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变白幡那日,太子萧珩亲手斩下我父兄头颅。血溅上我的凤冠,
他碾着我腹中骨肉冷笑:“谢氏女,你只是孤登基的垫脚石。”我跳下万丈悬崖时,
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山谷。三年后,我以敌国太子妃身份归来,
亲手将他的江山一寸寸碾碎。当他匍匐在尘埃里抓住我的裙角。
我笑着抽走他最后一道保命圣旨:“殿下,这一跪,比谢家三百零七条人命还轻。
”---建安十六年,春寒料峭。本该是东宫太子萧珩迎娶太子妃谢氏云舒的吉日。
上京城十里红妆,艳烈灼目,如同泼洒开来的朱砂,
从巍峨宫门迤逦铺向谢氏那煊赫了百年的府邸朱雀街。凤冠霞帔,
金丝银线在微寒的春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华彩,重重叠叠,堆砌在谢云舒身上,
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铜镜里映出一张过分平静的脸,眉目如画,
却笼着一层挥之不散的倦怠薄纱。腹中,那悄然孕育了三月的小生命,
是她与萧珩之间除了冰冷的利益之外,仅存的一丝暖意与牵绊。“**,
”贴身侍女青梧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她正了正鬓边那支九尾衔珠的金凤步摇,
冰凉的流苏擦过颈侧,“吉时……快到了。”府外,喧天的锣鼓喜乐震耳欲聋,
喜庆得近乎虚假。那乐声钻进耳朵,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得谢云舒心头发麻。
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不安,如同藤蔓,悄然缠紧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再等等。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等什么?她不知道。
或许是等那早已被权势和野心熏染得面目全非的爱人,最后一丝回心转意?
又或许是等这铺天盖地的红,终究能捂热她心底那片越来越大的冰原?就在此时,
府外震天的喜乐骤然变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喉咙,
喜庆的丝竹之声瞬间被一种沉闷、肃杀、令人心胆俱裂的鼓点所取代!“咚!咚!咚!
”鼓声沉重,一声声,仿佛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震得屋宇梁尘簌簌而落。“怎么回事?!
”谢夫人惊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夫人!**!不好了!
”一个家仆连滚爬爬地冲进内院,脸色惨白如鬼,声音嘶哑破碎,“是……是龙禁尉!
黑压压一片!把……把咱们府围死了!刀……刀都出鞘了!”“龙禁尉?”谢夫人脚下一软,
几乎瘫倒在地,“今日太子大婚,他们围府作甚?!”谢云舒猛地站起身,
沉重的凤冠让她眼前一黑。她踉跄着扑到窗边,一把推开精致的雕花木窗。窗外,
哪里还有什么十里红妆、满目喜庆?!触目所及,一片刺眼的白!无数粗糙的麻布白幡,
被粗暴地挂满了谢府门前的石狮、朱门、乃至街边的百年古树!
白幡在料峭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像招魂的旗帜。鲜艳的红绸被粗暴地扯落在地,
践踏在无数双沾满泥泞的军靴之下。府门外,黑压压的铁甲森然,
龙禁尉冰冷的铁面反射着惨淡的天光,长刀出鞘,寒芒吞吐。肃杀之气,凝成实质的冰寒,
将整条朱雀街瞬间冻结。为首一人,金冠束发,身着玄色蟠龙衮服,
正是今日的新郎——太子萧珩!他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面色沉冷如万载玄冰,
那双曾经盛满温柔情意的凤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寒潭,深不见底,映不出半点人间烟火。
谢云舒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珩身旁,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死寂,手中明黄的圣旨展开,如同催命符,
“武安侯谢渊,勾结北狄,私蓄甲兵,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罪不容诛!着,即刻满门抄斩!
以儆效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谢云舒的耳膜,刺穿她的心脏!
“谋反?抄斩?!”谢老侯爷谢渊,那个一生忠耿、为大魏镇守北疆数十载的铁血老将,
此刻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他推开护在身前的家将,大步冲到府门前,对着马上的萧珩怒吼,
“萧珩!我谢氏满门忠烈,天地可鉴!你!你这竖子!竟构陷忠良!你良心何在?!
”回答他的,是萧珩毫无温度的声音,冰冷地穿透肃杀的空气:“谢渊,证据确凿,
何须构陷?拿下!”“动手!”一声令下,如同地狱的闸门轰然开启!
龙禁尉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府的门槛。冰冷的刀锋无情地劈砍而下!
击的刺耳锐响、肉体被撕裂的沉闷声响……瞬间将这座百年勋贵的府邸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谢云舒眼前一片血红。她看到从小教她习武的堂兄,被三柄长枪同时洞穿胸膛,
热血喷溅在洁白的影壁上,开出狰狞的花;她看到待她如亲生女儿的伯母,
抱着年幼的孩子被乱刀砍倒在回廊下,稚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到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死死抱住一个龙禁尉的腿,被一刀削去了半边头颅……“不——!
”谢云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那声音却堵在胸口,化作腥甜的铁锈味。
她疯了一般推开阻拦的青梧,提着繁复沉重的嫁衣裙摆,跌跌撞撞冲向府门。
凤冠的流苏狠狠抽打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冰冷的刺痛。“父亲!哥哥——!”她冲出内院,
冲过尸横遍地的庭院,冲过被血染红的回廊,终于扑到了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景象,
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父亲谢渊,被两名魁梧的龙禁尉死死按着肩膀,
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花白的头发凌乱,染满了血污,
身上那件为女儿大婚特意换上的暗红锦袍,已被刀锋割裂,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倔强地昂着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马上的萧珩,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悲凉。
哥哥谢长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被誉为上京玉郎的年轻将军,此刻被反剪双臂,
同样被强按着跪在父亲身侧。他嘴角淌着血,俊朗的脸庞上满是血污和擦痕,
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萧珩,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萧珩端坐马上,居高临下,
如同俯瞰蝼蚁的神祇。他缓缓抬起了手,手中握着的,是一柄沉重、闪着幽暗寒光的鬼头刀!
那刀锋上,还残留着谢家亲兵未干的血迹!“谢氏谋逆,罪不容诛!斩立决!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萧珩!你敢——!”谢云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声音撕裂沙哑,如同杜鹃啼血。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然而,晚了。
鬼头刀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在惨淡的天光下划出一道残酷的弧线!“噗嗤——!
”利刃切入骨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谢云舒的耳中,盖过了世间一切声音。两颗头颅,
带着喷涌如泉的热血,冲天而起!父亲那不屈的眼神,哥哥那刻骨的恨意,
在空中凝固了一瞬,随即滚落尘埃,溅起一片血色的泥泞。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点,
如同密集的赤红雨点,狠狠溅射在谢云舒的脸上、颈间,
还有那顶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缀满珠翠的九翟四凤金冠上!血珠顺着冰冷的金凤滑落,
滴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蜿蜒而下,如同血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谢云舒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猩红。那红,覆盖了十里红妆,覆盖了凤冠霞帔,
覆盖了她所有的过往与憧憬。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
腹中那微弱的、代表着新生命的悸动,在这一片死寂的血色中,陡然变得清晰无比,
却又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萧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他翻身下马,
玄色的蟠龙靴踩过粘稠的血泊和泥泞,一步一步,走向她。
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珍珠和断裂的红绸,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在她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那属于胜利者和刽子手的浓重血腥气,
混合着冰冷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窒息。谢云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温热的血还在流淌,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映着萧珩温柔笑意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像两口被彻底抽干了泉水的枯井,
倒映着萧珩那张依旧俊美却冷酷如修罗的脸。萧珩伸出手,带着黑色犀皮护指的手指,
冰冷而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的唇角,
缓缓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裸的嘲弄和掌控一切的得意。“谢云舒,”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毒蛇的嘶鸣,
清晰地钻进她麻木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冰碴,“看清楚了吗?这才是现实。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却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那低语,如同恶魔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她破碎的灵魂之上:“你以为孤爱你?呵……你,
还有你肚子里这块无用的肉,都不过是孤登上帝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谢氏的兵权、威望,
太碍眼了。只有彻底碾碎,孤的龙椅,才能坐得安稳!”他的目光,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扫过她被华丽嫁衣包裹的小腹。
“垫脚石……碍眼……”谢云舒空洞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破碎的呓语从染血的唇瓣间溢出。萧珩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猛地抬脚!那穿着坚硬蟠龙靴的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她的小腹之上!“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谢云舒喉咙深处挤出,瞬间被巨大的痛楚淹没。
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在瞬间移位、碎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冲垮了她所有的意志!
她像一只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这残忍的一脚踹得离地飞起,
重重地摔在身后冰冷粘稠的血泊和泥泞之中!沉重的凤冠跌落,珠翠四散飞溅。
华美的嫁衣被污血和污泥浸透,裹在身上,沉重而冰冷。剧痛如同海啸,
一波波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流,
正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最深处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泥泞的土地,
与她父兄的鲜血融为一体。
那个小生命……那维系着她与这残酷世界最后一丝脆弱联系的小生命……正在飞速地流逝。
“啊……啊……”她蜷缩在冰冷的血污里,身体因为剧痛和绝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不成调的气音。冰冷的泥浆灌进口鼻,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视线开始模糊,血色弥漫。透过一片猩红的泪光,
她看到萧珩的身影冷漠地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他的目光扫过她痛苦蜷缩的身体,扫过她身下那片迅速扩大的、混合着鲜血的泥泞,
那双凤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快意?
“清理干净。”萧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谢氏女,押入天牢,
听候发落。”脚步声纷沓而至,冰冷的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像蝼蚁一样死在这个男人脚下!不能带着谢家三百零七口冤魂的滔天血债,
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肮脏的泥泞里!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和恨意,
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冲破了剧痛的枷锁,给了她残破的身体一丝诡异的力量!
就在两名龙禁尉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谢云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猛地从血泊泥泞中挣扎着弹了起来!她甚至没有看方向,只是凭着本能,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谢府深处、那高耸的、用来防备宵小的后院围墙方向,
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拦住她!”萧珩厉声喝道,
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箭矢破空!刀锋呼啸!谢云舒不管不顾,
她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离开这个地狱!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风声在耳边尖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能感觉到冰冷的箭镞擦着她的鬓角飞过,
能听到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的呼喝。腹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脏腑,带出更多的血腥气。
终于,她看到了那堵高墙!墙外,是上京城外连绵的群山!其中最高最险的一座,
名为“断魂崖”!生的希望就在墙外!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攀上墙角的假山石,
不顾被嶙峋山石割得鲜血淋漓的手掌,猛地向上一窜!身体翻过高墙的瞬间,
巨大的失重感袭来。她重重地摔在墙外冰冷的土地上,五脏六腑再次受到重创,
眼前阵阵发黑。追兵已至墙头!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他们狰狞的面孔!谢云舒咬着牙,
唇齿间全是血腥味。她踉跄着爬起,朝着不远处那如同巨兽獠牙般探出的断魂崖,
跌跌撞撞地奔去!断魂崖边,罡风猎猎,吹得她染血的嫁衣疯狂舞动,如同地狱招魂的旌旗。
崖下,是翻滚的、深不见底的浓雾,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身后,追兵已至崖边,
冰冷的刀锋映着火光。谢云舒站在悬崖边缘,缓缓转过身。狂风卷起她散乱的长发,
露出那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那双枯井般的眸子,穿过追兵,
死死钉在刚刚策马追至崖边、勒马停驻的萧珩身上。她的目光,不再空洞,不再悲恸。
只剩下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隔着血海深仇,
隔着无数亡魂,隔着呼啸的罡风,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笑。
一个用尽世间所有恨意和诅咒堆砌而成的、冰冷彻骨的笑。没有言语。萧珩的心,
在接触到那个笑容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鬼手狠狠攥住,骤然沉入冰窟!
一股前所未有的、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云舒!不要——!”他失声厉吼,
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绝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晚了。谢云舒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
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撕碎。然后,她张开双臂,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归巢的倦鸟,
带着一身染血的嫁衣,带着腹中已逝的骨肉,带着谢氏满门三百零七条冤魂的冲天怨气,
朝着那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浓雾的断魂崖,纵身一跃!红色的身影,如同一滴坠落的血泪,
瞬间被翻滚的白色浓雾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萧珩目眦尽裂,
那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带着穿金裂石的力量,
狠狠撞在冰冷的悬崖峭壁之上,激起层层回音,久久回荡在死寂的山谷之中,
震落了崖边几块松动的碎石,坠入无底深渊。他猛地从马上滚落,踉跄着扑到崖边,
徒劳地向下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雾气。崖下,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翻滚的浓白,
再无半点声息。他维持着那个向前扑抓的姿势,僵立在崖边,脸色惨白如纸,
凤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悸、悔恨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身代表着无上权势的玄色蟠龙衮服,在猎猎罡风中,显得无比狼狈。---三年后。大魏,
上京城。同样是春日,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闷。曾经煊赫的谢氏府邸,早已被查抄封禁,
朱漆大门上贴着残破的封条,石阶缝隙里长出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缩。朱雀街依旧繁华,
但行走其间的百姓,脸上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惶恐,不复往日喧闹。三年时间,
足以改变许多事。太子萧珩,在谢氏覆灭的血泊中,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帝位。然而,
龙椅尚未坐稳,麻烦已接踵而至。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新帝萧珩身着明黄龙袍,高坐御案之后,眉宇间积压着浓重的阴鸷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三年前崖边那撕心裂肺的嘶吼,仿佛耗去了他灵魂深处某些重要的东西,
只留下一个被权力异化、越发冰冷多疑的躯壳。他的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下方,兵部尚书跪伏在地,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陛……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驻扎在雁门关外的北境军左卫营……哗变了!”“哗变?!”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冰刀刮过琉璃,刺耳尖锐。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砚台哐当作响,“三万精锐!
说哗变就哗变?!守将呢?监军呢?!都是死人吗!”兵部尚书头垂得更低,
冷汗涔涔:“回陛下,左卫营指挥使赵莽……昨日被……被乱箭射杀于营门!
副将王贲……连同他麾下十几个亲信校尉,昨夜……被割了首级,悬于辕门示众!
监军太监刘公公……下落不明,恐……恐已罹难!”“废物!”萧珩额角青筋暴跳,“查!
给朕彻查!是何人煽动?!背后是谁指使?!”“据……据逃回的零星士卒禀报,
”兵部尚书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煽动者……自称是当年……当年武安侯谢渊的旧部!
他们说……说陛下……构陷忠良,残害功臣之后……要……要清君侧,
为谢氏满门……讨还血债!”“谢……渊……旧部?”萧珩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三年前朱雀街那冲天血光、断魂崖边那抹坠落的红影,再次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
他放在御案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龙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又是谢氏余孽!
”他咬牙切齿,凤眸中翻涌着暴戾的杀意,“阴魂不散!传旨!
命虎贲中郎将周威即刻率京畿卫精兵三万,火速北上!给朕平叛!凡参与哗变者,格杀勿论!
诛连九族!”“陛下!”户部尚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出来,老脸煞白,“万万不可啊!
国库……国库空虚啊陛下!去岁南疆水患、北地大旱,赈灾已耗空存银!今年开春,
江南盐税……又……又……”“盐税怎么了?!”萧珩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江南三大盐场……”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哭腔,“昨夜……昨夜被一群蒙面水匪突袭!
囤积的官盐被劫掠一空!价值……价值近百万两啊陛下!押运的官兵……死伤殆尽!
盐引……盐引凭证也被焚毁!江南盐路……已彻底瘫痪!京城盐价……今日已暴涨十倍!
民怨沸腾啊!”“水匪?!劫官盐?!”萧珩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盐铁专卖,乃国之命脉!谢氏覆灭后,他费尽心机才将这块肥肉牢牢掌控在手,
如今竟……“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暴怒地抓起手边的白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价值连城的镇纸瞬间粉碎!“给朕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无法无天的水匪揪出来!朕要诛他们十族!”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内侍尖利而惶恐的通传:“陛下!陛下!不好了!贡院……贡院出事了!
”萧珩霍然抬头,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说!”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
面无人色:“启禀陛下!今科会试……榜文刚刚张贴!贡院外……聚集的士子们……炸了!
他们……他们发现了惊天舞弊!
主考官礼部侍郎张大人……还有几位副考官……他们……他们收受巨额贿赂!买卖考题!
篡改名次!证据……证据确凿!不知被何人……贴满了贡院外墙!
现在……现在数千士子围堵贡院,高喊……高喊‘科场不公,国将不国’!
还有人……还有人抬出了太祖皇帝‘科举取士,
唯才是举’的训诫石碑……要……要撞碑死谏啊陛下!”“科举……舞弊?!
”萧珩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科举,是寒门士子唯一的晋身之阶,
是维系皇权根基的重要一环!此事一旦坐实,他萧珩登基后的首次恩科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这皇帝的名声,将彻底扫地!更要命的是,那些被压下去的对谢氏之案的质疑,
必将借这股风潮,死灰复燃!“张礼!他好大的狗胆!”萧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他猛地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御案才勉强站稳。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兵变、盐劫、科举舞弊……三把大火,几乎在同一时间,
从大魏帝国最核心的军事、经济、政治根基上熊熊燃起!烧得他这个新帝焦头烂额,
狼狈不堪。一股强烈的不安和被人精准算计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萧珩的心脏。
他挥退了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臣子,独自站在空旷而冰冷的御书房内。窗外,暮色四合,
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吞噬在阴影里。三年来,他稳坐东宫,继而登基,
自以为将一切反对力量都踏在了脚下。可这三把大火,
烧得如此精准、如此猛烈、如此……熟悉!
谢氏旧部……水匪……泄露舞弊证据……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
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不……不可能!”萧珩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
他走到巨大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因焦躁、暴怒和深埋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穿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操盘手。
“是你吗?谢云舒……”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嘶吼,声音在喉咙里滚动,
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没死?!你回来……复仇了?!”镜中人没有回答,
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里,清晰地映出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
---千里之外,北狄王庭。不同于上京的沉闷肃杀,这里天高地阔,
带着一股未经驯服的野性生机。巨大的白色王帐如同云朵般点缀在辽阔的草原上,夕阳熔金,
给一切都镀上一层温暖的色泽。王帐之内,气氛却带着几分凝重后的松弛。
一个身着北狄贵族服饰的中年男子——北狄左贤王拓拔野,正恭敬地对着上首汇报,
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敬畏:“……殿下神机妙算!
大魏北境军果然因粮饷迟发、将官克扣而怨声载道!我们的人只稍加撩拨,提及谢氏旧事,
那赵莽便第一个跳了出来!如今左卫营已乱,周威那莽夫带着京畿卫仓促北上,
正好落入我们预设的伏击圈!此战,定要让他有来无回!”上首主位,并非北狄老王,
而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他斜倚在铺着雪白狼皮的宽大王座上,
姿态慵懒却带着天生的威仪。一身玄底金线的北狄王族服饰,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姿。
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碎发垂落额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
俊美得近乎妖异,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眼尾微微上挑,
流转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锐利和洞察一切的了然。
正是北狄老王病弱、实际掌控王庭大权的太子——裴寂。此刻,
他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做得好。告诉阿史那,不必硬拼,拖住周威即可。
大魏皇帝现在,怕是在金殿上跳脚呢。”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是!
”拓拔野恭敬应下,随即又道,“江南那边也传来消息,盐船已顺利沉入预定水域,
‘货’已由我们的人秘密接手,分运各处。大魏江南盐路,至少瘫痪半年。”裴寂点了点头,
目光转向王座旁侧。那里,摆放着一张铺着柔软雪貂皮的贵妃榻。榻上,斜倚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北狄样式的月白色长裙,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蔓草纹,清雅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