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赵玉梅憋着一肚子气，也没心思跟妯娌黄小翠斗嘴，拉着两个儿子就回了自己屋。
刚一推开门，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门上的那把铜锁，好像被人动过，锁孔周围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不甚明显，但逃不过她常年提防着家贼的眼睛。
屋里的摆设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和王建国以及孩子们的气息。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迅速攫住了她的心。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只红漆衣柜前，这是她嫁过来时娘家陪送的，也是她藏私房钱的“宝库”。
她颤抖着手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几件换洗的旧衣服还在，再一抬，里面的夹层，空了！
顾不得多想，她立刻钻到床底拖出那个大木箱子，还好，衣服还在。
她刚庆幸，手一摸，那个她用旧布缝制的、藏着她所有积蓄的布包……不见了！！
“我的钱！”赵玉梅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
她不死心地将大木箱整个拉了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地上，又发疯似的在柜子里其他衣服的夹层里、被褥底下、枕头套里胡乱翻找。
正在炕边看小人书的王建国被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折腾什么呢？还嫌不够乱啊！”
“钱！钱没了！”
赵玉梅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狼，死死盯住王建国。
“我藏在箱子里的钱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
王建国一听“钱没了”，也顾不上看小人书了，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脸色也变了。
“什么钱？我拿你什么钱了？你好好找找，是不是掉其他地方了？”
“没有！哪儿都没有！”赵玉梅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
“今天白天就你爹妈和小妹在家，肯定是你那个老虔婆妈拿走了！肯定是她！难怪她今天那么大方，要送那个赔钱货妹妹去读书！她哪来的钱？不就是偷了我的钱吗！那个赔钱货不嫁人就算了，读书凭什么还要花我们的钱？我们大宝小宝怎么办？！”
她越说越气，越想越觉得就是杨老太干的。
那天老虔婆盯着她从屋子里拿钱给孙媒婆时候，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肯定早就惦记上她的钱了！
赵玉梅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王建国，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直奔堂屋。
此刻，杨老太刚吃完晚饭，正端着个粗瓷大碗，里面是半碗锅巴泡的开水，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慢悠悠地“吸溜”着，享受着饭后的片刻宁静。
王铁柱蹲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妈！”赵玉梅气喘吁吁地冲到杨老太面前，双手叉腰，活像个斗鸡。
“你是不是进了我的屋？把我箱子里的钱拿走了？那可都是建国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血汗钱！你快还给我！”
杨老太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锅巴水，这才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瞟了赵玉梅一眼。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牙痒痒的嘲讽。
“哟，大媳妇，这是说的哪门子话？什么你的箱子我的箱子？这王家大院，一草一木，连耗子洞都是我老婆子跟你爹当年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还你的箱子？那是耗子扛枪——窝里反啊？”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赵玉梅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箱子里一共七百五十六块钱！你拿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我柜子里的票，你全搜刮走了。我也不跟你多要，你给我七百块整的，剩下的零头，就算我可怜你，给你那个宝贝闺女当读书钱了！”
“哎哟喂！”
杨老太一听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她夸张地“啊”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七百五十六块？大媳妇，你这是白天没睡醒，还是晚上做大梦呢？你当咱家是开银号的，还是你娘家是聚宝盆啊？张口就是七百多，你这是要吓死你婆婆我，好继承我那堆破锅碗瓢盆啊？”
她这话一出，周围原本在自家门口乘凉、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邻居们，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赵玉梅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王家虚掩着的院门，对着外面探头探脑的邻居们哭喊道。
“各位大叔大婶，你们都来给我评评理啊！我婆婆她……她偷了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啊！那可是我们一家老小的活命钱啊！她现在还不承认，你们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院门一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们立刻像潮水般涌了进来，眨眼间就把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杨老太看着这阵仗，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放下手中的碗，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街坊邻居，既然大媳妇把大家伙都请来了，那老婆子我今天也得把话说清楚了，免得日后落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下场。”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射向赵玉梅。
“你说我拿了你七百多块钱？好啊，那你倒是说说，这钱是哪来的？是建国给你的？他一个月工资三十六块，刨去吃喝拉撒，能剩下几个子儿？你们大房这两口子，嫁到王家快十年了，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让你们出过钱？老大那点工资，我老婆子见过一分一厘吗？全都让你掖着藏着，现在倒好，自己藏的钱不见了，就赖到我这个当婆婆的头上了？你这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不嫌臊得慌啊！”
“你胡说！那就是建国的钱！我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赵玉梅急赤白脸地辩解，声音却有些发虚。
“省吃俭用？”
杨老太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你赵玉梅要是懂得省吃俭用，那真是要烧高香了！你**往你娘家搬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省吃俭用？家里的白面、鸡蛋、肉票，哪次你不是‘见了兔子才撒鹰’，一点不落空地往你娘家倒腾？你娘家那个弟弟娶媳妇，是谁偷了家里的钱去贴补的？你当你婆婆我是瞎了还是聋了？我看你那七百多块钱，八成是又孝敬给你那‘打饥荒的舅舅——顾不了外甥’的娘家了吧！现在钱没了，就想来我这儿敲竹杠，讹我一笔？你这算盘打得，真是我在茅坑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是啊，这王家大儿媳经常回娘家，每次回去都还大包小包的……”
“也不知道这赵家人怎么教女儿的，有点钱就要贴补娘家，听说那个大女儿上次又偷偷拿钱给娘家被她那夫家人看到了，一顿打啊，啧啧。”
“打得好！这年头谁家日子好过啊。**贴补娘家这自家日子不过啦，我要有这样的儿媳妇，我打的还狠。”
……
领居议论纷纷。
杨老太这番连珠炮似的数落，夹枪带棒，把赵玉梅的老底都快掀了个底朝天。
赵玉梅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知道翻来覆去地喊：“你还我钱！你个老太婆，你把钱还给我！”
“没有！我一个子儿也没见着！”
杨老太斩钉截铁，双手一摊，一副无赖到底的模样。
“你要是有证据说我拿了，你就去派出所报公安去！让公安同志来搜！搜出来算我输！搜不出来，你赵玉梅就是诬告长辈，看我不把你送到你们赵家去，让你爹妈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吃了磨盘不顶饿——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王建国在一旁听得是头皮发麻，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咄咄逼人的老娘，一边是撒泼耍赖的媳妇，还有满院子看笑话的邻居，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丢尽了。
他知道他娘的脾气，也知道赵玉梅的德性，这钱八成是被他娘给“充公”了。
可眼下这情况，要是真闹到分家，他可落不着好。
老三的彩礼还没着落，老二家又是个闷葫芦，真分家了，最多也就分个百八十块的，白白便宜了老二老三，自己这边还要养两个儿子，媳妇娘家又是个无底洞……
想到这里，王建国心一横，上前一步，想把赵玉梅拉开：“行了！别闹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建国！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老婆的钱被你妈偷了，你还帮着她说话！”
赵玉梅一把甩开王建国的手，哭得更凶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推了谁一下，赵玉梅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王建国情急之下，想去拉她，手却不偏不倚地甩在了赵玉梅的脸上。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喧闹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玉梅捂着**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建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王建国！你……你打我？！我给你王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是你们王家的长孙！你居然敢打我！好！好得很！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她猛地推开王建国，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往自己屋里冲。
片刻之后，她就拎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王家大院。
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我回我娘家去！我再也不回你们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家了！”
院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邻居，一脸铁青的王建国，还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冷笑的杨老太。
“哼，回娘家？”
杨老太在心里冷哼一声，“走了正好，省得碍眼。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没有我王家的钱粮供着，我看你赵家能养你几天！”
她知道，这场仗，她又赢了一回合。
但这只是开始，要彻底摆脱这些吸血鬼，她还有的是手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