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盛夏的分叉路2016年的夏天像只闷罐，蝉鸣声把空气烤得发烫。
黄芯捏着手机的手指沁出冷汗，屏幕上“省教育考试院”的官网页面正缓慢加载，
旁边的陈晓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出来了！
”他的声音劈了个叉，黄芯的成绩赫然停在632分，比预估高出15分。
而陈晓磊的名字在往下翻了三屏后才出现——622分，
恰好卡在第一志愿大学的投档线外。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把客厅里的沉默切割成碎片，
黄芯突然想起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他趴在课桌上说“芯芯，咱们就算差十分，
也一定能在同一间大学的梧桐道上散步”。填报志愿的那周，两人把城市地图摊在凉席上，
用红笔圈出所有车程在半小时内的高校。黄芯最终被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
陈晓磊则去了隔壁的理工大学读计算机，两所学校中间隔着条种满悬铃木的街道，
秋天落叶时能铺成金色的地毯。“你看，”陈晓磊骑着二手电动车载她穿过街道，
风掀起的校服衣角扫过彼此的手背，“这比在同一所大学还浪漫，每天都能像约会。
”他车筐里的西瓜晃悠着，是用暑假打工钱买的，
切开时红瓤里的黑籽滚落在黄芯的白色帆布鞋上，像撒了把星星。大学开学那天，
陈晓磊帮黄芯扛着行李箱爬六楼，汗水浸透的蓝色T恤紧贴在背上，
露出的肩胛骨像只展翅的蝶。宿舍阿姨在楼下喊“男生止步”时，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五十颗幸运星：“每天拆一颗，
等拆完我就来接你吃火锅。”黄芯后来才知道，那些星星是他用录取通知书的边角料折的，
每张纸上都印着“理工大学”的字样。他们的大学四年像部被快进的电影。
周一到周五的午休时间，陈晓磊总会骑着电动车出现在师范大学的银杏道上，
车筐里装着两份食堂套餐，
黄芯的那份永远多双筷子——他知道她总爱抢他碗里的番茄炒蛋。周末的图书馆里，
两人的笔记本并排摊开，她的《古代汉语》旁边压着他的《C语言程序设计》，
书页间偶尔会夹着张纸条，上面是他画的简笔画：两个小人手牵手站在悬铃木下。
2018年的清明假期，他们挤在绿皮火车的过道里去苏州。陈晓磊把黄芯护在怀里，
自己的后背被来往的行李箱撞得生疼。拙政园的桃花落在她的麻花辫上，他掏出手机拍照时，
发现屏幕上还存着高考结束那天的合影——两人站在中学门口，
背景里的“十年树木”校训牌被夕阳镀上金边。“等毕业，
我们就在这附近租个带阳台的房子。”黄芯趴在平江路的石栏上，
看游船载着游客划过水面，“我找个中学当老师，你去互联网公司写代码，
周末就来这里晒太阳。”陈晓磊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闻到她洗发水混着虎丘茶的清香：“再加台投影仪，晚上一起看《星际穿越》，
我给你讲里面的物理原理。”大三下学期的系部大会后，黄芯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宣传栏里的考研招生简章被风吹得哗哗响，
她转身时撞进个温暖的怀抱——陈晓磊举着杯热奶茶站在身后，
杯套上印着“考研加油”的字样。“我想试试考研究生。”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可是...”“我陪你。”陈晓磊把奶茶塞到她手里，
温度顺着掌心传到心脏，“每天晚上我都来图书馆，你看你的专业书，我写我的毕业论文。
”他没说出口的是，原本已经拿到大厂实习offer的他，
悄悄把入职时间往后推了半年。那段日子的图书馆总亮到深夜。黄芯的《教育学原理》旁边，
永远放着陈晓磊泡的枸杞水，
杯底沉着五颗红枣——是他听宿舍大爷说的“补气血秘方”。有次她伏在桌上打瞌睡，
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格子衬衫，袖口沾着淡淡的油墨味，那是他帮印刷厂搬书时蹭到的。
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上面写着“距离考研还有87天，
距离我们的未来还有87步”。2020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黄芯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天，雪下得正紧，陈晓磊在图书馆门口堆了个雪人，
用树枝给它插了副眼镜，说“像不像你导师”。他的睫毛上结着冰碴，
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等你研究生毕业，
我们就...”“先立业后成家。”黄芯捂住他的嘴，指腹触到他冻得发僵的嘴唇，
“你先去上海把工作稳住，三年后我们在苏州汇合，我给你做糖醋排骨。
”那天的雪落在戒指上，融化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
2双城记与裂痕上海的写字楼比想象中更冷。陈晓磊站在大厦的落地窗前，
看着黄浦江上游轮的灯光，
手机里刚收到她发来的照片——研究生宿舍的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送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旁边压着张他们在苏州拍的合影。
“今天导师让我跟着做个课题。”黄芯的语音带着雀跃，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
“就是有点难，还好有个叫李小亮的同学帮我查资料。
”陈晓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别太累，周末我去看你”，
发送键按下去时，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地响了，加热的便当里，糖醋排骨已经凉透。
第一个周末的高铁上，
的肉脯、她念叨了很久的《人类简史》、还有个保温杯——是他用第一笔实习工资买的，
杯身上印着“上海-苏州”的高铁线路图。出站口看到黄芯的瞬间，
他突然觉得三个小时的车程不算什么，她穿着他送的米白色羽绒服，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三圈，
像只笨拙的企鹅。“这是李小亮，我们课题组的。”黄芯侧身介绍时，
陈晓磊才注意到她身后的男生。李小亮穿着件灰色风衣，手里拎着个纸袋，
笑着递过来：“听说陈兄要来，这是苏州老字号的桂花糕。”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和陈晓磊手上因敲代码磨出的茧子形成鲜明对比。那天的晚餐吃得有些沉闷。
李小亮讲着课题里的学术前沿，黄芯听得眼睛发亮，偶尔转头问陈晓磊“你觉得呢”，
他只能尴尬地笑笑——那些关于人工智能的专业术语，比他写过的最难的算法还要难懂。
离开时，陈晓磊在地铁站抱住黄芯，闻到她发间有陌生的木质香气，不是她常用的栀子花香。
接下来的半年，双城生活在高铁票根上留下印记。陈晓磊的周末几乎都耗在路上，
有时赶上项目上线，只能在视频里看黄芯对着镜头吃他寄的零食。
“今天李小亮帮我抢了演唱会门票。”有次视频时，黄芯举着两张票晃了晃，
背景里的男生正帮她整理书架，“他说正好有两张多余的。
”陈晓磊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他看着屏幕里黄芯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大二那年，
他省吃俭用买了两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她在现场哭得稀里哗啦，
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而现在，她提起另一个男生时，笑容比那时还要灿烂。
2021年的情人节，陈晓磊加班到深夜。手机里收到黄芯的消息：“小亮起水痘了，
我去给他送点药。”附带的照片里，她站在医院走廊，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陈晓磊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映出自己疲惫的脸——他的办公桌上，
还放着准备寄给她的巧克力，包装纸上的“永远”两个字被台灯照得有些刺眼。
裂痕真正出现是在那个初夏。陈晓磊临时出差到苏州，想给黄芯个惊喜，
却在大学的林荫道上看到刺眼的一幕：李小亮正帮黄芯撑着伞，两人共用一副耳机，
肩膀贴得很近，雨滴顺着伞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躲在香樟树后，
看着李小亮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黄芯打开时露出的笑容，和收到他银戒指那天一模一样。
“我们分手吧。”黄芯的声音在电话里很轻，像羽毛落在陈晓磊的心上，“对不起，
我好像...爱上他了。”他刚想质问，就听到背景里李小亮的声音：“芯芯，
论文改好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电话那头传来匆忙的“先这样”，然后是忙音，
像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那天晚上，陈晓磊在苏州的街头走了很久。
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里面的欢声笑语透过玻璃窗传出来，
他仿佛看到半年前的自己正给黄芯夹菜，她的碗里堆着高高的糖醋排骨。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黄芯发来的长消息，最后一句是“那枚戒指我放在你宿舍的枕头下了”，
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也是这样在分手信的末尾写“对不起”，只是那次是因为误会，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3各自的轨迹陈晓磊是被刺眼的阳光惊醒的。他躺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身上盖着件陌生的西装，
机屏幕上显示着2022年6月18日——距离黄芯提分手已经过去一年。
办公桌上的项目计划书旁，放着杯热咖啡，是新来的实习生泡的，她总说“陈哥您太拼了，
上周又通宵了三次”。这一年里，
发的智能办公系统获得行业大奖、带领团队拿下千万级融资、破格提拔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
庆功宴上，董事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前途无量”，他举起酒杯的瞬间，
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黄浦江，突然想起黄芯曾说“江风吹着很舒服”。
而黄芯的日子却陷入泥泞。发现李小亮出轨的那天，她正在整理毕业论文的致谢词，
电脑屏幕上还留着“感谢李小亮同学的帮助”。那个女生发来的照片里，
李小亮穿着她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件藏青色毛衣，
正搂着个陌生女孩在迪士尼的城堡前合影，背景里的烟花亮得像白昼。“我们不合适。
”李小亮的分手话说得轻描淡写，“你太黏人了，不像她那么独立。
”黄芯看着他收拾东西，
玫瑰总是带着最贵的包装、帮她查的资料其实是复制粘贴的、连说“我喜欢你”的语气，
都和追另一个女生时一模一样。搬出宿舍那天，黄芯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到个硬东西。
掏出来才发现是那枚银戒指，上面的花纹已经被磨得模糊，
她突然想起陈晓磊给她戴戒指时说“这是我妈给我的传家宝，等你戴上就跑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