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世两年后，夫人再次要我为她的情郎顶罪入狱。
她带着串通好的口供来逼我画押，却发现家里破败不堪，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办法，她让小厮去打听。
可卖猪肉的张婶告诉她。
“那个穷秀才啊，早就死了！”
“听说科举作弊入狱后，天天被狱卒殴打，放出来的时候皮肉都烂到发臭，没过几天就死了。”
夫人听完嗤笑一声。
“呵，编的这么惨，是想让我心存愧疚？不就是让他帮了点小忙，还拿上乔了！”
“赶紧告诉他，我就给他三天时间，识相的话，就马上给我滚过来，不然，我就把那个死丫头卖掉！”
夫人晦气的甩了甩袖子，坐着马车离开。
张婶连连摇头。
“哎，这孩子哪还有娃娃啊，早就被拐卖到那勾栏里了，比他还死的早嘞……”
1.
院子里，小厮把东西砸的七零八落。
我飘在空中，看到黎月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欣赏着这幅景色。
“别以为躲着不出来我就没办法，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砸个粉碎！”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呢，我告诉你，耀明的前途要是毁在这件事上，我和你没完！”
我入狱三年，这期间她从未探视，更没有任何吃食递进来。
想不到她再次要见我，竟然又是为她的情郎顶罪。
沈耀明为她擦了擦鬓角的细汗，脸上满是犹豫。
“月儿，这件事还是太为难了，我不忍……再劳烦蒋兄了。”
“有什么不忍？他能帮你是抬举他了，再说了，事成之后，你沈家和我都会给他一大笔钱，对于他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还不是美死了。”
“蒋寒，我知道你在这附近，识相的就赶紧滚出来！”
黎月怒气冲冲的呵斥着小厮，摔东西的阵仗引的邻里探出头凑热闹。
张婶大胆的问了一句。
“你们在干什么？这家早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黎月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切，他穷酸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会不知道？我是来找人的，你知不知道蒋寒去哪了？”
“蒋寒？”
张婶好心提醒，“哟，他早就死了，你们要是来讨债，估计是要不上了。”
我看到黎月哼笑了一声，朝地上的断椅踢了一脚。
“死？怎么可能，谁死他都不舍得死。”
“哎呀，这哪是他想死啊，我记得当时他从牢狱中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口气嘞，身上的肉又烂又臭，没两天就死了。”
“不可能！”
黎月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愤怒。
沈耀明叹了口气，朝着黎月痛定思痛的说。
“小月，当初是我有愧，他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现在怎敢再劳烦蒋兄帮我。”
“想必他因为牢狱中受的苦，现在一定恨极了我。”
他这么一说瞬间又激起黎月对我的厌恶，更是一脸势必把我揪出来的架势。
“同样都是读书人，他怎么就比你娇贵？不过是里面过三年好吃好喝的日子罢了，里面外面我都打点好了，还要怎样？”
听到这话我倒抽一口气，感觉呼吸困难。
打点？那可真是谢她都来不及。
我在狱中的生活原本不算难捱，但狱卒得了授意，日日对我拳打脚踢，以至重伤。
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活活打死而无能为力！
沈耀明佯装挣扎。
“算了小月，我的多年苦学只能作罢，等我出来再谋求其他出路就好，但就是我们的婚事，黎大人那边……"
“不行！”
黎月一听这话立马急起来。
“耀明，你这么爱读书，有鸿鹄之志，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你放心，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的！”
看着她为了沈耀明如此费心，我的心如坠冰窟，我真想冲过去质问她。
有鸿鹄之志的不止他一人，我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凭什么要替他认罪！
可曾经的我尚无办法，现在的我更加无能为力。
黎月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我已身死，转头威胁张婶。
“赶快告诉他，我就给他三天时间，识相的话，就马上给我滚过来，不然，我就把那个丫头卖了！”
张婶连连摇头。
“哎，这孩子哪还有娃娃啊，早就被拐卖到那勾栏里了，比他还死的早嘞……”
2.
黎月嗤笑一声，挥了挥手。
“蒋寒雇你说这些话，花了不少钱吧，真难为他这么大方。”
她被沈耀明亲昵的扶上马车，信誓旦旦的开口。
“放心，为了那个死丫头，他会出来的。”
可这也是她的女儿，怎么就不见她这个母亲有一点心疼呢。
三年前，黎月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命令我。
当时沈耀明会试作弊被抓，她说如果要把女儿留在身边，就要替他认下此事。
“蒋寒，三年，换你一个孩子不亏。”
“耀明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你不配和他比，所以正好你去认下来，替他下狱。”
我看着那张娇俏的熟悉的脸庞，想起曾经的种种。
我咽下苦涩，对她说好。
希望等我出来，可以有机会对她说出当初未说出的话。
可没想到有人想让我死在狱中。
狱卒得了授意，日日对我拳打脚踢，送来的馊饭也要在地上踩两脚才给我吃。
他们还经常给我换牢房，次次和死囚关在一起。
这些人折辱我更是无所顾忌，逼着我拿自己的血为他们写字，还逼我喝尿，让我趴在地上学狗叫。
这三年，我生不如死。
我屈辱艰难的活着，女儿兰兰是我在这黑暗里唯一的期望。
可出狱当天得知，兰兰早已被拐卖进怡红院。
赎出她需要五十两，可我身无分文，残败的身子更是无法硬拼。
那里根本不给我筹钱的时间！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因不从老鸨的管教而被活活打死。
她才只有十岁啊！
我从张婶那里得知，隔壁照顾她的奶奶经常被商贩刁难，脸上时不时有淤青，前几天更是莫名其妙死了。
之后不到一天，兰兰就被拐走了。
黎月承诺要把兰兰留给我的，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
我抱着兰兰冰冷的尸体艰难的走着，渐渐的感觉走不动了，身体不受控的倒下。
我死在了出狱的第一天。
“爹爹，你来接我回家啦。”
我瞬间一震，缓缓回头，就看到兰兰跑过来。
我下意识蹲下张开手，却触碰不到。
她被这副场景吓哭了。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喉咙哽咽，难以开口，看样子兰兰并不记得那段痛苦的经历。
“没事的兰兰，别怕，我们只是到另一个世界了。”
“那这个世界有娘亲吗？”
她抬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她……“
没说完她就朝着黎月离开的方向跑。
“爹爹快看！那是娘亲的马车，我认得！娘亲来找我啦！”
我听到这话心脏忍不住的抽痛，这么爱她的女儿，她怎么下得了手！
她不仅要我死，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送去青楼！
她甚至都以生了兰兰为耻，从不允许当面叫她一声母亲！
3.
我拦不住女儿，只好追着她一路到了黎府。
黎月一进门就气冲冲的摔杯子，命令所有的下人都去找我。
“都给我去找，就算掘地三尺都要把他给我拖过来！”
沈耀明看着她一脸心疼，让她消消气。
“小月，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了，真的逼死蒋兄可怎么是好？”
“死？他舍得吗？”
她翻了个白眼。
“此刻躲在暗处怕是嫌钱给的不够多，况且他对兰兰还是很在乎的，当初不也是这么妥协的么。”
我看到她俏丽的脸上充满了对我的鄙夷。
呵，是啊，我这样爱慕虚荣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死呢。
兰兰看着黎月凶狠的模样，眼里露出怯意。
“爹爹，娘亲是遇到困难了吗？你帮帮娘亲，她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然后就可以来看我了对不对？”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进去，苦涩的开口。
“爹爹……帮不了娘亲了，但她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来看你的，她过段时间会来的，兰兰再等等。”
“可我都等了好久了，娘亲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我都快记不清上次见娘亲是什么时候了……”
我看着兰兰委屈的神情，心里苦的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蛇胆都在肚子里翻腾。
黎月，你的所作所为，真不配兰兰这么爱你！
很快，精致的午膳被呈上来。
沈耀明贴心的为她夹菜，都是黎月最爱吃的。
她也一脸娇羞，完全和刚刚恶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看着沈耀明弯腰，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小月，难为你为我如此奔波，你这样待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黎月脸红的靠在他身上。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你对我如此真心，对我而言早已是无价之宝。”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
曾几何时，我们也是这样的甜蜜。
当初我进京求学，为省钱走山路，巧合搭救了贪玩偷跑出府的黎月，她顶着明亮的眼眸害羞的和我说多谢。
我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把她送回家。
本来内心的雀跃不打算告知，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留下一句话。
“我叫蒋寒，如若有幸，之后想……想请**喝杯茶。”
我不敢因为她脸上的羞红过多停留，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难以自抑。
那之后我就打听她的行踪，每次都想着能说上几句话。
我知道她有个从小爱慕的青梅竹马，叫沈耀明，是当朝宰相之子。
沈家位高权重，自然看不上黎府这种商贾之家。
虽然我自知高攀不上黎家，但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她。
每次见面都会给她带一只草编兔子，也会给她讲话本里的故事逗她开心，还会拿出为数不多的银两带她喝茶听戏。
直到有一天她醉醺醺的跑来我的草屋，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
“蒋寒，耀明定亲了。”
我扶着她香软的身体，手无处安放，挣扎再三还是没为自己争取一下，想要送她回家。
“别动！蒋寒，你真好，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4.
那天，我永生难忘。
之后，我们就成婚了。
黎家竟不嫌弃我的家世，只因我有一颗真心。
我为了黎月，更是日夜苦读。
没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那段时间高兴的我逢人必说我夫人有喜了。
“蒋兄，恭喜恭喜。你这欢喜的堪比范进中举啊，哈哈哈——”
当时，我觉得我们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可这在某一天瞬间破碎了。
沈父被削了官职，沈家瞬间没落。
沈耀明灰头土脸的来到黎府。
“小月，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到黎月眼里的心疼和掩饰不住的爱慕。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黎月开始日日早出晚归，问就是说和**妹游园去了。
沈耀明三天两头明晃晃的来黎府找她，宣示他青梅竹马的地位。
她的肚子逐渐显形，突然变得足不出户，我甚至以为她回心转意了。
结果女儿出生当天，她和我要和离书，更是要我带着孩子离开，永远不许回来。
我才知道她只不过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有过身孕，怕以后影响她和沈耀明。
孩子我带走了，但和离书我还是没忍心签。
我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兰兰，心想这只是暂时的，黎月终有一天会想明白的，这么可爱的女儿她不会说不要就不要的。
那天我做工回家，就看到东西被砸了个粉碎。
地上还倒着一个人。
“蒋寒，你可真会恶心我！”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不签和离书！”
她怒气冲冲的质问我。
可这位陈**根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受他的长兄相邀，去陈府喝了几次茶。
甚至我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在黎月的描述中，我竟然已经与她苟合。
她一边辱骂我，还一边感谢沈耀明，说要不是他告知实情，还不知道被耍多久。
我拼命解释都无济于事，她已经完全相信沈耀明，认定现在的我谎话连篇，甚至觉得我自始至终对她都没有过真心。
“爹爹，不哭。”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看到兰兰，更是心酸。
她跟着我真的是受苦了，从小颠沛流离，没有享受过一天母亲的怀抱。
直到死，她那位所谓的母亲还不肯放过她。
黎月等了我三天都没出现，眼看沈耀明就要被衙门抓走。
她急了，呵斥小厮去曾经照顾兰兰的那位奶奶那里把人抓过来。
还记得我刚带着兰兰离开的时候，她还时不时送来一些衣服吃食，就是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她是爱兰兰的。
但只送了两次，后来沈耀明建议她不要和兰兰有来往，让别人知道不好，久而久之黎月甚至都忘了她还有个孩子。
黎月得知那里人去楼空，气的亲自跑过去。
“人呢！兰兰不是一直被放在这里照顾吗？”
小厮吓得跪地，不敢抬头。
“**，这里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
“不可能！蒋寒之前在狱中，她除了在这里还能在哪！”
黎月气急败坏，但想了一下眉眼间露出轻嘲。
“呵。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她歇斯底里的对着小厮说。
“去，到陈府把那个贱女人抓过来！我就不信她也能跑！”
5.
但没用的，她现在到哪都找不到我。
“爹爹，捉迷藏还要玩多久啊，兰兰认输好不好。”
兰兰不自觉的向前走，眼里满是渴望。
“别过去！”
曾经兰兰哭着喊着要见母亲，我就会告诉她，我们现在在玩儿捉迷藏，谁先出来谁就输了。
我真的开不了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的女儿说她母亲不要她了。
“爹爹。”
兰兰泪眼汪汪的看着我，眼里满是恳求。
但我不能，这么多年，我也清醒了，她一点都不爱兰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用利用她的亲生女儿来救她的情郎。
突然沈耀明连滚带爬的逃过来，抓住黎月的袖子。
“小月！官府已经带人去沈府了，蒋寒还没找到吗！”
黎月彻底慌了，连忙亲自去陈府。
“耀明你别慌，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
“这次他绝对跑不了！”
她带着一众小厮，气势冲冲的赶到陈府，不等通传就破门而入。
曾经她不分青红皂白抓走陈**时，也是这般场景。
黎月一进大堂就坐在主位上。
“把蒋寒交出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陈兄走出来，不怒自威。
“黎**，你几次三番闯入我陈家，真当这里是戏园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黎月的气焰立马弱了几分。
“陈公子，我无意闯入，奈何事情紧急，还劳烦你把蒋寒交出来。”
陈兄听到这话脸上更没了好气，还以为她在装腔作势。
“蒋兄已经亡故两年了，黎**今日闯入我陈府就是为了装不知道吗？”
黎月听到怔在原地。
“你说什么？”
她眼睛瞬间瞪大，神色有些恍惚，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因为我，脸上竟会露出这种表情。
“蒋兄早在出狱后不久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身上可连一片好肉都没有。”
“当时被人裹着草席就扔在了乱葬岗，还是我后来得知，为他起了坟，不过黎**现在过来演这一出戏是意欲何为呢？”
黎月错愕的跌坐在椅子上。
她想起这话她不止听到一次，之前去我家找我的时候，邻居们都是这么说的，只是她不信罢了。
她笃定这是我联合众人为她制造的谎言。
黎月呢喃着，突然上前抓住沈兄的衣领。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吩咐人在里面照顾他了，他怎么会死呢！”
“照顾？黎**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里面的狱卒只接受到沈耀明的授意，要往死里整他，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说着他拿出在狱卒手里找到我曾经写的书信，黎月看到一把夺过去。
刚想打开，却被沈耀明抢走。
“小月你别听他胡说，姓蒋的那么爱你，怎么可能愿意去死？”
“他肯定是盼望我早点进大牢，到时候好借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沈耀明义愤填膺，似是看穿了真相。
听到他的话，黎月也明悟。
陈兄失望的摇头，回到房间，取出块破碎的玉佩放在桌上。
黎月见后，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