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归家第一天,我在父亲灵堂前撕开了继母的假面。」风雪夜,我跪在灵堂,
身后传来继母假惺惺的哭声。她伸手扶我,指甲却狠狠掐进我的肉里:「昭儿,
你父亲走得太突然了……」我盯着牌位冷笑:「是啊,所以他的书房,您翻够了吗?」
踏入京城的那一刻,风雪扑面而来。江南的暖意被彻底驱散,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沈府门前挂上了白幡,风一吹,猎猎作响,像一声声无言的哀嚎。我穿着一身素衣,
越过门槛,灵堂设在正厅,满目缟素。父亲的牌位立在正中,香火缭绕。我跪下,
磕了三个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杜姨娘那标志性的、柔弱中带着算计的嗓音。
「昭儿,你可算回来了。你父亲……去得太突然了。」她扶住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生疼。
我没有回头,视线依旧落在父亲的牌位上。十年江南,
我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她假意安抚的小女孩。我平静地开口:「姨娘,父亲的书房,
可有人动过?」她的动作僵了一瞬。「你这孩子,刚回来就问这个。你父亲尸骨未寒,
大家都在忙着操持后事,谁有空去动书房。」后事操持到第三天,亲族故旧都聚在了前厅。
我作为嫡女,本该主事。但杜姨娘和她刚改姓归宗的儿子沈继昌,却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主位。
他原名宗继昌,是我父亲收养的义子。如今,父亲尸骨未寒,他便迫不及待地冠上了沈姓。
众人上完香,厅内一片寂静。沈继昌忽然清了清嗓子,往前站了一步。「诸位叔伯长辈,
家父去得仓促,未能留下遗嘱。」「但在弥留之际,他亲口对我与母亲说,沈家家业,
由我与长姐共同掌管。」一石激起千层浪。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我冷冷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口说无凭。」沈继昌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拍了拍手,
管家福伯低着头走了出来。「福伯,你把当日的情形,说给长姐和各位长辈听听。」
福伯浑身一颤,不敢看我,声音小如蚊蚋:「老爷临终前……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再与他们争辩。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下,我转身离开,径直走向父亲的书房。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墨香混杂着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
都维持着父亲在时的模样。除了书架上一本《南华经》的位置,偏了半分。
有人在我之前来过,而且搜得很急。他们在找什么?遗嘱?还是……别的?我走到书案后,
指腹拂过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父亲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若真要留下什么,
绝不会放在轻易能被找到的地方。我绕过书案,目光扫过墙上那副《江山暮雪图》。
儿时父亲曾抱着我,指着画说,最险峻处,才有最独特的风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曾以为只是父亲的感慨。但现在想来,父亲从不做无用之事。我的视线在画上游走,
从平缓的江面到山脚的村落,最后定格在那座孤绝耸立、几乎要刺破画卷的雪峰上。
我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画纸。那山峰画得极有笔力,险峻之势扑面而来。
我仔细地在那一小片区域内摸索,从山巅到峭壁,指腹下的触感并无异常。难道是我多心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指尖无意中划过山峰旁一棵不起眼的孤松。那棵松树,
恰好长在最险峻的悬崖边。我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将那棵孤松的树干向下一按。
墙壁内传来轻微的「咔哒」声,画旁的博古架竟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没有遗嘱,也没有账本。只有一个小小的黑檀木盒。我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不是完整的,只有半张。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
像是一份地契,却又标注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落款处,盖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私印。
我立刻意识到,沈家真正的财富,根本不在那些明面上的账册和田产里。父亲把我送去江南,
明为学商,实为保护。他一定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而这份地契,就是他留给我翻盘的底牌。
只是,另外半张在哪里?这地契指向的,又是什么地方?我将地契贴身收好,
心中的迷雾反而更重了。我走出书房,杜姨娘和沈继昌正等在外面。看到我,
沈继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和轻蔑。「姐姐,你躲在里面是想通了?接受父亲的遗命,
我们姐弟同心,沈家才能……」我懒得听他废话,直接将那半张地契摊开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杜姨娘的目光触及地契的瞬间,扶着沈继昌的手臂猛地收紧,
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但那惊骇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我的错觉。她随即抬起眼,
眼中已换上了惯有的哀戚与不解:「昭儿,你父亲刚去,
你从哪找来这不知真假的废纸来胡闹?是嫌家里还不够乱吗?」她的声音依旧柔弱,
但那细微的颤抖,却瞒不过我的眼睛。她认得。我正要追问,杜姨娘却忽然冷笑一声,
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姐姐何必拿一张破纸来吓唬我?你还是先想想,
怎么跟府尹大人解释吧!」她话音刚落,府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铁甲铿锵之声由远及近。
一名身着官服的都尉领着一队甲士闯了进来,铁甲铿锵作响。为首的都尉面无表情,
径直走到我面前。「奉府尹之命,沈明昭,你父亲死因有异,现怀疑与你有关,
跟我们走一趟吧。」府尹衙门的门槛,比沈家的高,也比沈家的冷。
我在里面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罪名是构陷,证据是杜姨娘找来的一个丫鬟,说辞漏洞百出。
都尉只是例行公事,连茶都没让我喝完,就放我走了。沈继昌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
我回到沈府时,天色已晚。带我来的那个黑脸都尉送到门口,破天荒说了一句:“沈**,
京城水深,你好自为之。”我没回头,径直回了沈府。果不其然,正厅里灯火通明,
三叔公、五叔公等一众族老,正襟危坐,沈继昌则像个孝子贤孙一样,站在他们身后。
见我进来,三叔公手里的拐杖重重一顿,厉声喝道:“沈明昭!你还知道回来!
身为沈家嫡女,竟因杀父嫌疑被官府带走,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沈继昌立刻上前一步,假惺惺地拱手:“姐姐,你也别怪叔公们动怒。如今沈家风雨飘摇,
总得有个主心骨。我看,这家业,不如就暂由我代管,也好让姐姐静心,应对官府的盘查。
”这一唱一和,真是天衣无缝。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这一屋子急着分食的豺狼:“凭什么?
”“就凭沈家没有女人当家的规矩!”三叔公的拐杖敲得地砖嗡嗡作响,
“更没有一个杀人嫌犯当家的规矩!”“规矩?
”我一步步走到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面前,从他怀里,一把抽出几本账册。“啪!
”我将账册狠狠摔在桌上,灰尘四起。“好啊,今天,我就跟你们好好聊聊,什么叫规矩!
”我翻开第一本,指着上面的名字,声音清寒如冰:“城西锦绣绸缎庄,
管事是你三叔公的外甥,一年,亏空三千两!”我又翻开一本:“城南鸿运布行,
掌柜是你五叔公的小舅子,一年,亏空五千两!”“还有城北的米行,
城东的茶庄……”我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族老的脸白上一分。“这些铺子,
早就被你们的亲戚蛀空了!拿着我沈家赚的血汗钱,去养你们这帮脑满肠肥的废物!
这就是你们的规矩?!”满堂死寂,三叔公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血口喷人!
这是要反了天了!”我“啪”地合上账册,眼中再无一丝温度。“明天午时,这三家铺子,
我会亲自去‘盘账’。”“要么,你们现在就认我这个代家主,乖乖把人交出来。”“要么,
就等着我把这些烂账,连同你们那些亲戚,一起送到府尹大人的案头!”第二天午时,
锦绣绸缎庄门口,人山人海。我一身利落的骑装,端坐马上,身后是我花重金请来的镖师。
三叔公带着几个族老连滚带爬地赶来,张开手臂拦在我马前:“沈明昭!你疯了!
你敢动祖宗的基业!你要遭天谴的!”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嗤笑一声:“不把烂肉割了,
怎么长新肉?”“你敢!”我懒得再废话,只抬了抬下巴。“动手!”身后的镖师立刻上前,
将铺子里的管事和他几个心腹一把揪了出来,按跪在地。我翻身下马,
从旁边伙计手里接过一个火盆和一本账册。“此人中饱私囊,贪墨三千两,即刻起,
逐出沈家,永不录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本假账扔进火盆,火舌“轰”地一下窜起,
吞没了罪证。“锦绣绸缎庄,关门三日,清查所有账目!但凡手脚不干净的,一律送官!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围观的百姓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叫好声!
族老们目眦欲裂,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没看他们,重新上马,马鞭一指。
“下一家,鸿运布行。”还没等我动身,身后“噗通”一声,五叔公两眼一翻,
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等我带着人出现在鸿运布行门口时,所有族老都到齐了。
他们脸上再没了昨天的倨傲,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似的。三叔公第一个冲上来,
“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马前。他那张老脸皱得像块破布,
声音都变了调:“明昭……好侄女……叔公错了,我们都错了!”他抱着我的马腿,
老泪纵横:“别查了……求你了,别查了!”“你就是家主!”“从今往后,沈家上下,
都听你的!你就是我们的家主!”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跪下,磕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家主!我们都听您的!”“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留条活路吧!”我坐在高头大马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摇尾乞怜的狗。“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
”我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身后,是百姓的议论声和一群失魂落魄的老人。京城的风,
好像也不那么冷了。「明昭!你给我出来!」书房的门被人擂得山响。族老们堵在门口,
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哪还有半分前日的恭敬。「沈家漕运断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早就说过,一个女人当家,就是祸害!」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沈继昌挤开人群,
走到最前面,满脸痛心疾首:「姐姐,金绣行那边已经放出话来,就是针对你。
你别再硬撑了,把家主印信交给我,我去周旋,总比大家一起等死强。」
他身边的杜姨娘立刻掏出帕子抹泪:「是啊昭儿,继昌他也是为了沈家……」
真是好一出叔慈侄孝,兄友妹恭。我冷笑一声,目光越过他虚伪的脸:「周旋?
拿我沈家最后的命脉盐引去换一条破水道?」沈继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扫视着这群所谓的家人,声音冰冷:「漕运的事,我自会解决。信我的,就都给我回去。
不信我的,现在就去账房结了份子,另立门户!」我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将所有吵嚷隔绝在外。书房内一片死寂,方才那群人的丑恶嘴脸,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压力?不,更多的是一种发自骨髓的冷意。我沈家百年基业,内有蛀虫啃食,外有饿狼环伺,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走到墙边,指尖颤抖着,打开了那个暗格。空荡荡的木盒,
还有那半张被我当成废纸的羊皮卷。我把它摊开在桌上。烛火下,
那些朱砂画的线条和奇怪的数字诡异无比。爹说过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天地,就是商人最大的舆图!」星象……水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父亲教我的观星望斗之术。羊皮卷上那些奇怪的数字,
不是记账的编码……是星宿的坐标!我猛地抽出父亲亲手绘制的江南水文图,
将坐标一一对应。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在星宿坐标的指引下,
竟巧妙地避开所有暗礁和官方巡防水域,勾勒出一条全新的、无人知晓的航路!一路向南,
直通……南洋!我浑身的血,轰的一下全烧了起来。爹留给我的,不是一块死地,
是一条用星辰和海潮加密的黄金水道!「陆珩!」我一声令下,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人,
便推门而入。他穿着一身劲装,身形挺拔,像一柄出了鞘的刀。是我爹一手提拔的护卫统领。
我将那张水运图,推到他面前:「你看。」他的目光落在图上,起初是疑惑,随即是震惊。
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低沉:「**,这条路,太险了。」「我知道。」
「属下说的不是水路。」他顿了顿,「再险的商路,也险不过人心。沈继昌和沈婕,
不会善罢甘休。」那眼神里,有一种超乎主仆的担忧,烫得我心口一跳。「我明白。」
我指着图上的一处出海口,斩钉截铁:「所以,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杀出去!
你亲自带人,挑最快的船,以‘昭明商号’的名义,从这里走。记住,要快!要密!」
陆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单膝跪地:「属下,万死不辞。」半月之后,
陆珩的第一批快船已在南洋站稳脚跟。也就在这时,金绣行大宴宾客的消息传遍京城。
时机到了。京城最奢华的望月楼,今夜灯火辉煌。金绣行包下了整座楼,庆祝他们兵不血刃,
夺走了沈家的水路。觥筹交错间,我那位好妹妹沈婕,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毒花。
我踏入望月楼时,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丝竹声依旧,但底下却暗流涌动,
不少宾客交头接耳,目光频频投向主位的金老板和沈婕,二人皆是强颜欢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