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生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空调风口的冷风裹着消毒水味，混着器械区飘来的汗味，
在会议室里打着旋儿。林旭盯着会议桌上那张A4纸打印的"季度业绩排行榜"，
最末行"林旭"两个字像是被人用红笔狠狠圈过，刺得他眼睛发酸。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运动裤膝盖处的褶皱，那道褶子是上周带会员做波比跳时跪出来的，
洗了三次都没平。"林旭！"唐经理把文件夹"啪"地拍在桌上，
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响。他脖子上的肥肉随着动作颤了颤，
堆在眼角的横肉挤得小眼睛只剩一条缝，却偏要瞪得溜圆，"这个月都剩最后五天了，
你业绩还差着整整两万七！昨天会员投诉单我还没签呢！态度敷衍，指导时频频走神，
怎么？嫌私教课从两百六涨到三百一节，就懒得张嘴推销了？
"坐在斜对面的小张正往报表上贴便利贴，听见这话手一抖，便利贴"啪嗒"掉在地上。
她飞快捡起来，头埋得更低了，马尾辫几乎要碰到桌面。
旁边几个整理考勤表的女同事也都低着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突然轻了半截，
像是怕惊扰了这场暴风雨。林旭深吸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慌。他举起手时，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唐经理，上个月课程调价后，我做过统计，
老会员续课率降了三成，其中六个跟着我练了两年的老会员都说......""少找借口！
"唐经理"哗啦"翻开文件夹，指着中间两页拍得更响，塑料封面都被拍得发颤，
"小灿和阿鑫的课也涨了，人家这个月业绩都破五万了！你被投诉我还没扣你绩效，
倒是学会跟我讨价还价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唾沫星子溅在文件夹上，
在"会员投诉记录"几个字上洇出小水点，"这周之内，必须拉到三个年卡客户，
再出十节私教课，不然月底奖金全扣，底薪还要降五百，听见没有？"林旭的手僵在半空，
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顺着胳膊蔓延到心脏。
他看着唐经理肥硕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那背影在走廊灯光下忽明忽暗，
像块移动的肥肉。办公室里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小张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赶紧低下头。
林旭慢慢收回手，端起桌角那杯早就凉透的美式，
咖啡的苦涩混着杯壁的凉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这破班，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他记得三年前刚入职时，健身房还在街角的老写字楼，器械没现在新，会员也没现在多，
但那时候唐经理还不是经理，只是个带课的老教练，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林啊，好好教，
口碑比啥都重要"。可自从去年连锁品牌接手，换了新老板，一切都变了。
业绩指标像座山似的压下来，每天晨会都要喊"业绩为王"的口号，
连清洁阿姨都知道要跟会员推荐办卡。林旭捏着冰凉的咖啡杯，目光落在窗外。
写字楼对面的梧桐树叶被晒得打卷，蝉鸣声一阵盖过一阵，热得让人发慌。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旭，你爸的降压药快没了，
记得周末买了寄回来。"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手指在"好的"两个字上悬了半天，
终究还是按了发送键。晨会散后，林旭回到私教区。器械区传来杠铃撞击地面的闷响，
几个肌肉男正对着镜子练卧推，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防滑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的专属训练区在最角落，瑜伽垫边缘都磨得起毛了，
旁边放着的筋膜枪还是去年业绩达标时发的奖品，现在外壳都磕掉了块漆。"林教练，
今天还练臀桥吗？"一个穿粉色运动服的大姐走过来，手里拿着条擦汗毛巾。
她是林旭带了一年的会员，上周续课的时候犹豫了半天，说儿子下个月要交补习班学费，
最后只续了十节课。林旭勉强笑了笑，拿起瑜伽垫铺好："张姐，今天练核心和臀腿，
我帮你调整一下动作细节。"指导张姐做箭步蹲时，林旭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前台。
那里挂着新做的海报，"年卡买一年送半年"的红色大字格外醒目，可看海报的人多，
真正咨询的没几个。他想起唐经理刚才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他不是懒得推销，
是真的开不了口。那些跟着他练了半年的会员，有的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有的是单枪匹马在城市打拼的单亲妈妈，三百一节的私教课，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沉了。
中午吃饭时，林旭蹲在健身房后门的台阶上，啃着刚买的肉包。后门正对着一条老巷子，
卖煎饼的阿姨支着小摊，油锅"滋啦"响着，香味飘得老远。他咬了口包子，
肉馅里的姜味有点重，吃得他胃里泛酸。手机又震动了，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房租支出3200元，
余额1568.72元。"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半分钟，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慢慢嚼着。夏末的风带着热气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塑料袋打着旋儿飘远，
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生活。2.重逢在汗水与香水之间周三下午三点，
私教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动感单车房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器械区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连空气里都飘着汗水和运动饮料混合的味道。林旭刚指导完一个会员做完最后一组臀桥，
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瑜伽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
毛巾上还带着昨晚没洗干净的洗衣液味道。"林教练！
"前台小妹甜甜脆脆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传过来，她趴在前台栏杆上朝他挥手，
"VIP室有位姚女士指定要你带课，说是朋友推荐的！"林旭心里"咯噔"一下。
VIP室的会员都是办了十万以上黑卡的大客户，平时都是店长或者资深教练带，
怎么会指定他？他捏了捏发酸的肩膀，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朝着VIP室走去。
路过器械区时，小灿正陪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练划船机，看见林旭往VIP室走，
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点不屑。推开VIP室的门，一股清冽的栀子花香突然涌过来，
驱散了满鼻的汗味。林旭愣了一下，这味道很熟悉，像小时候外婆家院子里的栀子花，
每年夏天都开得热热闹闹的。落地窗旁站着个女人，背对着他。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高定运动套装，面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勾勒出纤秾合度的曲线。
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指尖夹着副墨镜，
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墙上的课程表，手腕上的细带手表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听见脚步声，
她转过身来。墨镜慢慢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含笑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像含着一汪春水。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脸上，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层柔光，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旭？"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又裹着蜜糖般的甜，像夏日里冰镇的蜂蜜水，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前台小妹说错了。"林旭手里的筋膜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塑料外壳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眼前的女人，眉眼间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褪去了稚气，
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是姚奕。那个小学时总扎着高马尾，
跑步时辫子一甩一甩的小姑娘；那个会把妈妈做的桂花糕偷偷塞给他，
却转身就跟别人说"才不是特意给他带的"的小姑娘；那个被男生抢了跳绳，
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哭的小姑娘。"你是……姚奕？"林旭蹲下去捡筋膜枪，
手指有些发颤，耳根却悄悄发烫。他想起小学毕业纪念册，
他在她照片背面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写着"姚奕的马尾辫最好看"，
这事他以为早就被岁月埋进了尘埃里。姚奕轻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敲在林旭的心尖上。她弯下腰，栀子花香更浓了，
林旭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看来你没忘。"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小学三年级，有人帮我把抢跳绳的男生推倒在泥坑里，
还叉着腰说'姚奕的东西只有我能碰'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林旭的脸"腾"地红了。他记得那事，那个男生是隔壁班的小胖墩，
抢了姚奕的跳绳还拽她的马尾辫。他当时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冲上去就把小胖墩推倒在泥坑里，自己的膝盖也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姚奕拿出她的小熊创可贴，小心翼翼给他贴上，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那时候……那时候小，不懂事。"林旭挠了挠头，把筋膜枪攥得更紧了，
金属外壳硌得手心发疼。他偷偷抬眼看姚奕，她今天化着淡妆，睫毛长长的，
嘴唇涂着淡淡的粉色唇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姚奕直起身，走到瑜伽垫旁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林教练。
听说你现在是这里的私教？"她的目光扫过林旭身上的运动服，衣服洗得有些发白，
领口还磨破了点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林旭在她对面坐下，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是说自己现在过得有多狼狈？
"我刚回国没多久，朋友说这家健身房设备不错，就让助理帮我办了卡。
"姚奕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刚才看课程表，看见'林旭'两个字，
就想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是你。"她放下水瓶，看着林旭的眼睛，"你变化挺大的，
小时候你瘦瘦小小的，现在……"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嘴角弯起，"练得挺好。
"林旭的脸又红了，下意识地挺了挺背。他想起小学时自己确实瘦小，总被班里的男生欺负，
是姚奕每次都站出来护着他，说"林旭是我同桌，你们不准欺负他"。
那时候姚奕是班里的转学生，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像个小太阳，
却偏偏愿意跟他这个总坐在角落的男生玩。"你也变了好多。"林旭看着她，
声音有些干涩，"小时候你总扎马尾，现在……""现在老了，得学着打扮了。
"姚奕笑着捋了捋头发，手腕上的手链滑下来，叮当作响，"说起来，
小学毕业后就没见过了，你后来……""林教练！"门口突然传来唐经理的声音，
他挺着肚子走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姚总，您的教练来了？小林啊，好好带姚总上课，
千万别马虎！"他看见林旭还坐着，眼睛一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姚总热身啊！
"姚奕抬了抬手，语气淡淡的："唐经理，我和林教练是老同学，聊两句。
"唐经理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原来是老同学啊！那感情好，小林，
你可得好好表现！"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摇摇晃晃地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旭一眼。林旭这才知道，姚奕现在是"姚总"。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原来这些年，她过得这么好，
成了别人口中的"姚总"，而自己，还在为几千块的业绩发愁。"别管他。
"姚奕拿起旁边的运动水壶，递给林旭，"先带我热身吧，林教练。"林旭接过水壶，
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微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他赶紧收回手，
深吸口气："好，我们先做动态拉伸，活动开关节。"指导姚奕做弓步拉伸时，
林旭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她的动作很标准，看得出来经常运动，只是在做侧腰拉伸时，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里不舒服？"林旭轻声问，伸手想帮她调整姿势。"有点岔气。
"姚奕直起身，揉了揉腰侧，"可能昨晚加班坐太久了。""我帮你放松一下。
"林旭拿起泡沫轴递给她，"你趴在瑜伽垫上，我教你怎么用泡沫轴放松腰侧。
"姚奕趴在瑜伽垫上，高定运动服勾勒出优美的脊背曲线。林旭蹲在她旁边，
指导她如何滚动泡沫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下来，落在瑜伽垫上，
和她的栀子花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小学时你体育最差，
"姚奕一边滚动泡沫轴，一边笑着说，"每次跑步都跑最后一名，还总被体育老师罚站。
现在居然成了健身教练，真没想到。"林旭笑了笑，
拿起毛巾擦汗："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偶然机会接触到健身，觉得还行，
就一直做下来了。"他没说的是，当初选择做健身教练，是因为包吃住，能省下一笔房租。
"挺好的，"姚奕侧过头看他，眼神认真，"做自己喜欢的事。"那一刻，
林旭看着她含笑的眼睛，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栀子花香，突然觉得，这个乱糟糟的夏天，
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3.霸道投喂与旧情复燃姚奕成了林旭的专属会员后，
健身房里的气氛悄悄变了。以前见了他总爱搭不理的小灿，
现在见了面会假惺惺地问"林哥，
带姚总上课累不累"；唐经理也不再天天盯着他的业绩表，
反而隔三差五就来VIP室晃悠，问姚奕"课程还满意吗""要不要升级套餐"。
林旭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姚奕。她就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他灰暗的生活，
连带着周围的人都变了态度。可他心里却有些别扭，他不想靠这种方式得到特殊待遇，
更不想让姚奕觉得，他现在过得这么落魄。周四下午带姚奕练肩背时，
林旭正指导她调整划船机的阻力，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是母亲打来的，
赶紧走到窗边接起。"小旭，你爸今天去复查，医生说血压还是有点高，让住院观察两天。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手里的钱不够交住院费，你能不能……"林旭的心猛地一沉，
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妈，你别急，要多少？我现在转过去。
""医生说先交五千……""好，我马上转。"林旭挂了电话，胸口像被巨石压住，
喘不过气来。他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的1568.72元，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五千块，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怎么了？"姚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手里拿着他的毛巾，"脸色这么难看？"林旭赶紧抹了把脸，强笑道："没事，家里有点事。
"姚奕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没再多问，只是轻轻说了句："先把课上完，有什么事，
上完课再说。"那节课林旭有些心不在焉，指导动作时频频出错。姚奕没说什么，
只是很配合地完成了所有训练，甚至主动加练了一组平板支撑。下课的时候，
林旭收拾东西准备走，姚奕突然叫住他。"这个给你。"她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小学学号。"林旭愣住了，看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
像看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姚奕，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拿着。
"姚奕把卡塞进他手里，语气不容置疑，"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等你发了工资再还我。
"她看着林旭犹豫的样子，又补充道，"小时候你借我橡皮，借我铅笔，现在我借你钱，
不是应该的吗？"林旭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小学时他确实总借东西给姚奕，那时候他家里条件不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橡皮和铅笔，
姚奕却从不嫌弃，每次用完都会把橡皮擦得干干净净还给他。"姚奕，
我......""别废话。"姚奕打断他，拿起自己的包，"快去办正事，
钱不够再跟我说。"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晚上七点，我在健身房门口等你，
请你吃饭。"林旭看着姚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捏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发抖。
去银行取出五千现金，倒腾转给母亲后，林旭坐在健身房后门的台阶上，看着手里的银行卡，
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姚奕是好意，可这种被施舍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起小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