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沉家嫡女,可我活得不如一条狗。那个叫柳拂衣的养女,轻轻一咳,我全家都慌了。
我的未婚夫为了她,在大婚之日弃我而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养着我,
就是为了我身上这一点稀世的『凤骨』。他们要用我的命,换她的命。1今日,
是我的纳吉之礼。本该是我沉星晚,一生最荣耀风光的日子。我未来的夫君,大将军赫连烬,
却在大堂之上,当着满座宾客的面,急着要去见另一个女人。我跪在蒲团上,
一身大红喜服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冷得掉渣。「赫连烬,你当真要在此刻,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跟你说过了,
拂衣比你更需要我。」「沉星晚,非要我把话撕开说吗?」「这门亲事,我根本就不想结。
你别总跟拂衣争,你不配!」我气得发笑,笑声里带着哭腔。「你觉得,是我在和她争?」
明明我才是沉家失散多年,寻回来的嫡女。柳拂衣,不过是我爹娘善心收养的一个孤女。
可是在所有人眼里,她柳拂衣才是真正的千金**。而我,沉星晚,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就连我的未婚夫,也要为了她一句身体不适,
在我们的纳吉之礼上,弃我而去。赫连烬看都不看我一眼,心烦意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走?」「金子?宅子?还是封号?沉星晚,别给脸不要脸。」
我咬着牙,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留下来。」我要你留下来,
把这该死的礼走完。别让我就这么跪着,像个天大的笑话,被全京城的人看。
这是你亲口许诺过我的!赫连烬那双曾让我心动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铺天盖gài的厌恶。
他猛地一甩袖子,一股大力将我推开。「沉星晚,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整个人被他推得滚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喜冠歪了,珠翠散了一地。
鲜血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我倒在地上,满堂宾客的指指点点,
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可没有一个人上来扶我。一个人都没有。是啊,
怎么会有人扶我呢?我血缘上的亲生父母,还有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君,
都已经心急如焚地赶去探望柳拂衣了。连他们都视我如敝履,
旁人又凭什么要在乎我的死活呢。2赫连烬和他身边的随从都说,柳拂衣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伤得很重。可当我被父母派来的嬷嬷,半拖半拽地弄到柳拂衣的院子时,她看起来好极了。
她正斜倚在软榻上,脸色红润,眼波流转,哪有半分受了伤的样子。
倒像是刚在汤泉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我穿着那身被弄脏的喜服,
额头上包着染血的布,像个刚从刑场逃出来的疯子。而她,一身素白的长裙,
衬得她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姐姐,你来啦。」她一开口,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都怪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搅了你的好日子的,我只是从马上摔下来,
一时害怕,才下意识叫了爹娘。都是爹娘和烬哥哥太疼我了,姐姐,你别怪我好不好?」
她说着,还作势要把一直握着她手的赫连烬推开。「我现在就把烬哥哥还给你。」
她仿佛看不见我额头上的伤,也看不见我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更看不见我被撕破的喜服。
她笑得那么得体,那么宽容,那么善良。我恨不得一耳光扇烂她那张虚伪的脸。我的母亲,
沉家主母,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心疼。「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还不还的,
阿烬本就该多陪陪你。至于那纳吉礼,不过是个形式,不碍事,你安心养着,别东想西想。」
原来新郎官跑了,新娘子被当众丢在喜堂,这叫「不碍事」。柳拂衣甜甜一笑,点点头。
「那就好。我还真怕姐姐一生气,又像小时候那样,偷偷往我喝的汤药里放巴豆呢。」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那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蛇蝎心肠的杀人凶手。那是我刚被接回沉家不久的事。
柳拂衣嫌我在家学规矩时,背书的声音吵到了她。于是她自己偷偷在汤药里放了巴豆,
然后故意捧着碗,哭着喊着是我要害她。她要所有人都看见,是我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容不下她这个沉家名正言順的养女。可她没想到,我趁她不注意,把两碗汤药换了过来。
结果,我没事,她自己倒是实实在在拉了一晚上,差点虚脱。明明是她自作自受,恶有恶报。
可是在她那张嘴的颠倒黑白下,这件事,成了我嫉妒她、心肠歹毒的铁证。果然,
赫连烬冷哼一声,看向我的眼神,比看路边的臭虫还要恶心。「她也配对你生气?」
「就她这种满肚子坏水的女人,就算真磕了碰了,那也是活该。」他挑剔地上下打量着我,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何况她最会演戏。今天知道要来看你,
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狼狈,不就是想博取同情,让你我心生愧疚吗?」
柳拂衣这才像是刚刚发现我的惨状,捂着嘴惊呼起来。「哎呀,姐姐怎么受伤了?瞧我,
真是罪过,竟然让姐姐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你现在是病人,
你管她做什么。要我说,她就是装的。这种把戏她又不是第一次用了,拂衣,你就是太善良,
才总被她骗。」赫连烬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
姐姐可能就是……就是不太习惯我们府里的地吧,毕竟姐姐以前在乡下,
没走过这么光滑的青石板路,不小心摔倒了也很正常。」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我开脱,
实际上却是在暗讽我出身卑微,上不了台面。我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柳拂衣的表演终于到了尾声。她对着我招了招手,那姿态,
像是在唤一条狗。「姐姐,过来呀。」见我没动,她又换上那副冠冕堂皇的嘴脸。
「你别生气,烬哥哥也是关心则乱,没有要骂你的意思。毕竟我和烬哥哥是一起长大的,
他待我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你可千万别多想。」
赫连烬在一旁冷笑:「她有什么资格多想……」「烬哥哥!」柳拂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姐姐脸皮薄,只是想让大家多看看她,你别总这么直白嘛,戳穿了姐姐会害羞的。」
赫连烬立刻闭上了嘴,那乖顺的模样,看得我只想吐。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熟稔亲昵得仿佛他们才是今天刚行完纳吉礼的一对新人。而我,像个跳梁小丑,
站在这间温暖华丽的屋子里,浑身冰冷。3我叫沉星晚。柳拂衣叫柳拂衣。我是沉家的血脉,
她是沉家的养女。可在这沉府,我才是那个外人。我至今还记得自己被接回沉府的那一天。
我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满身尘土,局促不安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中央。
而柳拂衣正穿着一身金丝锦缎的罗裙,腻在我亲生母亲的怀里撒娇。「娘,
女儿就想要集宝斋那支凤头钗嘛,不过才八百两黄金,您就给女儿买嘛。」她嗓音娇软,
姿态贵气,像个真正的公主。而我,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折成铜板都换不来二两银子。
裤子上那朵歪歪扭扭的绣花,还是我自己为了遮住破洞缝上去的。我的母亲,
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就移开了。「你就是星晚吧?让王嬷嬷带你去洗漱一下,
挑个没人住的偏院自己住下吧。」就这么一句话,我就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住了下来。
对外,沉家宣称,我是他们走失多年,如今终于寻回的小女儿。可府里上上下下,
人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我亲生母亲唯一为我做的一件事,
就是叫停了我原本在乡下给人当账房先生的活计,从此每月给我五两银子的月钱,
让我待在府里「学规矩」。我就像个幽灵一样,住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
没人关心我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过得好不好。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赫连烬。
那时的他,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温暖,耀眼。那天,
我正在偏院角落里侍弄我从乡下带来的几株野菊。我不喜欢府里那些名贵娇艳的花,
它们太扎眼,也太脆弱。赫连烬恰好路过,以为我是新来的花匠丫鬟。
他笑着对我说:「这花开得精神。但种在这里可惜了,太偏了,旁人瞧不见。」我抬起头,
轻声说:「我想种在我自己屋里,不是种给别人瞧的。」赫连烬这才意识到,
我就是沉家那个透明人般的小女儿。他有些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对我点了点头。「那祝你的花,越开越好看。」我说:「谢谢。」他就那样对我笑了笑,
眼眸里像盛着揉碎的阳光。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好了,也许是他笑得太温柔了。总之,
我像中了蛊一样,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可是,我对赫连烬异样的关注,
很快就被柳拂衣察觉了。于是某一天,我被丫鬟叫到了柳拂衣的暖阁。
她正坐在窗边摆弄一盘珍珑棋局,赫连烬就坐在她对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两个人,
郎才女貌,好似一幅画。而冒冒失失闯进去的我,就像是这幅画上溅上的一滴脏墨,
突兀又碍眼。柳拂衣停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我。「呀,姐姐怎么来了?
是也想学下棋吗?咦,你的手怎么了,都磨出茧子了,这可就下不了棋了哦。」
她转头对赫连烬解释道:「烬哥哥,你应该认得她吧。我新找回来的妹妹,叫沉星晚。
以前在外面过苦日子,什么都没学过,回来后就总爱跟着我学东学西。前些日子还学我,
在屋里也摆弄起花草了呢。」她说着,话锋一转。「说起来,
前两天我房里那盆西域进贡的雪兰,不知被谁打碎了。花盆碎片边上,
还沾着血迹呢……姐姐,你前天不是说要帮我收拾院子吗?可有看到是谁,弄坏了我的雪兰?
」柳拂衣的目光,落在我那双因为常年做粗活而有些粗糙的手上,笑容越发意味深长。
我手上确实有道新划的口子。那是替她收拾那盆碎掉的雪兰时,被她一脚踩住手,
狠狠在碎片上碾过的伤。是她自己故意打碎了那盆名贵的花,然后高高在上地命令我,
跪下去把碎片一片片捡起来。就在我伸手去捡的时候,她穿着金丝绣鞋的脚,
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背上。赫连烬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我急忙辩解:「我没有打碎你的花!我也没想学你下棋!我只是……」「我知道的,
姐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家里自处罢了。」柳拂衣叹了口气,笑容里满是「包容」
与「无奈」。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来,你不是一直很羡慕我这副和田玉的棋子吗?
虽然凭你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但现在你也是沉家人了,姐姐借你摸一下,好不好?」
「我不想碰你的棋子!我从来没想学你任何东西!」我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不让它颤抖。柳拂衣只是温柔地笑着,她长得柔弱,也最擅长利用她这副皮囊。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爱撒谎、还无理取闹的孩子。而我,百口莫辩。
没有人会信我。赫连烬,也一样。在他的目光变得像冰刀一样扎在我身上时,
我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跑了出去。身后,隐约传来柳拂衣带着叹息的声音。「唉,
星晚年纪还小,在外面野惯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不过就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不算什么大事。」4从那以后,
赫连烬便极少再与我单独见面了。他像躲避瘟疫一样避着我,眼神里的温和与善意,
荡然无存。我依旧默默地关注着他,这几乎成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我甚至分不清,
我究竟是真的喜欢赫连烬这个人。还是只是迷恋着他对柳拂衣表现出的那种,
热烈、赤诚、毫无保留的爱。我以为,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直到赫连烬再次主动找上我,依然是为了柳拂衣。柳拂衣病了,一种怪病。太医们束手无策,
说她元气衰竭,命不久矣。沉家背着我,请来了一位据说能通鬼神的玄通道长。
道长看过我和柳拂衣的八字后,给了批语。我,身负凤骨,天生贵格,百邪不侵。柳拂衣,
命格孱弱,与我相冲,若要活命,需换骨续命。但这种夺人根骨的禁术,有伤天和,
必须要被取骨之人,心甘情愿,否则,施术者和受益者,都会遭到反噬,不得好死。
我不同意。在我拒绝之后的第二天,赫连烬就杀到了我那个破败的小院。我们时隔许久,
再次单独相对。可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旧情,只有淬了毒的嫌恶。他开口,
声音冷得能把人冻僵。「沉星晚,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知不知道,没有凤骨续命,
拂衣会怎么样吗?她会死的!」「不就是一块骨头吗?道长说了,这东西对你没用,
只是让你比常人康健些罢了!你只要付出一点点东西,就能救你姐姐一命,你凭什么不救!」
我平静地看着他,道:「她若死了,岂不是更好?省得总有人要为她发疯。」「你!」
赫连烬气得脸色铁青,他愤怒地瞪着我,失望透顶。「我早就该知道,
你这种自私自利、心思歹毒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说吧,你想要什么,
才肯答应救拂衣?」我看着赫连烬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上好的琉璃,清澈又明亮。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双眼睛里能映出我的倒影。而此刻,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像一只被封在琉璃里的虫子,愚蠢得可笑。我忽然开口,
说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条件。「给我黄金五千两,还有,和我成婚。」「你做梦!
」赫连烬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转身就往外走。我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可悲可笑。就在我以为他会就此离去时,他停住了脚步。
我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答应你。」「黄金下午就送到你院子里,
婚期定在七日后。行完礼,立刻换骨。」真可笑啊。他是不是觉得,
自己此刻的模样深情又伟大?就像是为了拯救心爱的公主,不得不委身于恶毒女巫的王子。
可是,我何其无辜?凭什么我生来就要被当成别人的药引?
凭什么就因为我身上有那所谓的凤骨,就要被他们像牲畜一样圈养、宰割?
仅仅因为我年少时那点不合时宜的心动,就要忍受柳拂衣长达三年的欺辱与冷暴力。
难道我被找回来的唯一价值,就是用我的血肉,我的骨头,
去成全柳拂衣那完美的爱情与人生吗?我偏不。在经历了喜堂上那漫长而屈辱的等待之后,
我终于意识到,证明自己是没用的。我用了那么多年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都抵不过柳拂衣一句轻飘飘的「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我根本不需要证明,
也不需要解释。我只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在沉家这个垃圾堆里,
捡那点可怜的、带着馊味的亲情。5七日后,我和赫连烬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没有纳吉之礼的隆重,没有宾客满堂的热闹。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场葬礼。我穿着大红的嫁衣,
独自坐在空旷的新房里,从清晨等到深夜。赫连烬没有来。来的是两个神情冷漠的嬷嬷,
和那个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玄通道长。「少夫人,请吧。」嬷嬷的声音毫无起伏,
她们架起我的胳膊,力道大得不容我反抗。我被带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石室中央,
摆着一个祭坛。柳拂衣穿着一身白衣,躺在祭坛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赫连烬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与温柔。看到我进来,
他的眼神瞬间又变得冰冷。他就像是换了两张脸皮。一张对着柳拂衣,是深情款款的爱人。
一张对着我,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仇敌。玄通道长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银色小刀,
递给我。「沉**,得罪了。换骨之术,需由你亲自动手,剜出心口那块凤骨,
老夫方可施法,将其移入柳**体内。」「记住,必须一刀功成,不可有半分犹豫。否则,
心血逆流,你们二人都得死。」我握着那把刀,刀柄冰凉。我看向赫连烬。
我问他:「赫连烬,我们已经成婚了,对吗?」他皱着眉,不耐烦地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