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青柠之恋

初二那年夏天，教室从主教学楼搬到了操场边上那栋略显陈旧的红砖楼。

丁芷抱着装满书本的纸箱，跟在班长身后。蝉鸣声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校园。

"北面窗户看操场视野特别好，"班长推开新教室的门，灰尘在阳光里打着旋，

"以后看男生打球方便了。"丁芷抿嘴笑了笑，没接话。她总是这样，

在热闹的话题里保持安静，像一株含羞草，轻轻一碰就会蜷缩起来。

她选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放下纸箱时，一颗篮球"砰"地砸在窗外的水泥地上，

惊得她手一抖。"肖亮！**看着点！"楼下传来叫骂声。丁芷下意识望向窗外。

一个穿蓝色球衣的男生正弯腰捡球，后颈上挂着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直起身，

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不好意思啊！"声音清亮得像清晨的广播体操音乐。

那是丁芷第一次认真看肖亮。在此之前，他只是年级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体育课代表，

数学课代表，偶尔在升旗仪式上因为迟到被点名批评。而现在，他站在七月的骄阳下，

皮肤晒得发红，整个人像被镀了层金边，鲜明得刺眼。"听说肖亮上学期期末考了年级前十，

"同桌林小雨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没想到打篮球的也能这么聪明。

"丁芷低头整理书本，假装不在意，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信息。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飘向窗外，寻找那个红色身影。课间十分钟，肖亮永远在打球，

三步上篮时T恤下摆会掀起一角，露出小麦色的腰线。丁芷用课本挡着脸，

透过纸张边缘偷看，心跳快得像刚跑完八百米。九月的第一个晚自习课间。

丁芷正埋头解一道几何题，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一片阴影落在作业本上。

"我有**糖，你要吃吗？"桃子味的甜香扑面而来。丁芷抬头，看见肖亮站在她课桌旁，

手里捏着一包粉色包装的软糖。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食指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不、不用了，谢谢。"丁芷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她下意识揪住校服下摆，

布料在手心里皱成一团。肖亮耸耸肩，转身走开，把糖分给了后排男生们。哄笑声中，

丁芷盯着那道几何题，线条和字母全部变成了模糊的波浪线。她偷偷深吸一口气，

校服袖子上沾满了桃子香精的味道。那天之后，丁芷开始做一些自己都感到羞愧的事。

体育课跑800米时，她在肖亮视线范围内假装扭到脚，

结果真的摔破了膝盖；每天中午吃饭，她端着餐盘在食堂转悠，直到找到肖亮所在的那桌，

然后坐在相隔两排的位置；排队回宿舍休息时，会在走廊上看他领着男队嘻嘻哈哈地往回走。

"你是不是喜欢肖亮？"林小雨某天突然问道，圆圆的脸上带着侦探般的得意。

丁芷手里的自动铅笔"啪"地断了芯。她涨红了脸，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往他抽屉里塞矿泉水？上周三那瓶还是冰的。"林小雨眨眨眼，

"我都看见了。"丁芷感到一阵眩晕。原来她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思，在别人眼里这么明显。

十月底，校园里的银杏树开始泛黄。丁芷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

经过邻班时听见一阵掌声。她好奇地探头，看见一个短发女生站在讲台上，

手里捧着本《红楼梦》。"史湘云醉卧芍药裀这段，

你们注意看曹雪芹怎么写的——"女生的声音清亮有力，"'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

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这哪里是写花，分明是写少女的娇憨！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和赞叹。丁芷怔怔地站在后门，被这个女生的光芒感染到。

她认识她，申娜，三班的语文课代表，校辩论赛最佳辩手，据说钢琴过了十级。

"肖亮喜欢申娜。"林小雨第二天课间宣布了这个"重大新闻"，"他哥们亲口承认的。

"丁芷正在抄笔记，笔尖"嗤"地划破了纸张。她强装镇定："哦，挺配的。

""听说申娜喜欢成熟型的，看不上咱们班这些毛头小子。"林小雨咬着吸管，

含糊不清地说，"不过肖亮挺执着的，天天给人家送零食。"丁芷望向窗外。

肖亮今天没去打篮球，座位上空空如也。她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像是有人往心脏里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十一月中旬的某个中午，

食堂弥漫着土豆炖牛肉的味道。丁芷机械地咀嚼着米饭，目光锁定在斜前方的肖亮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毛衣，衬得脖颈格外修长。突然，肖亮猛地站起来，

餐盘都没收就往外跑。食堂里响起一阵起哄声。"怎么了？"丁芷问，声音有些发抖。

"好像是申娜在操场摔了，"隔壁班的女生说，"刚有人跑进来说她崴了脚。

"丁芷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低头去捡，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再抬头时，

肖亮已经不见了踪影。食堂的嘈杂声忽然变得很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我吃饱了。"丁芷站起来，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动。她快步走向出口，

却在门口僵住了——肖亮正扶着申娜走进来，申娜单脚跳着，手搭在肖亮肩上，

两人有说有笑。擦肩而过的瞬间，丁芷闻到了肖亮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

混合着申娜发丝间的苹果香。她死死咬住下唇，冲进女厕所，锁上最里面的隔间，

终于让憋了一路的眼泪决堤而出。泪水滚烫，几乎要灼伤脸颊。她不敢出声，

只能把拳头塞进嘴里，牙齿在手背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记。那天下午的数学课，

丁芷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在课本角落画了无数个星星（因为星星亮），又一个个涂黑。

放学铃响时，她发现肖亮的座位已经空了——他提前请假送申娜回家了。

深秋的风从北窗灌进来，吹散了丁芷桌上的草稿纸。她一张张捡起来，

发现每张背面都写满了"肖亮"两个字，有些还画了爱心。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阵荒谬的滑稽，笑出了眼泪。十二月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丁芷站在窗边，看雪花落在操场的篮球架上。肖亮和几个男生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红色羽绒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申娜从教学楼走出来，肖亮立刻跑过去，笨拙地帮她撑伞。

"他们没在一起。"林小雨不知何时站在了丁芷身旁，"申娜拒绝他了，说只当他是朋友。

"丁芷"嗯"了一声，目光追随着雪中那两个身影。肖亮正弯腰拍去申娜肩上的雪花，

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丁芷突然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知无望，

却依然忍不住把最好的温柔都给他。放学路上，丁芷故意绕远，从篮球场旁边经过。

雪已经停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蹲下来，用手指在积雪上写下"SX"，

然后迅速抹平。这两个字母像一句不能宣之于口的咒语，刚诞生就消散在寒冬的风里。

期末考试前一天，丁芷留下来做值日。空荡荡的教室里，她鬼使神差地走到肖亮的座位前，

轻轻抚摸桌面上用涂改液画的小篮球。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她触电般缩回手。

"忘拿作业本了。"肖亮挠着头走进来，看见丁芷时明显愣了一下，"你...还没走啊？

"丁芷僵在原地，血液全部涌向脸颊。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上面沾着化雪的泥点："马上...马上就走。"肖亮拿了本子，

在门口犹豫片刻："明天考试加油。"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和丁芷说话。

丁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等脚步声远去，她才长出一口气，

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回家的公交车上，丁芷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窗外华灯初上，

商铺橱窗里挂满了圣诞装饰。她想起肖亮说"加油"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忽然觉得，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有结果。就像**糖的桃子味终会消散，但那一瞬间的甜，

足够铭记很久。车到站了，丁芷跳下车，呵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决定从明天开始，

不再绕远路经过篮球场，不再往肖亮抽屉里塞矿泉水，不再在课本上写他的名字。

青春期的喜欢，就该像初雪一样，美丽又短暂。然而当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递来**糖的午后。肖亮的声音穿过记忆的迷雾，

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我有**糖，你要吃吗？"丁芷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笑了。

她知道，有些悸动，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的秘密。时光就是很容易溜走。高考结束后的夏天，

空气里飘浮着棉花糖般的云朵。丁芷和几个同学约好去市动物园，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真正放松的出游。她穿了一条新买的淡黄色连衣裙，

站在动物园门口不停看表。"丁芷！"林小雨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用力挥手，"等很久了吗？

""刚到。"丁芷撒了个小谎，其实她已经原地踱步半小时了。

她帮林小雨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其他人呢？""王婷说直接去熊猫馆等我们，

张明..."林小雨突然瞪大眼睛，扯了扯丁芷的袖子，"我的天，你看那是谁？

"丁芷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呼吸瞬间停滞。肖亮正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白T恤牛仔裤，

头发比初中时长了些，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面部变得更有棱角，身高也高了许多。

他转身扶出一个戴草帽的女生——不是申娜，而是一个陌生面孔。"别盯着看！

"丁芷慌忙低头，耳朵烧得发烫。她拽着林小雨快步走向检票口，

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丁芷？是丁芷吗？"她的脚步钉在原地。三年了，

肖亮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但那种明亮的质感丝毫未变。丁芷慢慢转身，

强迫自己抬起头。"真的是你！"肖亮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好久不见！

"他身边的女生好奇地打量着丁芷。"好、好久不见。

"丁芷感觉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她注意到肖亮右手腕上多了一条银色手链，

随着他挥手的动作闪闪发亮。"你们也今天来动物园啊？太巧了！"肖亮自然地介绍道，

"这是我表妹小雨，刚从广州过来玩。小雨，这是我初中同学丁芷和林小雨。

"两个"小雨"互相点头，丁芷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原来不是女朋友。"听说你考得不错？

"肖亮边走边问，"去哪所大学？""A大，经济系。"丁芷盯着自己的鞋尖。"什么？

"肖亮突然停下脚步，"我也去A大！金融系！"丁芷猛地抬头，对上肖亮惊喜的目光。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

她仿佛听见命运齿轮咔嗒转动的声响。"你们俩慢聊，我们先去看熊猫了！

"林小雨突然拽着肖亮的表妹快步走开，回头冲丁芷眨了眨眼。

肖亮挠挠头："要不...一起逛逛？"于是他们并肩走在动物园的林荫道上，

间隔着恰到好处的半米距离。丁芷得知肖亮和申娜高中毕业后就断了联系，

他一就很喜欢数学，还拿过省级比赛的奖项。"你呢？"肖亮买了两支冰淇淋，

递给丁芷一支，"有男朋友了吗？"丁芷被香草冰淇淋呛到，连连咳嗽。肖亮轻拍她的背，

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连衣裙布料灼烧她的皮肤。"没有。"她终于缓过气来，小声回答。

他们看了长颈鹿、企鹅和猩猩。肖亮讲了很多高中趣事，丁芷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

偶尔微笑。走到天鹅湖时，肖亮突然说："其实初中时我就注意到你了。

"丁芷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总是安安静静的，但每次班级活动都特别认真。

"肖亮看着湖面上游过的白天鹅，"有次运动会，你在看台上给所有人写了加油卡片，

记得吗？"丁芷当然记得。她熬到凌晨两点，写了三十四张不同的卡片，

其中给肖亮的那张画了个闪亮的星星，却始终没勇气亲自递给他。"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些。

"她轻声说。"记性好而已。"肖亮笑着耸耸肩。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吧，开学好联系。"丁芷的手微微发抖，扫码时差点掉下手机。

肖亮的头像是球星科比的卡通版，朋友圈里大多是篮球视频。她偷偷把他的备注改成"★"，

像守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九月的大学校园沸腾着新生的喧闹。

丁芷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着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墙。A大比她想象中还要美，

古老的教学楼环绕着中央草坪，远处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丁芷！"她转身，

看见肖亮穿着鲜亮的橙色迎新T恤朝她跑来，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

他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我报名做了迎新志愿者，正好负责你们这栋楼。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做梦一样。肖亮帮她办入住手续，介绍食堂位置，

甚至帮她把沉重的箱子扛上四楼。丁芷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