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雪粒子，像无数细小的针尖，狠狠扎进我的额头。“贱婢！下作东西！
凭你也配怀上王爷的骨肉？！”林娇娇尖利刻毒的声音劈开风雪，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她裹着华贵得刺眼的火狐裘，站在回廊下，
手里那根浸了盐水的牛皮鞭子，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又一次狠狠抽在我被迫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呃啊——！”剧痛猛地炸开，
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我肚子里疯狂搅动。我整个人弓成一团虾米，双手死死护住小腹，
可那鞭梢刁钻，带着倒刺的鞭尾还是狠狠撕开了我单薄的棉衣，
在脆弱的肚皮上留下一道滚烫的血痕。血珠立刻沁出来，在寒冷的空气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又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珠子。“还敢躲？！”林娇娇的怒火更盛，
那张曾经让京城无数贵公子倾倒的芙蓉面上，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罗刹。她几步冲下台阶，
绣着金线的厚底宫靴毫不留情地踹在我蜷缩的膝盖上，力气大得几乎要踹碎骨头。
“侯府养你这条贱命十几年，给你一口饭吃，是让你爬主子的床？
让你生出个野种来膈应我的？！”她每骂一句，鞭子就裹挟着寒风呼啸而下。抽在胳膊上，
背上，腿上，最狠的，永远是那承载着生命的地方。冰冷的盐粒混着血水渗进皮肉，
那痛楚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形容。我的意识在剧痛和酷寒中浮沉，眼前阵阵发黑，
只有林娇娇那张因嫉恨而狰狞的脸，还有她身上那件象征着侯府嫡女尊贵身份的火狐裘，
刺得我眼球生疼。“娇娇。”一个低沉平静的男声从回廊深处传来，不高，却像定身符咒，
让林娇娇挥鞭的动作瞬间僵住。是萧绝。瑞王萧绝。林娇娇的新婚夫婿。
也是……我腹中骨肉的父亲。他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纹的亲王常服，身形挺拔如松，
就站在廊柱投下的那片浓重阴影里。廊下悬着的琉璃宫灯透出暖黄的光，
却一丝也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睛，
此刻正毫无波澜地落在我这滩狼狈不堪的血肉之上，
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甚至有些碍眼的旧物。“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平静得像在谈论窗外的风雪，“手底下的人不懂规矩，
处置了便是。只是……”他的目光在我沾满血污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像羽毛拂过，
轻得让人心头发冷。“莫要打脸。”他淡淡地补充，
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下人擦干净一件瓷器，“侯府的体面，总要顾惜几分。
”侯府的体面……呵。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咽了下去。
那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混着雪水的冰冷，冻僵了舌头。体面？谁的体面？
是那个在饥荒年月，为了省下几口精细点心，逼着我啃光后院榆树皮，
看着我饿得昏死过去拍手大笑的林娇娇的体面？还是那个寒冬腊月，
非要我赤着双脚踩进院子里新积的、深及脚踝的雪里，用体温把冰冷的被窝暖热了，
才肯躺下的林娇娇的体面？亦或是，那个在她自己嫁入王府的洞房花烛夜，
因为心里念着另一个男人，嫌恶王爷身上的酒气，竟一把将我推入红绡帐中，剥光我的衣服，
在我耳边冷笑着说的那句——“王爷要的是侯府血脉，你身上流的血倒也算数，
便宜你这贱婢了！”的林娇娇的体面？我蜷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痛得痉挛，
心口却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这世间最冷的风。萧绝那句话，
比林娇娇所有的鞭子加起来，都要致命。原来在他眼里，我存在的意义，
仅仅是为了维持侯府那张光鲜亮丽、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体面”画皮。
哪怕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也抵不过“体面”二字的分量。林娇娇得了萧绝这句默许，
如同领了尚方宝剑，脸上重新浮起恶毒的快意。她扬起鞭子，这一次，
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残忍的专注，
鞭鞭都朝着我那已然痛到麻木、却依旧微微凸起的小腹抽去！“野种！野种！野种！
”她每抽一下，就尖声咒骂一句。“呃——！！”我再也忍不住，
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一股无法阻挡的热流，猛地从身体最深处汹涌而出，
瞬间浸透了下半身单薄的棉裤，滚烫的血液混合着某种破碎的生命，汩汩地涌出来，
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白雪。那刺目的红，在纯白的雪地上迅速蔓延，开出一朵绝望而狰狞的花。
剧痛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彻底吞没。眼前的一切——林娇娇扭曲的脸，萧绝冷漠的身影，
廊下刺眼的宫灯，漫天飞舞的雪粒子——都开始疯狂旋转、褪色，
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好冷……身体里所有的热气，
都随着那奔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流失殆尽。只有下腹那撕裂般的、永无止境的坠痛，
还在顽固地提醒着我，曾经有过什么，又刚刚失去了什么。黑暗如同粘稠冰冷的墨汁，
彻底包裹了我。意识在无边的深渊里沉浮，时而被尖锐的剧痛刺醒，
时而又被刺骨的寒冷冻僵。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身体被一股粗暴的拖拽力扯动。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后背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
像被无数砂砾反复碾过。冰冷的雪粒混着尘土，呛进鼻腔和嘴里。“……晦气！
大冷天的……扔远点……”“……真死了吧？流了那么多血……”“……管她呢！
王妃吩咐了，扔乱葬岗喂狗！动作快点！”两个粗嘎的男人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满不在乎的残忍。身体被抬起，然后重重地抛下。“砰！
”落地的撞击并不算重，却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
身下是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冻土，
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属于死亡和腐烂的恶臭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乱葬岗。
林娇娇最后的“恩赐”。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
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视野模糊，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灰暗。影影绰绰，
能看到周围散落着被野狗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残骸，森森白骨暴露在寒夜里。
几只漆黑的乌鸦停在枯树枝头，血红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发出“嘎——嘎——”的嘶哑叫声，像是地狱使者的催命符。彻骨的寒意，从身下的冻土，
从四面八方，疯狂地钻进骨头缝里。下腹那撕心裂肺的坠痛和空茫，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失去的是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那短暂存在过、与我血脉相连、曾在我腹中微弱搏动过的小生命，
被他的亲生父亲一句轻飘飘的“体面”，和他名义上母亲疯狂的鞭挞，
化作了一滩冰冷的血水，流尽在这肮脏的雪地里。恨意。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像滚烫的岩浆，猛地从心口那个巨大的破洞里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楚和寒冷，
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奔流！林娇娇！萧绝！还有那个将我调换、将我视若草芥的侯府！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肆意践踏人命，而我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就只能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这污秽之地，尸骨无存？！我不甘心！喉咙里堵着血块和冰渣，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像淬了毒的尖刀，反复剜割着自己的灵魂。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像林娇娇期盼的那样，
像萧绝默许的那样，无声无息地烂掉，成为野狗口中一块无名的腐肉！我要活下来！活下来！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燃起的鬼火，带着毁灭一切的炽热和疯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限。我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
指尖在冰冷刺骨、混杂着腐肉和碎骨的冻土里摸索。活下去！指甲抠进冰冷的泥里，磨破了，
渗出血，混着泥土的污秽。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下腹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要再次昏厥。但我不能停。不能停！终于，指尖触碰到一小块边缘锋利的碎骨。很硬，
很冰。我死死攥住，用尽全身力气收紧五指，让那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皮肉里。
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一路炸开，短暂地驱散了那吞噬意识的黑暗和麻木。就是这点痛！
这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比起林娇娇的鞭子，比起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靠着这股尖锐的**，我咬着牙，一点一点，像一条濒死的蠕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朝着不远处一个被野狗刨开一半的、散发着浓烈尸臭的浅坑挪去。
坑里半掩着一具冻僵的乞丐尸体。恶臭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但此刻，
那腐烂的尸体和冰冷的坑壁，却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所。我滚了进去，
蜷缩在那具僵硬的尸体后面，用他残破的、冻硬的衣角勉强盖住自己冰冷的身体。
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似乎都散尽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寒和永无止境的坠痛。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沉向那无边的黑暗深渊。但这一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被恨意淬炼得坚如寒铁，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活下来！然后，
让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三年后。又是一年深冬。京城的雪，似乎比三年前更大了些，
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下，覆盖了巍峨的皇城、繁华的街市，
也暂时掩盖了所有不堪的过往。琼楼玉宇，银装素裹，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今日的瑞王府，
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红绸缎从巍峨的门楼一直铺到内院正厅，映着皑皑白雪，红得刺眼。
仆役们穿着崭新的冬衣，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刻意的喜气。宾客的马车络绎不绝，
将王府门前的积雪碾成污浊的泥水。瑞王萧绝，今日寿辰。正厅内，暖炉烧得极旺，
熏得人昏昏欲睡。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舞姬水袖翻飞。
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昂贵的熏香，还有勋贵们身上脂粉与权势交织的复杂味道。
萧绝一身亲王蟒袍，端坐主位。三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依旧俊美迫人，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沉淀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沉郁。他端着酒杯，
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主人的矜贵笑意，接受着下方潮水般的恭维与祝寿。
“恭贺王爷千秋！福寿绵长！”“王爷英武，实乃我大梁柱石！
”“王爷……”林娇娇依偎在萧绝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正红蹙金牡丹王妃吉服，满头珠翠，
容光焕发。她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纤细白皙的手指不时为萧绝布菜斟酒，
动作亲昵自然，俨然一副恩爱王妃的模样。只是那笑容深处，
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焦虑，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的方向。三年了，
那个贱婢的尸骨，恐怕早已烂透了吧？可为什么，午夜梦回，那贱婢最后看她的眼神，
那双空洞绝望、却又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总让她心底发寒？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内侍一声悠长的通传，瞬间压下了满厅的喧嚣。
所有人慌忙起身离席，哗啦啦跪倒一片。“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皇帝携着皇后步入正厅，龙章凤姿，威仪天成。帝后身后，
跟着几位新晋得宠的勋贵重臣。萧绝与林娇娇立刻起身，迎到阶下，
恭敬行礼：“臣（臣妇）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皇帝笑容和煦，
抬手虚扶：“皇弟不必多礼，今日是你寿辰，朕与皇后特来讨杯寿酒。”帝后的到来，
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更高的顶峰。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一派祥和的时刻，
王府总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极致的震惊与惶恐的表情，
声音都变了调：“王……王爷！宫……宫门外……天使驾到！宣……宣镇海公携夫人觐见！
已……已至前庭！”镇海公？这个名号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
瞬间在寂静下来的大厅里炸开了锅！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难以置信。镇海公厉寒舟！
雷霆手段扫平肆虐多年的海盗巨枭、被陛下钦封为镇海公、手握重兵、权势熏天的海上阎罗？
他不是远在南海吗？怎会突然回京？还偏偏在瑞王寿宴这天？！
萧绝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暗芒。
镇海公厉寒舟……这个名字，连同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即便在京城勋贵圈子里，
也足以引起巨大的震动。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林娇娇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一种莫名的心慌突然攫住了她。镇海公？夫人？内侍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道，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陛下口谕，
宣镇海公厉寒舟及夫人——觐见！”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强烈的好奇与探究，
射向灯火通明的厅门口。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靴底踏过积雪的沉稳声响，由远及近。
两道身影逆着门外明亮的雪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为首的男人身量极高，肩背宽阔挺拔，
穿着一身玄色织金的海浪纹锦袍，外罩一件同色的大氅，领口镶着一圈罕见的深紫色海龙皮，
在灯火下泛着幽暗神秘的光泽。他并未佩戴过多饰物，只在腰间悬着一柄鲨鱼皮鞘的长刀，
刀柄古朴，却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森然之气。他的面容是刀劈斧凿般的深刻，
肤色是久经海上风浪的深麦色，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
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凛冽威压，让喧闹的大厅瞬间落针可闻。
这便是威震南海、新晋的镇海公——厉寒舟。然而，所有人的目光，
在触及他身侧那个身影的瞬间，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那是一个女子。
身姿纤细窈窕，穿着一身极其少见的、流光溢彩的鲛绡纱所制的衣裙。那料子薄如蝉翼，
却又奇异地不惧严寒，行走间如月光流淌，水波荡漾，
上面用金线银丝绣着繁复神秘的深海图腾，在灯火映照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
外罩一件雪白无瑕的银狐裘斗篷，毛锋极长，映衬得她一张脸更是欺霜赛雪。
她梳着时下最端庄的堆云髻，簪着一支样式古朴大气的点翠嵌深海明珠步摇，
那明珠足有鸽卵大小，光华流转，衬得她乌发如墨。
额间贴着一枚小小的、水滴状的海蓝宝花钿，清冷剔透。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同是鲛绡所制的面纱，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就是那双眼睛！清澈，明净，却又深不见底，像封冻了千年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视着全场。
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每一个被她目光掠过的人，心底都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明明看不到全貌，但那通身清冷矜贵、不染凡尘的气度，那仿佛自深海而来的神秘与疏离，
已足以震慑全场！林娇娇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手中的丝帕被绞得死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看着那双眼睛……她会感到一种灭顶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萧绝的目光也牢牢锁在那个鲛绡覆面的女子身上。当她的视线，隔着面纱，隔着人群，
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扫过他时，萧绝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种极其荒谬又无比强烈的直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不可能！
绝不可能！
早已化作乱葬岗枯骨的洗脚婢……怎么会……就在这死寂般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