
顾言深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奇异般地凝滞了一瞬。他蹙起眉头，
目光掠过她工牌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下的名字是：设计部，林晚晚。工牌边缘，
用极细的彩色笔画着一个俏皮的、咧嘴笑的纸杯蛋糕涂鸦，
与眼前这张惨白惊恐的脸形成了荒诞的对比。空气死寂得令人窒息。几秒钟，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顾言深终于动了动薄唇，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像淬了冰的金属片刮过耳膜：“下次注意。”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只有这四个字。冰冷，
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余威。他说完，再没看她一眼，
仿佛她只是电梯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物。他抬手，
动作有些僵硬地拂开西装下摆上还在缓慢滴落的咖啡液，
带着一身浓烈的焦苦气息和那片刺目的污渍，迈步走出了电梯。
挺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个几乎魂飞魄散的林晚晚。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合拢，冰冷的金属映出她失魂落魄的影子。林晚晚靠着冰冷的轿厢壁，
身体软得几乎站不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和溅上咖啡渍的鞋尖，迟来的巨大羞耻感和恐惧终于将她彻底淹没。
“晚晚！你杵这儿当门神呢？”电梯门刚滑开一条缝，姜莱活力四射的大嗓门就挤了进来，
像一道冲破阴霾的阳光。她一把将还靠在角落、脸色煞白的林晚晚拽了出来，
目光敏锐地扫过好友惨淡的脸色和沾了咖啡渍的鞋尖，
再联想到刚才似乎瞥见顾大总裁带着一身可疑污渍疾步而过的背影，瞬间福至心灵。
她倒抽一口冷气，压低了声音，凑到林晚晚耳边：“我的老天爷！
你…你把咖啡泼顾阎王身上了？！”“阎王”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林晚晚的痛处，
她猛地一哆嗦，残留的恐惧瞬间回潮，眼眶又红了，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用力点了点头。“嘶——”姜莱夸张地吸着气，随即用力一拍林晚晚的背，
差点把她拍得一个趔趄，“行啊姐妹！你这社恐人设崩塌得惊天动地啊！泼咖啡搭讪，够勇！
够直接！比我们市场部那些只会抛媚眼的强多了！顾阎王什么反应？
有没有被你独特的气质吸引？”林晚晚被她拍得又痛又羞，眼泪终于没忍住，
扑簌簌掉了下来，
腔：“莱莱…别说了…他说‘下次注意’…他肯定恨死我了…我完了…我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她越想越绝望，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人事部冰冷无情的辞退通知书。“开除个屁！
”姜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恨铁不成钢地搂住她的肩膀往设计部走，“你清醒一点！
他要是真想开除你，当场就叫保安把你叉出去了！还‘下次注意’？这分明是给你机会啊！
冰山融化的前兆懂不懂？”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惊人，“听我的，趁热打铁！
他不是让你‘下次注意’吗？那你就给他一个‘下次’！让他注意你！
”林晚晚茫然地看着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怎…怎么注意？”“投其所好啊笨蛋！
”姜莱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密谋的兴奋，“我跟你讲，
我有个在总经办当助理的老乡，她偷偷告诉过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咱们这位顾总，
看着冷得像块南极万年玄冰，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软肋，他嗜甜！重度甜食爱好者！
只是碍于他那高岭之花的人设，从来不碰，装得跟个苦行僧似的。”嗜甜？林晚晚愣住了。
这个信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混乱的心湖，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茶水间偶尔看到的场景——总裁助理端进去的咖啡，
似乎比其他高管的颜色要深一些？难道不是更浓，而是加了更多的糖？“所以！
”姜莱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斩钉截铁，“发挥你毕生所学！做点好吃的、好看的小点心，
悄悄地、不着痕迹地，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用糖衣炮弹腐蚀他！融化他！
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用美食敲开冰山的心门！”2午休时间的设计部，
人声嘈杂渐渐褪去，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日光灯管在头顶投下冷白的光。
林晚晚伏在自己靠窗的工位上，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沙堆里的鸵鸟。速写本摊开，
铅笔在纸面上快速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
线条流畅地勾勒出一个男人的侧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心。
背景是虚化的会议室长桌和高层们模糊的身影。这已经是本子里的第……不知道第多少张了。
从两年前那次校庆演讲开始，
那个在台上冷静剖析行业未来、举手投足间带着掌控一切力量的身影，就刻进了她的脑海。
他叫顾言深，言深科技的创始人。她鬼使神差地投了简历，居然真的进来了。从此，
这角落里的速写，就成了她隐秘的寄托。笔尖在男人线条清晰的下颌处停顿。
林晚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纸面，眼神有些空茫。
姜莱咋咋呼呼的提议还在耳边回响：“投其所好！用糖衣炮弹腐蚀他！
”嗜甜……那个冷得像冰的男人，竟然会嗜甜？这个反差巨大的秘密，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激起的涟漪迟迟不散。她下意识地摸向帆布包内侧的小口袋，
指尖触到几颗用独立小袋子装好的自制抹茶曲奇。原本是带来准备下午抵抗困意的。
现在……心脏猛地一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真的要这么做吗？
把饼干……放到他办公室门口？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林晚晚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社恐的本能疯狂叫嚣着危险。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万一他根本不屑一顾，
甚至觉得被冒犯怎么办？那杯咖啡的阴影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可是……姜莱那句“他给你机会了”又微弱地响起。还有他当时看着工牌上小涂鸦时，
那几乎无法捕捉的、短暂停留的目光……铅笔啪嗒一声掉在速写本上。林晚晚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她飞快地将那几块抹茶曲奇拿出来，
又从包里翻出一张印着可爱云朵图案的便利贴。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拔开笔帽，
屏住呼吸，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缓慢认真：【顾总，咖啡的事非常抱歉。一点小点心，
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设计部林晚晚】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又飞快地在角落添了一个手绘的小小笑脸符号。做完这一切，
她把便利贴仔细地贴在装曲奇的小袋子上，像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任务，
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设计部通往总裁办公室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午休尚未结束，
只有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林晚晚贴着墙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
那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门越来越近，门牌上简洁的“总裁办公室”几个字带着无形的压力。
终于到了门口。她飞快地左右张望，确认走廊两头确实没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弯腰，将那个系着便利贴的小袋子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办公室门边靠墙的地毯上。
位置不显眼，却足够让开门的人一眼看到。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弹开，转身就走，
脚步快得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直冲回设计部自己的角落，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椅子，
才敢大口喘气。脸颊滚烫，手心冰凉。她趴在桌子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会看到吗？会吃吗？还是会皱着眉，嫌恶地直接让保洁阿姨收走？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3总裁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顾言深将沾着咖啡渍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门边的衣帽架上，眉头依旧锁着，
残留的冷意和那恼人的焦苦味萦绕不去。他解开袖扣，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走向宽大的办公桌。目光掠过地面，脚步却倏然顿住。门边靠墙的地毯上，
一个浅绿色的、印着云朵图案的小纸袋安静地躺在那里。
上面贴着一张同样画风清新的便利贴。他的视力极好，隔着几步距离，
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字迹：【顾总，咖啡的事非常抱歉。一点小点心，
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设计部林晚晚】末尾还有一个画得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笨拙真诚的笑脸符号。
林晚晚。那个在电梯里抖得像片秋风落叶、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女孩。
设计部……他想起工牌上那个小小的纸杯蛋糕涂鸦。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的波澜掠过顾言深深潭般的眼底。他站在原地，
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昂贵的地毯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空气里，属于他的冷冽雪松气息终于彻底驱散了那顽固的咖啡焦苦。几秒钟的静默后，
他迈开长腿，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内部系统，输入“林晚晚”三个字。
设计部初级设计师的档案跳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比刚才电梯里看到的更显安静怯懦，
但作品集那一栏，点开，几张设计稿的缩略图跳入眼帘。
顾言深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超过他平时审阅一份普通员工档案的时间。
那几张图风格鲜明——清新、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感和故事性，
线条和色彩的运用跳脱了商业设计的刻板，有种未经打磨却异常灵动的生命力。
和他公司目前主推的硬朗科技感风格截然不同，却莫名地……吸引视线。
尤其是其中一张为某个公益项目做的海报概念稿，用色温暖治愈，构图巧妙，
在一堆中规中矩的设计中显得格外突出。他靠向宽大的椅背，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实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电梯里那双盛满惊惶泪水的眼睛，
工牌上俏皮的蛋糕涂鸦，此刻屏幕上这些充满灵气的设计稿，
还有……脚边那个小小的、带着道歉和笑脸的绿色纸袋。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个下午，
以一种他无法完全忽视的方式，强行拼凑进了他高度秩序化的世界里。
目光再次落回门边那个小袋子上。片刻后，他起身，走了过去。弯腰，拾起。
动作依旧带着他惯常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他拿着袋子回到办公桌后，并没有立刻打开，
只是将它放在了桌角一摞待审阅文件的最上方。那抹清新的浅绿色，
在一片冰冷的黑白灰文件和金属电子设备中，突兀得有些刺眼。顾言深的目光扫过它，
然后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新打开的季度项目企划案上。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点细微的干扰，
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专注于那些亟待处理的数字和策略。然而，
一丝极其细微的、清甜的抹茶香气，却像最狡猾的藤蔓，
固执地从那个小小的纸袋缝隙里钻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冷气充足的空气中。
它极其微弱，却精准地钻入鼻腔，与他指尖残留的咖啡苦涩，以及办公室里固有的冷杉香氛，
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拉扯。顾言深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意式浓缩，喝了一大口。
深褐色的液体带着强烈的焦苦和酸涩滚入喉咙，试图将那抹不该存在的清甜彻底镇压下去。
可那丝甜意，却仿佛在他舌根深处留下了一点极其隐秘的、顽固的回甘。他重新看向屏幕，
眼神锐利如常，只是敲击键盘的手指，似乎比平时快了一分。4项目组的会议室里，
空气像凝固的胶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是一版被标注得密密麻麻、几乎体无完肤的APP界面设计图。
主设计师Jason额角挂着汗珠，声音干涩地试图解释某个交互逻辑的调整理由，
但主位上顾言深那毫无温度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停。”顾言深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沉闷。他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点了点，
目光扫过屏幕上色彩斑斓却略显凌乱的界面，“核心功能入口混乱，视觉引导失效。
用户路径在哪里？”他看向Jason，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数据支撑呢？
还是靠直觉？”Jason的脸瞬间涨红，嗫嚅着：“顾总，时间太紧，
我们想先做出视觉效果……”“视觉效果？”顾言深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用户不是来看画展的。我要的是能留住用户、引导转化的界面，
不是花架子。”他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市场窗口期不会等你们磨洋工。告诉我，这个方案，价值在哪里？”整个项目组噤若寒蝉，
连呼吸都放轻了。Jason嘴唇翕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颓然地低下了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鸣，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默快要将所有人压垮时，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
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
怯怯地响了起来：“顾总……我……我可能……有个想法……”唰！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聚焦到会议桌最角落的位置。林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番茄。
她攥着手中那份薄薄的打印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头垂得极低，
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桌子里。刚才那句冲动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天啊，她在干什么？
在顾阎王发火的时候插嘴？还是在这么多资深同事面前？顾言深的目光也落了过来，
那审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让林晚晚感觉像被冰冷的X光扫过，无所遁形。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说。”顾言深只吐出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这一个字像鞭子抽在林晚晚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巨大的勇气和更巨大的恐惧在胸腔里激烈交战。
她死死盯着自己那份打印稿上画着的几个简单却温馨的卡通小房子图标，
那是她午休时偷偷画的，灵感来源于……那个浅绿色的云朵纸袋？不，不能想那个！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却只敢落在顾言深面前那支冰冷的钢笔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语速却因为紧张而奇快：“就……就是那个社区团购的入口！现在……太深了！
图标也……太普通！用户找不到！也……也不想点！”她结巴着，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不可以……把它……做成像……像一个温暖的……小房子？放在首页……最显眼的地方？
用户一点……就像……推开了回家的门？
里面……分类清晰……有烟火气……”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完了，
她在说什么？温暖？小房子？烟火气？在这种追求效率和转化的会议上？
林晚晚绝望地闭上眼，等着迎接冰冷的嘲讽或者直接让她滚出去的指令。然而，
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会议室里依旧安静，
但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顾言深的目光，
第一次真正地、完全地落在了那份被她攥得发皱的打印稿上。隔着会议桌的距离，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几个手绘的小房子图标——圆圆的窗户，斜斜的屋顶，
烟囱还冒着一点可爱的白烟。线条笨拙，却充满了童趣和生活气息。
与屏幕上那些精致却冰冷的图标截然不同。“接着说。”顾言深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命令式的，但林晚晚却极其敏感地捕捉到，那冰封的语气里，
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或者只是她的错觉？她猛地睁开眼，
撞上顾言深深不见底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躲开，也许是破罐破摔了。她咽了口唾沫，
用尽全身力气，指着稿子上另一个角落画的几个拟人化蔬果小图标：“还……还有！
生鲜分类！不要……冷冰冰的图片！用……用可爱的蔬菜水果小人？带着笑脸？
用户……会觉得……亲切？想点进去……看看它们？”她的声音依旧在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但思路却因为豁出去而意外地清晰起来，
…不是功能堆砌……是……是让用户觉得……方便……温暖……像回家拿东西一样……自然？
”她终于说完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不敢再看顾言深，再次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Jason，
”顾言深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听不出喜怒，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把你手上那份华而不实的方案，收起来。”Jason的脸色瞬间灰败。
顾言深的目光转向角落，直接而明确：“林晚晚。”被点到名字的林晚晚浑身一颤，
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惊惶而睁得极大。“你，”顾言深的视线落在她那份皱巴巴的手稿上，
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把刚才说的想法，包括图标概念，
整理成清晰的框架和草图。明天早上九点，带着它，直接进核心组会议室。”他顿了顿，
补充道，“我要看到可行性分析，不是童话故事。
”轰——林晚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进……核心组会议室？明天早上九点？她？
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初级设计师？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更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有困难？
”顾言深看着她瞬间又变得惨白的脸和茫然的眼神，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没……没有！顾总！”林晚晚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在她胸腔里冲撞。她用力摇头，
又赶紧点头，“我……我一定整理好！”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其他人陆续离开，
投向林晚晚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惊愕，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林晚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出会议室，后背僵硬得像块木板。
直到回到自己那个靠窗的小工位，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浑身虚脱。
她看着桌面上那份被她捏得不成样子的手稿，
上面那几个傻乎乎的小房子和小蔬果仿佛在对着她笑。
明天九点……核心组……顾言深……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天啊，
她真的要在顾阎王面前，讲她这些“温暖的小房子”和“可爱的蔬菜水果小人”吗？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就要窒息了！可心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火苗，
却在那片恐惧的冰原下，悄然燃起，带来一丝灼烫的希望。
5城市巨大的霓虹灯牌将冰冷的蓝光泼进空旷的办公室。指针无情地滑过十一点。
设计部这片区域早已人去灯灭，只剩下林晚晚工位上方一盏孤零零的台灯，
在黑暗中撑开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像茫茫大海里一座摇摇欲坠的灯塔。林晚晚佝偻着背，
几乎要把脸贴到发烫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开满了设计软件、用户调研报告、脑图工具的窗口，
密密麻麻的图层和参数像一片令人眩晕的丛林。她眼睛干涩发胀，布满红血丝，
手指在触控板上机械地滑动，
试图把白天会议上那些零碎的、带着颤音的“温暖小房子”和“蔬菜水果小人”的构想，
硬塞进一个符合顾阎王要求的“可行性框架”里。可行？
林晚晚绝望地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几个卡通图标草稿。在冷冰冰的商业逻辑和转化率面前，
它们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涂鸦。
顾言深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我要看到可行性分析，不是童话故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
她呕心沥血画了一整天的主界面视觉稿文件——突然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灰色问号！
紧接着，整个软件界面卡顿、闪烁，最后彻底崩溃，变成一片无情的空白！
林晚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猛地直起身，
手指颤抖着疯狂点击鼠标，试图重新打开文件。“文件损坏或格式错误”，
冰冷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像一纸死亡判决书。嗡——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鸣响。她不死心，颤抖着手去翻备份文件夹——空的！她今天太投入，
忘了设置自动保存的间隔！最后的手动备份……还是中午吃饭前！几个小时的心血，
明天早上九点就要交的核心方案……没了。全没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般的绞痛，让她瞬间佝偻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桌面上。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顾言深会怎么看她？一个连文件都保存不好的废物？
一个只会说大话的蠢货？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砸在桌面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肩膀却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明天……她拿什么去面对他？
黑暗和冰冷的绝望感像无数只手，将她紧紧缠绕，拖向深渊。死寂的办公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