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京都那落魄的世子与我青梅竹马。我们自幼相识,惺惺相惜。
可他一朝得势,为哄得公主开心,竟想将我发卖青楼。1父亲是个五品谏议大夫,
在权贵聚集的京都,是个很容易让人忽视的存在。加上前些日子父亲在朝堂上直言劝谏,
惹怒了圣上。同僚都说,他的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父亲是个心气很高的人,
他常常自豪地告诫我们,“死谏是一个文臣最高规格的退场。”我不懂,
话应该说给愿意听的人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畅所欲言,也太不值得了些。
也是依着这份心气,加上清流书香世家,我家门第虽不高,却引来了许多家道中落,
想重新走仕途的京都子弟来我家上私塾。我与那南府世子陈复便相识于此。
南府原本家世显赫,名门望族。好景不长,新帝登基,陈家犯了天家忌讳,落了难,
势力大不如前。我原以为自己懂陈复高门坠下的落差,他知我身为庶女的谨小慎微。
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惺惺相惜的人。直到他进宫遇到当朝公主慕容珠。
陈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相通的暗号,约我出来。我瞧见他背着手,温润如玉,“瑾珞,
你猜我带了什么好玩意给你。”那天,是我十六岁生辰。我毫无防备地笑着迎了上去。
那是一盒西域特有的胭脂,香气萦绕,经久不息。我忍不住凑近闻了一下,却瞬时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发现胳膊生疼,被人五花大绑了去。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嘴里被塞了好大一团棉布。当我看到看到陈复冷静地走来,眼里没有一丝意外,才意识到,
是那盒胭脂有问题。他扯掉我的嘴里的棉布,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他陌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陈复换回平时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瑾珞,我知道你最了解我了,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对不对?”他把我带到一个胡同里,高墙后面传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床笫之声。我瞥眼望外,
认出了西南角那家廉价包子铺。那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如月楼,
一个被包装得十分完美的青楼。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陈复他是想来真的?
“公主许了你什么好处?”被我**裸戳中,他也不再装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他太自信了。或者说,他以为我对他的爱,是非他不可。也怪我,
明知他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却还是放不下往日情分,信他这一回。“你为了你的前程似锦,
竟要逼良为娼?”他振振有词,“我受够了那些权贵宴席上轻蔑的眼光,
受够了他们恶心的嘴脸!”“他们连折辱人都要摆出一副慈悲脸!想当年,
我南府陈氏也是高门大户,何时受过这些白眼?
”“我只是想带着我的五服至亲重新走上康庄大道,这又有什么错!
”胸口像是被钝刀狠狠剜过,寒意从我的骨血里渗出来。“好一个五服至亲,
他们要走上康庄大道,就要拿我铺路,用我献祭吗!”“陈复,你狼心狗肺!
他日自有因果报应!”恨声不绝。他惊恐地用棉布塞回我的嘴,脖颈一重,我晕了过去。
滑落瞬间,他曾送我的定情信物突然断裂。断簪落地时,公主的仪仗正吹打着转过街角。
2被劈晕的瞬间,我以为自己此生就要折在自己的识人不清里了。但我被救了下来,
没有落入到如月楼的肮脏浑水中。顺亲王来查案,将如月楼翻了个底朝天。
我被扔在后院柴房,被发现时,灰尘仆仆。顺亲王身旁的护卫把我当成同党,“一并抓回去。
”吓得我一下子忘记被陈复这个负心汉抛弃的伤心。赶紧辩解,匍匐着到顺亲王脚下,
“冤枉啊,我被人抓来此地,被人逼良为娼,我是良家妇女,良家妇女啊。
”顺亲王慕容祐看向我时,我觉得他好生眼熟。他先一步认出了我。“你这手背上的疤?
”十岁那年冬天,父亲的直言不谏又给自己惹了麻烦。他不擅长左右逢源,中饱私囊,
为官多年,家中还是清贫得很。大夫人对此颇有抱怨。我姨娘却时常乐呵,
劝导我要知足常乐。可如今入了深冬,人都要冻死了,还如何乐。姨娘不受宠,
月例银子一到冬天就捉襟见肘。不得已,我只好下了学,跟着姨娘到后山院里捡柴火。
姨娘当真是个知足的人,看见一小根干木头,便兴奋地手舞足蹈,仿佛那不是木头,是银子。
她敲我头,“是银子我还不乐意呢,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木头,银子又不能取暖。”我反驳她,
“姨娘,有了银子,自然就有木头可以取暖了呀。”“贫嘴,小小年纪整日把银钱挂嘴边,
日后定生出贪念,得了千钱想万钱,当了皇帝想成仙。”我实在是冷极了,顾不得她碎碎念。
“珞儿,姨娘没本事,但你现在健健康康的,手脚麻利,
还能出门捡到大自然馈赠的干木头回去取暖,我们就要知足。”“知道了,知道了,姨娘。
”我嘟囔着忘了看路,踉跄了一下。却丝毫感受不到疼,原来摔到一个男人结实的怀里了。
他被一棵大树压下,手臂还受了伤,要是晚一些被人发现,估计就要被冻死在后山树林里了。
我和姨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拉出来。自己手背却被树枝划了一个大口子,留了疤。
那人身穿紫蟒袍,发髻装束是皇家宗室独有。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扔给了姨娘,
道了一句多谢便走了。要不是见我手背还流着血,估计姨娘就要追上去,
说要不了那么多银子了。望着那几锭银子,我竟希望血不要停那么快。
原来当年我和姨娘救下的人,竟是顺亲王慕容。3慕容祐是先帝最小的一子,
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先帝对他宠爱有加,特赐予顺亲王称号。加上他天资聪颖,年少成名,
在朝堂上颇有威望。前些日子西北战事吃紧,慕容祐只用了两招,便让敌军退兵。
可大越王朝对他多加一句赞赏,就会被当今圣上多忌惮一分。慕容祐懂得避其锋芒的道理。
他仔细端详了我几分,确认我就是当年救他的小姑娘。“敢问姑娘名讳?”“姓白,名瑾珞,
家父乃谏议大夫白氏,仲清。”慕容祐点点头,“家母可还安康,可还记得我?
”姨娘当然记得他,因为当年他的几锭白银,在我耳边念叨了好几年。他这么问,
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没事了。可还是装出一副劫难过后受惊的可怜模样,“劳烦王爷挂心,
姨娘身体康健,若无王爷当日的几锭白银,我们母女俩怕是难活。
”陈复攀上了公主这个高枝,我若不为自己也寻个庇护,怕是没人能保我。眼下我只能赌,
赌慕容祐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但要是被姨娘知道,拿了人家几锭银子还没还,
又欠人情,估摸要打死我。慕容祐过来扶起我,“当日之事,该是本王多谢你们才是,
姑娘不必惊慌,今日是误会,我会让护卫送你回府,改日再登门道谢。”护卫送我回府时,
出了今日之事,我不敢大摇大摆走正门。姨娘和蓝翠正在寻我。“今日是你十六生辰,
就算你父亲不给你操办,也不该这样跑出去,叫人担心。”我握着姨娘的手,
本想将陈复背信弃义的事和盘托出,但还是忍住了。说了,姨娘帮不上,只会白担心罢了。
没过两天,让姨娘真正担心的事来了。慕容祐带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我府里赶。
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想娶你家瑾珞为妻。”姨娘差点吓晕过去。“你这孩子,
何时跟顺亲王扯上了关系?”她仔细一看,也认出了慕容祐是当年她救下的少年。
大夫人是白家唯一一个单纯开心的人了,她没有女儿,虽没有将我视如己出,
但所幸也没为难过。要是我嫁入王府,她再也不用担心家中银钱会短缺。她一个当家主母,
却时常连下人的赏钱都要紧着给,实在憋屈。姨娘担心我一个庶女,
高门显贵的弯弯绕架不住,将来会在王府受委屈,遭人耻笑。“王爷,当年之事,
你早已报了恩,小女福薄才薄,实在当不了这顺王妃。”慕容祐言辞诚恳,
“二夫人和**当年是救了本王的命,这份恩德,白家自然受得起。”姨娘还是担心,
“可是王爷,我家珞儿与那陈家世子...”“姨娘,陈复只是来过我们府上私塾,
我与他顶多算同窗。”大夫人生怕慕容祐听到我与陈复的传言,“王爷,瑾珞她自幼乖巧,
一直待字闺中,从不来与外男私相授受。”我心想,大夫人这番话还不如不说,
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慕容祐这番声势浩大地来白府,外头围了许多人,他们定是以为,
父亲又在朝堂上说错话了。“这番贸然前来,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先告辞,议亲的事,
还望白姑娘好好斟酌。”4女子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还得邓父亲回来好好商议。可我们左等右等,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父亲下朝归家。
家丁来报,有知情的内官说父亲被公主府扣下了。“好端端的,父亲怎么会和公主府扯上?
”“二**,你有所不知,大人他上了一道奏折,言语间尽是指责公主娇蛮无理,
下人稍有不慎,就要被施以鞭刑,大人他这番不仅指摘公主,更是拐着弯说天家教子无方,
这如何能不惹怒公主和陛下啊。”身为言官,劝谏陛下是他们的职责,
可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听与不听,就是陛下的事了。大夫人她腿一软,险些跌倒,
恨铁不成钢般骂道,“这死老头子,他咋不上天呢,公主是什么人,也是他能指摘的,
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他才还在那装高风亮节,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他。
”大夫人喋喋不休,但大家好像都习惯了,也都默认了,父亲就是那样一个人。
可慕容珠骄横无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奏弹劾她的人肯定不止父亲一人。
怎的偏偏就父亲被针对了呢。我心中渐渐燃起一股恨,定是前几日陈复欲将我发卖青楼不成,
现在又拿我父亲撒气。我走过去扶起大夫人,“我愿意嫁给顺亲王。”大夫人眼睛一亮,
骂声戛然而止。“当真?你是自愿的,白家无一人强迫你。”我点头,
其实白家又如何算得上强迫,顺亲王的门第,不知比白家高出多少。
与其等慕容祐给父亲施威,不如我坦坦荡荡接受,还能两家皆大欢喜。我看得很清楚,
顺亲王说想报恩是假,用我来堵悠悠之口是真。他现在如日中天,各方势力都忌惮,
倘若他再娶一实力相匹配的女子,不等陛下动手,其他亲王必定群起而攻之。
既然眼下只能娶一个在朝中毫无势力的王妃来暂避风头,那还不如是我,
又有昔日恩人当由头。那顺亲王还能得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到时候,
顺势吸引一批全身心为他卖命的谋士。慕容祐就算是最小的牌,
也不会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果然,我要成为顺王妃的消息一出,
父亲就平安从宫中回来了。昔日里死气沉沉的白府,因为我的出嫁变得热闹起来。
大夫人难得和姨娘交心,她们一起为缝制嫁衣。父亲对我还是愧疚的,他一个监察百事,
处处谏议的言官,怎么会看不出顺亲王背后的目的。“等到哪一日,顺亲王名利双收,
再寻个由头,让你无故身亡,父亲就是写上一百道奏折,也救不回你的命啊。
”5“倘若女儿活着,你便不再向以前一样直言进谏,多多顾忌一些夫人和姨娘,
父亲可愿意?”他神色一顿,为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不曾有过一刻犹豫,
可要是换了自己的骨肉至亲呢。我没有追问父亲的回答,
因为他早已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他的答案。这十六年来,父亲想学那商朝的比干,
因劝谏纣王不要暴虐无道,而被剖心致死。更想学那唐朝的魏徽,幻想陛下能像那唐太宗,
以他为铜镜,见得失。他和姨娘一样,一生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婚期将近,
原以为我能顺利嫁入王府。蓝翠来报,现在满大街,都是我和陈复的传言。说我行止放浪,
德行有亏。身为庶出,不思谨守闺箴。连我袖口内绣鸳鸯暗纹都知道。更有甚者,
说我攀了高枝,忘了陈复这个昔日少年郎。蓝翠替我抱不平,“那世子欺人太甚,
明明是他先负了**,怎的好意思,倒打一耙。”我却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
“姨娘教导得是,我与顺亲王的婚事板上钉钉,现在不过是受点委屈,要懂得知足。
”流言是指责我的,但罪是谁受的,可就不得而知了。——公主府内,
慕容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怎么办事的,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竟让她成为王妃?
”话落,她随手拿起一个茶盏往陈复头上砸去。可陈复额头见了血,
慕容珠又心疼地呵斥宫女拿来金疮膏。“陈郎,我不是故意的,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她抬手过去,陈复却下意识躲避。看到慕容珠狠厉的眼神,又乖乖把头伸过去。
“公主息怒,此前白瑾珞并未与我说过她与顺亲王还有那样一段往事。
”慕容珠上药的动作一狠,“陈郎不是与她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陈复打了个寒颤,青梅竹马是真,耳鬓厮磨是她臆想的。慕容珠已经疯魔到了这个地步。
陈复安抚她,“公主不必动怒,我已经派人把污蔑白瑾珞的言语编成曲儿,
让那些孩童唱遍大街小巷了。”陈复做事还是那样不顾后果,那样的曲瑶,只会伤敌八百,
自损一千。我父亲的私塾从建立之初,来往的账目清清楚楚。有心人一查便知,
是他先遇上的我,还是他后攀上的公主府。时间线上,更不用说顺亲王来我家提亲的日子了。
到底是谁先背信弃义,根本经不起深究。慕容珠屏退宫女,眉眼妖娆,“陈郎,唤我阿珠。
”慕容珠会变脸,“可我还是不解气,我要那贱婢在她大婚之日,成为全京都的笑话!
”看到陈复一瞬间的犹豫,“怎么?陈郎心疼你的小娘子了?那中书侍郎空缺一职可就,
”陈复将慕容珠压在床下,“阿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与那白瑾珞再无瓜葛,
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慕容珠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疯了一样要陈复将她反复磋磨。“陈郎,
顺亲王大婚那日,可就看你的表现了。”6成婚前三日,
那些被编成流言的曲谣却突然消散了。全部变成了顺亲王如何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我与他是一段佳缘。按照规矩,姨娘不能亲自送我上花轿。她在我的床边嘱咐了千万句,
但还是离不了做人要知足,一句我从小听到大的话。姨娘让我放下对陈复的执念。
终究是母女同心,这些日子我掩饰得再好,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珞儿,
咱们不必为求而不得的事情感到遗憾,人生最好的状态是求缺或求满足。”对陈复是这样,
日后对顺亲王,更是如此。“王爷若是与你举案齐眉最好,若不能,你便绻起来,
乖乖的自己活。”一声“阿娘,珍重”。我便上了花轿。路走到一半,便听到外面熙熙攘攘。
蓝翠伸个脑袋进来,“**不必担心,有叫花子来闹事,已经被王爷的精兵处理掉了。
”我自嘲地笑笑,慕容祐是何许人也,就是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我不用操那心的。
但慕容珠因为陈复已然到失了心智的地步。我的存在,会一遍遍提醒她,陈复曾经心悦于我,
心爱于我。慕容珠骄傲如孔雀,她根本受不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曾经满心满眼是别的女人。
她买通了一帮死士,想要当街劫持我。幸好慕容祐出现及时,将我救了出来。
这是他第二次救我了,我都记在心里。一片混乱中,慕容祐护住我,告诉我不用害怕。
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我自然而然地萌生了依赖的情愫。大婚顺利举行,礼毕,
我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顺王妃了。慕容祐是天家的人,来府上贺亲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家。
我鲜少,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慕容祐牵着我的手,一一去给宾客敬酒。他的手很大,
很暖,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我在陈复身上都未曾体验过。我没想到公主和陈复,
也会在其中。按理说,以陈复的家世,还不不能够上皇家宗室的席面。
是慕容珠安排来恶心我的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的确是天生娇养的富家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