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小说《医女难缠:我的盲眼世子会读心》,是作者“爱吃柠檬皮糖的齐坤”独家出品的,主要人物有苏砚杜衡。故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读后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掩饰不住的惊疑,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怨毒?她低声对着被侍女搀扶着起身的苏砚道……
全京城皆知安阳王世子苏砚目盲温润,而我沈青黛是混进王府的假医女。为掩饰身份,
我捏着嗓子装温顺:“世子,奴婢为您诊脉。”却不知他早已识破,
闻香辨人:“沈姑娘今日换了熏衣香?”朝堂倾轧,王府暗流,
我的假药方被政敌当罪证呈上金銮殿。龙椅旁的大太监忽然尖叫倒地,
恰是我最新研制的毒发症状。皇帝震怒间,苏砚缓步出列,蒙眼绸带飘落,眸似寒星。
他展开袖中真医案:“陛下明鉴,欲害世子妃者——在此名录。
”当晚他摩挲我颈后咬痕:“夫人这毒,下得甚妙。”我怒推他:“何时复明的?
”他轻笑覆身:“从你假扮医女,为我系错第一颗盘扣开始。
”药库的霉味儿混合着几丝陈年艾草苦涩的气息钻入鼻腔,我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冷汗浸透了贴身小衣,腰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锦屏,世子苏砚的心腹大丫鬟,规矩森严,
目光如同浸了冰水一般从站在我前方垂着头的老医官们脸上扫过,最后凝在我身上,
刀子似的刮得我耳根生疼。“……规矩就是规矩,”锦屏的声音不高,
却压得整个药库鸦雀无声,“世子爷金尊玉贵,容不得半分闪失。
药材的损耗、出入库的记载,差之毫厘便是天差地别!今日这账目上的疏漏,
若非赵医正心细如发,难道要等酿成大祸才来懊悔?”管事赵医正,
那张刻板严厉的面孔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我垂着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几乎能感受到那一点深埋在心口的药囊硬块硌着胸腔。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念想,
里面温养的几味奇药,是我沈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护住了我的命脉也让我在这王府中勉强维持温顺的假象。
若非昨夜冒险潜入外书阁寻访旧案卷宗未果,心神激荡,也不至于在账目上露了破绽。
“锦屏姑娘息怒,”我强迫自己的嗓子挤出顺从到近乎卑微的气音,
膝盖在冰凉的地上微微颤抖,“是奴婢疏忽了,定当铭记教训,严加复核……”“哼,
下不为例!”赵医正阴冷地哼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目光却骤然凝固。
一阵轻缓的脚步踏碎了紧绷的寂静。苏砚被小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出现在药库门口。
他今日着一身霜色竹纹锦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孱弱,覆目的素白丝带垂在颊边,
整个人如同一块上好的、易碎的暖玉。廊檐下微斜的阳光恰好打在他身上,
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光晕,却更显那份骨子里的孤清遥远。“药库……今日格外喧闹?
”他微微侧了头,声音温和,带着大病初愈般的绵软疲惫。
锦屏立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快步迎上去搀住他另一边胳膊:“世子爷怎到这边来了?
这里药气浓重,仔细冲撞了您。一点小事,奴婢正在训导青禾,她……”“青禾?
”苏砚唇边似乎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那位……身上总带着一丝辛夷川芎香的医女?
”他“看”向我的方向,“前些日子我身子骨不爽利,服了她开的安神方子,
难得睡了个安稳觉。”赵医正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锦屏反应极快,
柔声道:“青禾妹妹确有几分本事,只是这管束药库的活儿,最忌粗心,
方才……”苏砚轻轻地拍了拍锦屏扶着他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
那动作带着惯常的亲昵信任,却让我的神经莫名地绷紧了一瞬。
他的语调依旧温和:“赵先生是府中老人,规矩自然严谨。不过……”他顿了顿,
蒙着绸布的脸微微转向赵医正的方向,明明不见一丝锋芒,
却让赵医正额角瞬间冒出一层细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库账繁琐,
偶然疏漏在所难免,复核清楚便是了。”苏砚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飘,
每个字却像有千钧之重砸在众人心头,“青禾姑娘得用,性情也温和,
莫因琐细伤了府中和气。”他将“温和”二字咬得略轻,仿佛一句随意的评价。
偌大的药库静得落针可闻。赵医正深深垂首,肩膀都塌陷了下去,
再不敢有半句争辩:“世子仁厚,老朽……惭愧!”那股压迫得我几乎窒息的力量骤然散去。
苏砚不再多言,扶着锦屏的手,“目光”仿佛在药架上扫过,
那点辛夷川芎的气息似乎又淡了些。他缓步离开,衣袂拂过门槛,
留下满室的死寂和后怕的余波。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刺骨的凉。
锦屏的目光在药库里剩下的几人脸上缓缓划过,那眼神里的警告之意如寒冰凝结。
“还不去做事?”她最后丢下一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低头应是,
在侍弄一盆晾晒药材时,手指轻轻拨过一枚碾碎的防风根,细小的粉末沾上指尖。
锦屏方才扶着苏砚的那只手上,
沾染了一点极淡极不易觉察的油墨气息——那是外书房誊录文书特有的松烟墨和桐油的味道,
绝非她日常活动的地方能有。她刚才……去过哪儿?又或者,在替谁传递着什么?
***夜色浓稠得像泼翻的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白日里药库那场风波,
连同之前苏砚那若有似无的探寻和触碰,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心间爬行,
啃噬着本就紧绷的神经。我躺在王府杂役院那硬得硌人的通铺上,
听着身侧不远处两个低等丫鬟粗沉的呼吸,眼睛却睁着,
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被糊得歪歪扭扭的窗纸外透进的、惨淡的月光。
幼弟小宝模糊不清的脸在黑暗中晃动。那日冲天的火焰,混乱的人喊马嘶,
娘亲凄厉的哭喊最后被粗暴地扼断……然后是杂乱的脚步逼近,
一只粗大的手猛地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狠狠掐住我的后颈,
剧烈的窒息感和烙铁般的痛楚……挣扎中,
我能摸到那人腕子上一个形状古怪、冰冷坚硬、带有棱角的疤痕……这念头翻腾不休。
那个密格里的卷宗空空如也,唯一能追查的线头似乎就在这座安阳王府深处盘绕缠绕。
不能再等了!心一横,我悄无声息地摸下床铺。白日里趁着分发药材的时机,
早已留心记下后花园通往偏僻荷花池一带巡逻禁卫的路线和间隙。
他们会在子时三刻有一轮极短的空隙,那是换防者尚未抵达而前一班人已走远的致命片刻。
夜风阴冷,带着荷塘特有的腥湿水汽灌入衣领,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像一道移动的阴影,紧贴着假山嶙峋的石壁滑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终于,
远处月光下那片飞檐斗拱、透着森严之气的旧书阁映入眼帘。这里毗邻外书房,
却因存放一些不甚紧要的陈年故纸而守卫松散许多。
一个矮壮的身影刚从书阁前的石阶下走过,
打着哈欠消失在拐角的树影里——正是轮换的空档!行动!我咬紧牙关,狸猫般窜上台阶,
冰凉厚重的铜门把手在掌心微微一转,竟应声而开,里面未落锁!阁内漆黑一片,
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纸张朽坏的气息。借着从极高极小的气窗漏进的一线惨淡月光,
我扑向记忆中那些堆积如山的陈旧卷宗架。手指因紧张和急切而微微发抖,
快速翻动那些积满灰尘、脆黄发硬的案卷。
二十五……隆庆二十三年……二十三……”指尖触碰到的位置只剩下一道清晰的撕扯痕迹,
周遭的卷宗也被熏烤得焦黄发黑!我心头猛地一沉,
不死心地去翻旁边标记“内廷采买药材档册”的册子,同样!
关键年份记载先皇贵妃用药的记录部分,早已被彻底销毁!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
喉咙涌起腥甜。难道最后的线头也断了?就在这时,
阁楼深处某个堆满杂物、几乎被蛛网覆盖的角落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道反光一闪而逝!
那绝不是月光!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扬起的漫天呛人灰尘,
双手在那堆破桌烂椅和蒙尘的卷轴间急切地摸索。指尖在木刺上划出血痕,
终于摸到一个硬物!冰冷的触感,半掩在尘灰里。用力抽出一看,
竟是一个压扁变形、锈迹斑斑、只有半片的青铜水盂!但吸引我全部目光的,
是水盂内侧模糊不清、却被什么东西(也许是滴落的蜡油)保护得意外清晰的一个凹刻小印!
那是一个古朴的篆字“太”字的残部,
刻有一个小小的菱形符号——这是当年太医院药房用来给特殊配装药膏瓷瓶封口押印的标记!
菱形符号……记忆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娘亲临别前死死攥在掌心塞给我的、那个装着一丝保命药粉的小瓷瓶瓶口封泥上,
似乎就残留着这样一个印记的半个菱形尖角!这是当年经手过母亲所用药膏之人的标记!
心脏在沉寂中狂跳起来!难道……“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弓弦震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
一道锐利的疾风紧贴着我的后颈飞掠而过,“哆”地一声闷响,
狠狠钉入了我面前堆积的旧卷轴堆里!是弩箭!有人!巨大的惊恐瞬间攫紧了我,
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我在箭矢钉入书堆的同时猛地缩头伏地,
就地翻滚,身体狠狠撞在后面的破旧书架上,砸得木屑灰尘簌簌而落。黑暗中,
根本辨不清偷袭者的位置!只有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剧变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指甲深深抠进地上的尘土里,
个薄如蝉翼、散发着极其微弱土腥气的小纸包——那是用我自制的药水浸泡过的特制迷蝶粉!
我屏息将一小撮粉末无声无息地撒在自己刚刚停留位置周围的灰尘中。做完这一切,
我蜷缩进书架最黑暗的角落,连呼吸都凝滞了。足足过了近一盏茶功夫,夜风似乎都静止了。
终于,极其轻微得几乎等同于尘埃落地的响动从头顶上方那破败的木质阁楼方向传来。
脚步声!极轻盈,带着猫科动物般的谨慎和耐心,正从木梯缓缓而下。
极其微弱、混在陈旧木头和尘埃气味中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麝猫腥臊的独特气息飘入鼻端。
这气味……我的心沉入冰窟。这气味,与我幼年被掳时,
在那个捂住我口鼻的人身上嗅到的最后气味……重合了!那人在阁楼地板上缓缓移动,
似乎在仔细查看地上那支没入书堆的弩箭和周围的痕迹。
他(或她)的脚步在我刚刚撒下特制蝶粉的区域有过极其短暂的停顿。黑暗中,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无声地扫过书架和我所藏身的阴影,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息都无比漫长。终于,
又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向着那扇半开的铜门而去。那人离开了?我蜷在角落,
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直到四肢都麻木僵硬。冰冷的汗珠滑过鬓角,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我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良久,
确认外面再无一丝异动,我才如同一滩烂泥般脱力地从地上爬起,浑身的骨头都在**。
那支冰冷的弩箭大半没入旧书堆,尾羽还在微微颤动,月光下,箭簇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剧毒!不敢再停留分毫。我强忍着手臂和腿上的淤痛,拖着发软的身子踉跄奔出旧书阁。
直到重新隐没在假山幽深的阴影里,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混杂着麝猫腥臊的阴冷杀意仿佛才稍稍散去。书阁门前冰冷的石阶上,
月光静静流淌,像是覆上了一层无声的寒霜。***“这病,凶险异常……需金针贯顶,
入药引之……方能……方能……”清心堂里,
只闻我刻意放缓、带着迟疑和一丝恐惧的尾音,在烛火跳跃下显得尤为单薄可怜。
苏砚斜倚在榻上,素白的绸带覆眼,清俊苍白的脸在跳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脆弱。
锦屏侍立一旁,手中捧着紫檀托盘,上面铺着洁白的素笺,墨已研好。她眼中含忧,
状似无意地低声道:“世子爷这头疼症发作起来,那苦楚……奴婢看着都揪心。
若有法子能解了折磨,哪怕……哪怕有一丝希望也好……”她的话,
句句都点在苏砚所求的软肋上。我手中捏着狼毫笔杆,指尖冰凉,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安神方是温补,但这“金针渡穴,辅以灵药复明”的古方,是父亲早年教我时特意嘱咐过,
“此方立意虽奇,然其中几味猛药相冲,若配比稍有差池,轻则经脉紊乱如同酷刑加身,
重则……”父亲没有说完,但那凝重的神色胜过千言。我绝不能真的给苏砚用此方!可此刻,
苏砚微微倾身,即便蒙着眼,那股无形的迫人气息再次笼罩下来。仿佛能穿透绸带,
“看”见我手中的每一丝犹豫。“青禾姑娘……”他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哑,
带着一种病弱的、深切的渴求,砸在我的耳膜上,
“但有一线生机……本王……愿倾所有一试……求你……”那“求”字被他含在齿间,
带着破碎的恳切和一丝尊贵身份下罕见的脆弱。心尖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他是装的!
他一定是装的!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可看着那绸带下紧闭的双眼,
那因疼痛而略显急促的胸膛起伏,
耳边回荡着他低哑的“求你”……那伪装脆弱下深藏的压迫感,
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喉咙。我不能用真方害了他。手指攥紧又松开。深吸一口气,
我提笔落墨。笔尖划过素笺,留下清晰却略显刻意的字迹。每一笔都写得极慢,力求工整。
几味主药名字写得规规矩矩——百年雪参、玉髓灵芝、寒潭冰魄草……名贵至宝。
唯独在金针手法上,我故意将“天突”穴与“百会”穴的顺序颠倒,
在“涌泉”入针深度模糊成一团不清的墨渍,又在药引剂量的“三钱二分”处,
那“分”字写得仿佛力有不逮,笔尖一抖变成了一团墨点。写罢,放下笔,
我慌忙起身后退两步跪下,声音发颤:“殿下恕罪!此法……此法古籍记载语焉不详,
奴婢……奴婢技艺粗陋,唯恐……为稳妥计,还请世子明鉴!”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无妨……”苏砚的声音透出浓浓的失望和忍耐,他朝锦屏的方向抬了抬手,
“将青禾姑娘的方子……好生收起罢。”锦屏小心地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素笺,吹了吹墨渍,
动作极其轻柔谨慎地折好,放入一个事先备好的、封口处暗纹繁复的紫檀小匣中,
“咔哒”一声轻响落锁。“奴婢定当小心保管,放入世子爷私库最深处。”她柔声道。
苏砚疲惫地挥挥手,整个人沉入软枕深处,仿佛耗尽了力气。
锦屏恭敬地捧着那小匣退出内室。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深处,我才缓缓起身告退。
踏出清心堂门槛的瞬间,夜风扑面,脊背上的冷汗已冰凉黏腻一片。那份假方子,
是我递出去的毒饵,还是将自己也推入深渊的罪状?
而那个隐在暗处、掌握着菱形标记线索并要置我于死地的神秘人,
是否……也在静静等待着什么?王府的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凝重。
苏砚的允诺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头,留下焦糊的印记和钻心的痛。
他温润如玉的面具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冰冷的心肠?一连数日,
我都被这份沉重的心思压得喘不过气。
金銮殿…那个传说中真正主宰一切、只需金口微启便可轻易夺走我性命的可怕地方。
苏砚的“保证”是承诺,更是无形的勒绳。就在这份窒息感如影随形之际,
一股更大的风暴毫无征兆地横扫了整个京城。起因是吏部一位曾对杜衡唯命是从的侍郎,
不知犯了哪路太岁,一夜之间全家暴毙,死状凄惨无比。
都察院和刑部的官员们如嗅到血腥的鬣狗,将这案子翻了个底朝天,
竟顺藤摸瓜扯出了吏部经年累月卖官鬻爵、勾结豪强鱼肉地方的巨网。
杜衡的门生故旧被大量下狱,昔日的冰山一角露出狰狞全貌,整个朝野风声鹤唳。
这突如其来的倒戈,像是整个京都的权贵在共同发力挤压杜衡残存的根基,
又仿佛是那位至尊默许下的一场清场。暗流汹涌,
连王府外围护卫的轮换和门禁都比往常森严了许多,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吏部血案的风波稍稍平息不到五天,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下午,
急促、震耳的铜锣声伴随着尖利的传旨太监声音,撕裂了安阳王府往日的宁静。
“圣旨到——!宣安阳王世子苏砚,即刻入宫觐见!”圣旨只点了苏砚。我心头巨震,
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全身。锦屏的动作比我更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清心堂门口,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掩饰不住的惊疑,
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怨毒?她低声对着被侍女搀扶着起身的苏砚道:“世子爷,
只怕来者不善。奴婢……奴婢总觉得心悸。”苏砚身姿依旧纤弱,面上无喜无悲,
只“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并无皱褶的素袍袖口。他转过身,
蒙着白绸的双眼“望”向我站立的角落方向,声音如同沉入古井的石子:“青禾?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走上前,垂首应道:“奴婢在。”“听闻,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前些日子你为缓解我的头疼,
曾试拟过一张新方?”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方子虽未用,
但你方才整理时无意遗落了些残片,正巧被入府叙话的王大人瞧见了。此时,
只怕王大人已将你那药方残片视为至宝,呈上御前,要参我,参王府,纵容你用虎狼之药,
图谋不轨了。”他语气平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锦屏在旁边轻轻抽了口冷气。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那张被我弃如敝履的假方残片!怎会如此凑巧被那个姓王的兵部侍郎看见?
那个姓王的是杜衡最忠实的门下走狗!是陷阱!苏砚早已设好的陷阱!他用我当饵,
引出的却是足以牵连王府甚至他自身的滔天巨浪!“奴婢死罪!”我猛地跪倒在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恐惧是真的,为王府,
也为我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苏砚俯身,那只曾准确无误沾上我指尖的手,
此刻却带着几分“摸索”的姿态,轻轻落在了我的发顶。他的掌心很凉,
那触感却让我瞬间起了一层寒栗。“别怕,”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我头顶的气音,
“还记得我允你的?”他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耳膜。没等我做出反应,
殿外已传来更急迫的催促:“圣意催促,世子请速速移驾!
另——”传旨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圣上有谕,侍药婢女青禾,一应相干人等,
即刻押送宫前候审!”两名盔甲森然的禁卫军已出现在清心堂的门口,沉重的目光如同实质,
钉在我身上。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皇宫的琉璃瓦在晨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巍峨的朱红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被两个面无表情、铁钳般有力的禁卫军推搡着,穿过一道又一道巨大而幽深的宫门,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金砖,两侧是执戟肃立、如同雕塑般的宫廷侍卫。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尘埃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威严气味。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雕龙绘凤的巨大藻井高悬于顶,明黄的帷幔低垂。文武百官如同色彩各异的桩子,
整齐地分列于开阔的殿庭两侧,殿宇尽头高处,那方蟠龙巨椅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我被狠狠推搡着,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
我跪伏在地,用额头死死抵着那冰冷的硬面,试图以此获取一线微弱的支撑。
视线被禁锢在眼前一小块反光的地面上,只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针芒刺在我的后背上,
汇聚着震惊、鄙夷、好奇……仿佛要将我钉死在这皇权之地。“启奏陛下!
”一声饱含激愤的声音在殿中炸响,属于那位我素未谋面但早已“闻名”的兵部侍郎王大人,
“微臣惶恐,痛心!然事关皇家体面与社稷安危,不敢不言!
”他高举着几片明显被火烧过、残破不堪的纸张残片,
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有些扭曲:“日前臣前往安阳王府探望病弱的苏世子,
偶然于世子书房外廊下拾获此物!初视之,只道是寻常医女试炼药方的草稿。
然细察字迹与所列药名,竟觉心惊肉跳!此方中竟含‘金针贯顶’‘药引催发’之凶险手段,
所列‘玉髓灵芝’‘寒潭冰魄草’等,更是古籍所载专于修复目力的禁忌之物,
药性霸道猛烈,稍有不慎便致人气血逆行、经脉尽毁,比穿肠毒药更为酷烈!此方若施,
无异于谋害世子性命!”他语速极快,字字诛心:“更令人骇然者,如此虎狼之方,
竟是来自一个身份不明、混入王府的小小医女!世子目盲心软,竟轻信其言,
还将此邪方视为复明希望?此女究竟是何居心?是谁人指使她混入王府?
这究竟是针对世子一人,还是针对我皇室的……更大阴谋?!陛下!
安阳王父子恐亦难辞其咎!请陛下明察!严惩妖女!彻查安阳王府!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陛下明鉴!此妖女不除,王府难安啊!”“王侍郎所言极是!世子安危关乎社稷,
安阳王教子不善,难辞其咎!”“请陛下圣裁!”几个依附杜衡一系的官员立刻高声附和,
言辞激烈,殿上瞬间如冷水泼入热油,群情汹汹。那一道道犀利的指控,
一句句“妖女”的污蔑,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
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安阳王苏澈,那位平日里威严沉静的王爷,此刻虽未言语,
但我用余光瞥见他挺拔的身体瞬间僵直,紧握的双拳指节泛出青白,
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跪在殿前的儿子,眼中交织着巨大的痛心和不敢置信的震怒。苏砚,
他那逆子,竟糊涂至此?!完了。我知道。彻底完了。
那张残破的假药方是我亲手写下的罪证,白纸黑字。王府的安宁,安阳王的清誉,
都将因我一笔一划而彻底断送。而我自己,等待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凌迟,
甚至株连……绝望如同冰水,从头顶直灌而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安阳王世子苏砚,你还有何话可说?!”御座上,冰冷威严的声音传来,
带着压抑的怒火。那是最终的审判。整个金銮殿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茔。
就在这凝固的死寂中,一个身影动了。是一直静静跪在父亲侧后方的苏砚。他微微偏了下头,
似乎是在适应这大殿死寂的空气流动。
始终带着阴鸷微笑的大太监杜衡——这个满朝皆知权倾一时的杜掌印——似乎觉得火候已到,
正欲上前一步,添上那足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际。“呵……”极其突兀的一声惨笑。
不是笑声,那是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极度痛苦的、不成调的抽吸,
刺耳得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强行拽了过去!只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杜衡,
此刻那张保养得宜、红光满面的胖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的双眼猛地暴凸出来,眼球上瞬间布满了无数裂开的猩红血丝!嘴巴徒劳地张至最大,
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仿佛濒死的鱼。肥胖的身体像被无形巨力扭曲,
怪异地在原地痉挛着,剧烈抽搐!口中不受控制地喷涌出大量的白色泡沫!更为骇人的是,
他那双刚刚还拈着浮尘、保养圆润的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诡异的青黑!
指甲颜色更是顷刻间化为墨黑!那样子,分明是身中剧毒、深入骨髓、正发作在顷刻的惨状!
毒发!剧毒!“杜公公——!”“天呐!这是什么毒?!”“护驾!快护驾!
有刺客行刺!!”轰——!!!!死寂被彻底粉碎!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
叫、刀剑出鞘的刺耳摩擦、内侍慌乱的奔跑摔倒声……恐惧像瘟疫般在每一个权贵心头蔓延!
侍卫们疯了一样冲上御阶,刀剑明晃晃地组成人墙!所有目光,无论惊恐、探究还是猜忌,
如同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狠狠地、不约而同地烫在了我的身上!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铁青,惊怒交加地指着地上正疯狂抽搐、眼看就要气绝的杜衡,
厉声咆哮,声音在大殿金碧辉煌的梁柱间撞出嗡鸣回响:“给朕查!彻查!
是何人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毒杀重臣?!此毒从何而来?!
定是那——”他锐利如刀锋的目光骤然转向我,惊怒中透着震怖的寒意,
几乎要将我凌迟处死:“——定是那来历不明、身怀邪术的妖女所为!来人!
给朕将这妖女拿下!打入天牢!严刑拷问!”禁卫军如同虎狼,瞬间向我扑来!
身体彻底僵死,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是我前几日才研制出来、只为了追踪旧书阁里那个神秘仇人、才用过一次的“七日凝霜”!
是那只装着追踪药的小药瓶!是谁?!是谁从王府深院里将它偷出,用在了这里?
杜衡……他真的是那个幕后之人吗?还是……我,连同这王府,
又一次成了更大的阴谋中待宰的鱼肉?!就在这生死须臾之间,变故再生!
似乎被扑上来拿人的禁卫军推挤所致,一直跪伏在我前方不远处的苏砚,
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身形狼狈地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混乱中,
不知是哪只慌乱的手猛地一扯……一道月白的光带,在惊呼声中悠悠飘落。
覆盖着苏砚双眼整整三年的素白绸带,轻柔地滑落尘埃。那一刻,
如同封印了万载寒冰的神坛骤然开启。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发丝遮挡了部分光线。缓缓,
极缓慢地抬了起来。整个混乱喧嚣的金銮大殿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被传为“烟熏毁目、玉山倾颓”的眼睛,此刻清晰无比地睁着!
没有了绸带的遮挡,没有了往日的“茫然空洞”。那双眼眸深邃,如同倒映着星河的古井,
清明得摄人心魄。里面哪里还有半分盲人的温润与脆弱?唯有霜雪般的冷静,
千年磐石般的坚硬,以及……一丝洞穿世情的、带着刺骨寒意和掌控全局的强大锋芒!
他甚至还略为不适地眯了一下眼,似乎被这御座之下的刺目光亮晃了一下——那神态,
自然得如同常人!复明了!苏砚——复明了!!!死寂,彻底而冰冷的死寂,
比刚才杜衡毒发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统治了整个金銮殿!
在无数道或震骇、或呆滞、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洗礼之下,苏砚缓缓地、从容地站直了身体。
他甚至没有理会脚边那条蒙眼的白绸,只是极其自然地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抬手,
一丝不苟地抚平了刚才因混乱而有些褶皱的霜色袍袖。那动作流畅优雅,
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此刻彰显无遗的强大意志。他抬头,目光平静却又锐利如刀锋,
直直迎向高踞龙椅之上、同样被这惊变震得一时失语的皇帝。再无一丝一毫的盲态!
再无一丝一毫的温软!沉稳如山,掷地有声的宣言,带着穿透所有喧嚣的金石之音,
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殿堂之上:“陛下息怒!臣,安阳王世子苏砚,伏请奏陈!”每一个字,
都如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开!尤其“伏请奏陈”四字,重若千钧!
他目光扫过地上气若游丝、还在徒劳抽搐的杜衡,如同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
再抬眼看向龙椅上惊魂未定的帝王,神色坦荡从容,
唯有眼底那抹锐利不曾消减:“臣从未失明!当年救驾,烟尘迷眼只损一时,
数日后便已清明!”“哗——!!!!”死寂瞬间被巨大的声浪冲垮!
满殿文武百官如同沸水入油锅,彻底炸开!不敢置信的惊呼与抽气声响成一片!
苏砚无视这巨大喧嚣,声音稳稳压下,
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真相得以昭雪的沉重力量:“臣之所以忍辱负重,自缚双眼整整三年,
今日更不惜自揭伪装,只为彻查一桩十年来悬而未决、动摇国本根基的惊天巨案——十年前,
先皇贵妃娘娘离奇薨逝一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锐利如剑芒,
直指地上如同破风箱般残喘的杜衡:“此獠!”声音清晰无比,字字染血!“杜衡此贼!
在陛下御前‘中毒’身亡,实非中毒!其眼下之症状,非是旁物,正是‘七日凝霜’!
”他声音一沉,带着滔天怒意,“此毒,其发作之貌,
与当年毒杀贵妃娘娘、令太医院束手、致沈家满门覆灭之元凶——‘冰蚕泪’奇毒,
如出一辙!分毫不差!”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钉,狠狠楔入听者的心脏!“冰蚕泪”三个字,
更是如同某种禁忌的魔咒,唤醒了朝堂深处潜藏已久的、某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记忆!沈家!
那个被污名化、早已被踩入尘埃的药石世家!殿上百官不少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交头接耳声浪更大。“陛下!”苏砚的声音越发激昂,带着悲愤控诉,“杜衡今日毒发,
地点选在这群情汹汹御前指证之时!时机精准到令人发指!这绝非偶然!此非是毒杀!
而是灭口!是狗急跳墙!”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
扫过那些方才参与弹劾、此刻脸色剧变的官员:“他自知罪孽深重,
多年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他更深惧掩盖当年旧案阴谋败露!故行此绝户毒计,
一则以自身‘暴毙’逃脱陛下追查与律法严惩!
二则以身中‘新毒’栽赃于我身怀邪术、心怀叵测的医侍!三则借此混乱……彻底混淆视听!
颠倒黑白!将十年前那桩旧案的核心毒证——‘冰蚕泪’之存在,
彻底以他身中‘青禾妖术’之象模糊过去!让沈家之冤沉冤莫白!
让杀害贵妃、谋刺龙嗣(指当年苏砚‘救驾’时的那场‘意外’)的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甚至意图……混淆圣听!动摇天威根基!”此言一出,满殿如坠冰窟!谋刺龙嗣!混淆圣听!
动摇天威!这指控一句比一句更重,如同九天罡风瞬间卷走了所有人心头的侥幸!
皇帝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阴沉了,
那是一种被雷霆轰击过的、极端震怒混合着巨大寒意的铁青!在所有人震骇到极点的目光中,
苏砚探手入怀,竟从贴身的霜色锦袍宽大袖笼之中,
地取出了一份折叠整齐、纸色显然已泛黄、但边缘却熨烫得极为妥帖、绝非烧焦残片的卷宗!
他双手高高捧起这卷宗,目光坚定如磐石:“臣之眼疾,非但早已痊愈!臣之所行,
三年来更是从未懈怠!此案,臣卧薪尝胆,隐忍以待,日查夜访,点滴取证,
不敢辜负陛下之期许,不敢有负先贵妃之血恨!
”他的手稳稳地展开那泛黄却保存完好的纸张。
卷首赫然是以端正严整的馆阁体工整书写的六个大字——“崇德宫药案实录”!
“这才是十年前,太医院院判沈行之,于贵妃娘娘病榻前亲手所录!
未曾有丝毫被焚毁、被篡改的原始医案!”他猛地将最后两页彻底展开!
那是一份被书写得密密麻麻、标注着官职、姓名、可疑行动、甚至具体日期的详细名录!
每一个名字都像烧红的烙铁!“陛下!请看!”苏砚的声音响彻大殿,
、陷害医侍青禾、进而混淆乾坤、掩盖十年前毒杀贵妃、构陷沈家、刺杀龙嗣之滔天罪行者!
其主凶杜衡!及其附逆同党余孽——在此名录!铁证在此!请陛下亲览!”名录展开,
为首一个名字巨大而刺目——杜衡!紧随其后,便是刚刚还在殿前慷慨激昂,
此刻却已面无人色、如遭雷击瘫软在地的兵部侍郎——王大人!再之后,
赵医正(苏砚心腹锦屏的假靠山)!吏部左侍郎(与杜衡卖官鬻爵最得力爪牙)!
内务府副总管(专司当年宫内药材采买调度)!……等等十余个名字,如同黑色的毒蛇,
清晰地印在白纸黑字之上!真正的“罪证”被悍然翻转!所有指鹿为马的污蔑,
在昭然若揭的铁证面前,顷刻间化为齑粉!死寂,再一次降临。这一次的寂静,
是死神的凝视,是真相降临前的雷鸣,是王座之上滔天怒火即将喷薄的前夜。
禁卫军伸向我的手骤然凝滞在了半空,仿佛被那刺目的“杜衡”二字冻结了血液。金殿之上,
落针可闻。皇帝那张曾因震怒而扭曲的脸庞已彻底阴沉下去,
他目光似冰刃掠过瘫软在地面若死灰的王侍郎等名单中人,
最终凝在了苏砚高举的那张薄薄纸片上——那薄若蝉翼的旧案卷宗里,
承载的分量足可撬动整个朝堂的根基。龙椅前侍立的近侍总管反应极快,碎步趋前,
双手战兢却无比恭敬地从苏砚手中接过那染着岁月沉淀的名册,屏息举过头顶,
一步步踏上御阶。皇帝伸出了手。那枯瘦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拂开名册卷首那泛黄的《崇德宫药案实录》,目光径直落向那最后一页墨汁淋漓的名单。
他的指腹压在杜衡的名字上,沉默着,一寸寸往下滑动,掠过王侍郎,掠过赵医正,
掠过每一个在方才风暴中心跳跃的名字……空气粘稠得如同凝滞的松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