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我五岁的女儿初吐话语，说了一个灭字，
夫君萧玄策便认定她在诅咒他怀有身孕的爱妾苏晚晴，命人将她囚于别院灌下汤药。
“此女五岁，尚不能言，一开口便是祸语。”“晚晴身有异香，乃天降的祥瑞，
腹中孩儿更是我萧家崛起的希望，岂容她一个哑女在此饶舌！”三日后，
萧玄策携我参与皇家围猎。我却在猎场的断崖之下，瞥见了本该在别院静养的女儿。
她小小的身影，正被几头饿狼缓缓逼近角落。萧玄策对我撕心裂肺的哭求置若罔闻，
他将苏晚晴护在怀中，神情冷漠。“叶知秋，那不过是山间某个农户的孩童，你看错了。
想让我把那个哑女带来猎场，你也该寻个像样的托词。”望着被狼群分食，
最终坠下悬崖的女儿，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当年，我镇国公府下嫁势微的安远侯府，
动用全部力量扶他上位，如今想来，何其荒唐。萧玄策不知，我叶家世代相传的，
是言出法随的“言灵”血脉。我女儿并非哑巴，而是言灵之力尚未稳固，不敢轻言。
她那一声“灭”，预示的乃是整个安远侯府的覆灭。如今，我唯一的血脉已断，萧家，
就等着大厦将倾吧！1围猎结束的庆功宴上，苏晚晴依偎在萧玄策怀里，柔声细语。“侯爷，
今日见了血光，腹中的孩儿都有些不安呢。”“下次这等场合，妾身可不敢再来了。
”萧玄策爱怜地轻抚她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腹部。“一切都依你。
”我跪坐在角落，身体冰冷如铁。苏晚晴有了孩儿，可我的孩儿，却尸骨无存。
萧玄策的视线扫过我，充满了鄙夷。“叶知秋，收起你那副丧气的模样，大好的日子，
晦气都被你招来了。”“你那女儿的木讷性子，果然是承袭于你，无趣至极。
”他们旁若无人地调笑着，将我弃在原地。我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摸回了那片断崖。
我攀着湿滑的藤蔓，任凭锋利的岩石划破掌心，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在崖底的狼藉中，
我找到了女儿冰冷的、残缺不全的身体。她小小的手，还紧紧攥着我送给她的那枚梅花发簪。
当饿狼将她围住时，她最后望向我的那一眼，是何等的恐惧与不解。
我曾拼命想冲破侍卫的阻拦。可即便我磕得头破血流，肝肠寸断，
萧玄策也只当我是癔症发作。他只是轻蔑地命人将我拖走，堵住我的口，
不许我发出半点声音。那些随行的权贵们，也站在一旁对我指指点点。
“安远侯夫人真是失心疯了，为了争宠，竟拿不相干的农家女来做文章。
”“生了个哑巴女儿，又不像苏姨娘那般解语花，可不就得用些下作手段吗？”“要我说，
侯爷还能容忍她至今，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当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崖下，
萧玄策甚至还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今年的围猎，倒是格外有趣。”所有人都奉承地应和，
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沉入了无边地狱。成婚前，萧玄策踏遍江南，只为寻访名医，
调理我的身体。他常常将耳朵贴在我的腹部，对未出世的孩子讲述他的宏图霸业。
那时我取笑他痴傻，他却握住我的手郑重起誓。“知秋，待孩儿降生，
我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们母女面前。”“我愿以我之性命，护你们一世安稳。
”这些誓言，此刻想来，字字诛心。我抱着女儿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枚血色的发簪，
在崖底枯坐了一整夜。次日，我带着满身伤痕返回侯府。迎面撞上的，
是萧玄策那张布满寒霜的脸。“彻夜未归，你这侯夫人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我神情空洞地抬起头：“你不是已有苏晚晴和她的孩子了吗？这侯夫人的位置，
给她也无妨。”他眉头紧锁，竟换上了一副无奈的口吻。“知秋，你何必如此赌气，
你明知晚晴于我侯府的将来，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只要你安分守己，这主母之位，
永远是你的。”“至于那个哑女，日后晚晴的孩子承袭爵位，我也不会亏待她。”我望着他，
想质问他。一句话语，他就给五岁的亲女灌下毒药；皇家猎场，他不顾我的哀求，
连确认一眼都懒得去做。这便是他说的，不亏待吗？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喉间的血腥。
见我泪流不止的悲戚模样，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怜惜，作势要来搀扶我。就在此时，
伺候苏晚晴的丫鬟慌张地跑来。丫鬟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萧玄策脸色骤变，
立刻随她快步离去。我回到自己的院落，从妆匣的暗格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竹哨，
唤来一只信鸽。我写下一封密信，上面只有一个问题。“靖王殿下，这安远侯府的爵位，
你可有兴趣？”信鸽飞向天际，带走了我最后的情分。2信鸽刚飞走，我尚未踏出院门，
准备寻机离开这牢笼。萧玄策却带着一众家丁气势汹汹地拦住去路，不容我辩解，
便将我拖进了佛堂。“你一回府，晚晴便腹痛不止，邪气缠身。”“你就在此地，
用你的血抄写《地藏经》，为我儿祈福消灾。”地上摆着雪白的宣纸和一方空砚台，
旁边是一把锋利的银针。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萧玄策，你要我刺指为墨，血抄经文？
”“若如此，我这双手怕是要废了！”他脸上没有半分怜悯。“晚晴和她腹中的孩儿，
是我侯府的根基，容不得半点闪失。不过是让你抄一夜经文，这点苦楚都受不住？
”我拼命挣扎：“萧玄策，我叶家才有言灵血脉，我女儿才是能预知祸福的灵童！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亲自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将银针狠狠刺入我的指尖。“叶知秋，
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般信口雌黄。”“这些话，你刚入府时为何不言，偏要等到晚晴有孕才讲。
”“你不嫌烦，我都听腻了！”与萧玄策定情之时，我不想用血脉之力来维系情感，
才始终缄口不言。可如今他心中只有那个苏晚晴，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
我满腔赤诚，终究是喂了狗。“少寻这些托词。你身为侯府主母，为家族计，行此等苦修，
理所应当。”他竟有脸面用主母的名分来压我。指尖的剧痛传来，鲜血滴入砚台，
我痛得几乎晕厥。他留下两名健壮的仆妇，死死按住我的肩膀，逼我跪在桌前。离去之前，
他回头冷冷地盯着我。“倘若晚晴腹中孩儿有任何差池，你那个哑巴女儿的牌位，
也休想入我萧家宗祠！”提及女儿，我心口一阵绞痛，下意识地护住怀中那枚带血的发簪。
夜色渐深，我跪了一日，滴水未进。整个人都已痛到麻木。恍惚间，
我听见佛堂侧面的暖阁中，传来了压抑的**。苏晚晴的声音娇媚入骨：“侯爷，
为了妾与孩儿，这般辛苦姐姐，我这心里实在不安。”萧玄策的喘息声也随之传来。
“别理会她，那般不识大体，哪有晚晴你温顺可人。”“你身怀祥瑞，旺我侯府，
她为你母子做什么，都是她的本分。”不知过了多久，暖阁内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竟将污秽之事，做到了佛堂之侧。恰于此时，
侯府老夫人提着灯笼，快步推开了佛堂的门。“这是在做什么？”两名仆妇慌忙松手，
萧玄策与苏晚晴也从暖阁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老夫人厌恶地扫了苏晚晴一眼，直接对着萧玄策质问。“知秋是你的正妻，
你怎能如此待她？”我心中升起一丝暖意。苏晚晴入府后，府中上下对我母女日渐冷淡。
唯有老夫人，还会偶尔垂询一二。下一刻，萧玄策快步上前，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了数句。
老夫人脸色一变，毫不迟疑地走到我面前，一掌扇在我的脸上。“叶知秋，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晚晴和她腹中的孩儿，也是你和你那个哑女能碰瓷的吗？
”我愣在原地，试图辩解。“母亲，我没有错！”“苏晚晴的孩子安然无恙，可我的女儿，
就在我眼前被狼群撕咬，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老夫人勃然大怒，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叶知秋，真没想到你竟恶毒至此，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拿来编排谎话。”我彻底死了心。
这整个安远侯府，便是即刻倾覆，也死不足惜！3那一夜，我筋疲力尽，
在冰冷的佛堂地面上昏睡过去。再次醒转时，周遭空无一人，我正欲趁机逃离。却猛然发觉，
一直珍藏在怀里的女儿那枚血色发簪，已不翼而飞。我瞬间失控，疯了一般冲出佛堂。
跑到花园的暖亭时，只见苏晚晴正倚在窗边，巧笑嫣然地欣赏着一幅画。她用来研磨墨汁的，
赫然是我女儿那枚梅花发簪。“住手，还我女儿的东西！”我凄厉地嘶吼着冲上前，
想夺回那枚发簪。但终究迟了一步。发簪已被墨色浸染，不复原样，而那画上，
是一朵正在枯萎凋零的残花。我瞪着苏晚晴，双目赤红。她一脸得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旁边伺候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狠狠将我推倒在地。我腿上顿时被地上的碎石划出一道血口。
但我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一把夺过她桌上的砚台。“苏晚晴，你毁我女儿遗物，
我要你用这双手来赔！”她展开红唇，笑声尖锐如鬼魅，话语里尽是傲慢。“叶知秋，
你还有这个能耐吗？”“不妨告诉你，侯爷现在对我言听计从，这侯府，迟早也是我的天下。
”我举起沉重的砚台，对准了她的手腕。“叶知秋，你要做什么？！
”萧玄策暴喝着冲了进来，两名家丁飞速上前，一脚踹中我的膝弯，强迫我跪在苏晚晴面前。
我愤怒至极，朝着萧玄策嘶吼。“萧玄策，苏晚晴刚刚把我女儿唯一的遗物拿去磨墨，
画这败花图诅咒我，你还要庇护她吗？”他看着我，发出一声冷嗤：“叶知秋，
你这搬弄是非的本事，不去戏班子唱戏真是屈才了。”我痛得浑身发抖：“萧玄策，
皇家围猎并非意外，女儿真的没了，只留下这枚发簪，现在也被苏晚晴给毁了。
”萧玄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苏晚晴立刻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当即跪倒在地。“侯爷，奴婢一直守着**的别院，门锁也从未离身，
**只是风寒未愈，夫人许是思念过度，才看错了。”苏晚晴也靠在萧玄策怀中，泫然欲泣。
“侯爷，那围猎场人多眼杂，怎么可能会有意外。”“姐姐定是太过挂念孩子，
以至心神恍惚，您可千万别责罚她。”萧玄策眼中的动摇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怒火。
“叶知秋，你既然这么想念那个哑女，不如就去疫病小院里好好静思己过吧。
”看着眼前这出丑剧，我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萧玄策，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看到他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竟第一次推开了苏晚晴，走到我面前，语气也放缓了些许。
“知秋，我知道你近来心绪不佳。”“你放心，等晚晴胎象稳固，我就把那孩子接回来，
让你带她去江南散心。”我甩开他的手，在心中默念：萧玄策，你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4见我毫不领情，他彻底被激怒。“来人，把夫人带下去，送到后院的疫病小院，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我缓缓闭上双眼，这个地方，再多留一息都让我窒息。
在我被拖拽着经过一处假山时，从小伺候我的张嬷嬷抓住了我的手。“夫人，
若还信得过老奴，就随我来。”“老奴这条命，是当年老太君救下的。”“我没本事，
护不住**。”“如今到了这地步，老奴也豁出去了，定要送您出去。”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嬷嬷，你不必如此，放我走便可。”“念在你的忠心上，我提醒你一句。”“送我离开后，
你也尽快设法出府，寻个乡下地方隐姓埋名吧。”“这安远侯府，气数已尽了。
”张嬷嬷听得心惊肉跳，不再多言，引着我绕开巡逻的家丁，来到一处荒废的井口。
她撬开井盖，下面是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暗渠。“夫人，委屈您了，这条路能直通府外。
”终于逃出侯府的地界，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准备先去城外的驿站。
一个卖货郎却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大家快来看，这不是那个善妒成性，
用巫蛊之术诅咒苏姨娘的侯夫人吗？”我心头一惊，想绕开他走。围拢过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每个人都对我怒目而视，指指点点。“真的是她，看她那张脸就不是好人。
”“苏姨娘那般温婉善良，还怀着身孕，她竟下得去这等毒手。
”“本来我还觉着侯爷宠妾灭妻有些过分，现在看来，此等毒妇，休了都是便宜她。
”“就是，竟用草人诅咒自家子嗣，简直丧尽天良，不配为人母。”这些人的唾沫星子，
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正不明所以，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告示墙上，贴着一张盖了官印的告示。
上面赫然画着我的画像，控诉我因嫉妒而行巫蛊之术，人证物证俱全。最让我心寒的是，
城中最大的茶楼里，一个说书人正添油加醋地讲着我的“恶行”。而那个说书人，我认得，
是萧玄策的心腹。他在官场经营多年，深知人言可畏的道理。这张告示，这场评书，
根本不是澄清，而是要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可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做了。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叫骂声也越来越不堪入耳。“这种女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打死她，为苏姨娘和未出世的小公子出气。”许多人将烂泥和石子朝我身上丢来。
更有几个壮汉冲上来，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以后在京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毫无还手之力，在人群的围殴中蜷缩成一团。
就在我意识模糊之际，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十几名身披玄甲的卫士排成阵列，用手中的盾牌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人墙，
将激愤的民众隔绝在外。一个身着蟒袍的男人，在众卫士的簇拥下走到我面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弯腰将我从泥泞中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入他那辆华贵的王驾。“知秋，
你可真让本王好找呀。”5我被靖王带回了他的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