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爹娘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一朝失忆流落在外,稀里糊涂和人成了亲。
想不起前尘往事,只好将就着过日子。谁料成亲三年,夫君得罪了当地长官,前途受阻,
想将我献出去挡灾。他深情承诺,“阿喜帮我度过这场难关,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眼神,勉强应下。然而回来之后,所有人变了脸,全家人满眼嫌恶,
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我缠绵病榻,夫君在我耳边说出了一个秘密。“你知道你以前是谁吗?
你曾经可是我仰望的千金大**,金尊玉贵极了。“呵,任你多傲慢,还不是成了我女人,
瞧你那贱模样,你以为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要你?”1病死之前,
许久不见的夫君久违地进了我屋子。我没有力气搭理他,一动不动。他倒也没生气,
手指捻起我耳畔的干枯发丝。一用力,一团头发被扯了下去。
我直愣愣盯着那团枯黄如秋日衰草的东西。曾经的我青丝如瀑,生机与活力在躯体中流淌,
是这附近最漂亮的女郎。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干枯成一把骨头。
夫君嫌恶地扔掉头发,莫名感叹道:“阿喜,你变得好丑,丑得都不像你了。
”涣散的目光凝聚在仍然青春的他身上,我咧开嘴角,悄无声息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剪刀。
手指微转,尖锐的部分向外。“你靠近一点,闻郎。”我气息微弱,“我时日不多了,
让我在临走前好好看看你,这是我最后的愿望。”近来我与他虽闹得不愉快,
但也毕竟恩爱过,闻祈眼里透出怜悯,依言倾身。“当啷”一声。是利器落地的声响。
偷袭只成功了一半,仅仅刺伤了他,以将死之躯的力气,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闻祈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死死掐住我脖子,嗓音森冷:“林阿喜!你该死!”呼吸被剥夺,
我难受得要死,脸上却出现狂乱的笑意。我报复到他了。临死之前,报复到他了。
2身为一个失去记忆不知爹娘在何处的孤女,我被闻家捡到,成了他家的媳妇。婚后,
遇到的人跟我说,他们家救了你,还娶你进门给你一个家,你要知道感恩,
再怎么听话都不为过的。感恩吗?或许我真是一头白眼狼,牢牢记着他们对我的糟践,
对我的刻薄。我做的帕子好看,被人看上卖了不错的价钱,婆母夺走钱财,我不愿,
她手指头恶狠狠戳着我脑门骂个唾沫横飞。“我家祈儿本该娶县令女儿,
偏偏娶了你这无父无母的孤女,你可要记住我们的恩典,收你点孝敬怎么了!你给我记住,
若非祈儿心善,老娘早就把你赶出去了!”骂了我还要我夜里也不得歇息,抓紧绣东西赚钱。
夜夜操劳,我的眼睛生生熬坏了。公爹叫我教小姑子读书,小姑子将书本摔我脸上,
说我算什么东西没资格管她,转头跑出去玩水。第二日因贪凉发热,却朝家人哭诉,
说嫂嫂不尽心教她,怂恿她去玩水才生了病。我说不是我,婆母不听,连甩我几巴掌。
公爹则沉着脸让我跪祠堂反省。“让你进门已是抬高你的身份,可你这毒妇竟害我闻家子嗣,
去跪到列祖列宗原谅你为止!”深冷的夜,无人为我披衣,我齿关和膝盖都在抖。
夫君闻祈过来,我忍不住向他哭诉,他只会说:“阿喜,你大度一点,他们是我家人,
为夫怎么能撕得开脸,为了我你不能忍一忍吗?”忍啊,忍啊。忍到了数月前闻祈得罪人,
他们一家打听到长官爱艳丽**,半是诱哄半是逼迫我出去为他挡灾。身为他人妇,
又无亲眷撑腰,我别无他法,只得去了。亏得贵人相助,叫放了我回来,
满心逃出生天的喜悦还未冷却,就见到了闻家人冷冰冰的脸。
公爹说:“如此妇人污我闻家门楣。”便盘算着让闻祈休妻另娶。婆母满眼鄙夷,
丢了根绳子给我。“若你还有点羞耻心,自己找个偏僻地方了断去,别碍了旁人眼睛。
”小姑子指着鼻子骂我:“脏女人不得好死!”。幼儿尖细的嗓音刺耳无比。我眼前发黑,
看不清听不见,只想回到屋子里歇息。枕头底下我藏了一小包桂花糕,我想吃点甜。
可我走到屋子跟前,正想进去,闻祈当着我的面关上了门。随后。床褥子和枕头,
以及枕头底下的糕点,一干的物什被丢了出来。闻祈隔着一层门说:“阿喜,
你进我屋不合适,你今后去偏屋罢。”他嫌我脏了。我失了力气,跪倒在地,
低头看那桂花糕,它碎了一地。……我榨干血肉供养着一家人,他们叫我做什么便做什么,
付出良多却得不到任何善意。我好恨他们,此恨在心,叫我夜不能寐。恳求菩萨,
让我在这辈子结束之前,让他们痛一回吧。3我笑着闭眼,闻祈却不让我好过,
揪住我头发将我提起来,挑起一抹笑弧。“你敢伤我,你想笑着死,我便偏不让。
”他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林阿喜,你知道你以前是谁吗?”宛若被一道雷劈中,
我猝然睁眼。“你说什么?”多年来,我做梦都想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人,
想着倘若我有亲爹娘,他们定不会让我在这里受苦罢?可每次梦醒,枕巾湿透,
我都没有见着我的爹娘。等待我的,只有数不尽的磋磨。闻祈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我几乎生出不详的预感来。“当然知道,林阿喜,我从头到尾都晓得你是谁。
”他怜爱地摸摸我枯槁的脸。“你可是英国公家的女儿,高高在上的千金**,
玉做成的人儿。“当初你可傲得很,谁家的男子都看不上,
见了我这样的人好像脏了你眼睛一般。”我怔然道:“千金**?”原来我也有家人,
也有人宠爱吗?“没错,千金**。”闻祈笑得开怀。“不过再金贵的**有何用处,
还不是嫁给我这般门第的人家了吗?林阿喜,不,林云祉,这是你的报应。
”干的这件大事憋在心中多年,他越说越欢畅。“我生平最恨清高傲慢之人,你啊,
叫我讨厌得紧。本以为我们再无见面的机会,可老天眷顾,就那么巧,你出门祈福遇见意外,
倒在我必经之路上。”朝夕相处的夫君阴沉沉地说:“我本想充当你的救命恩人,
将你交回林家索求钱财,但谁知道,你醒来后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这可就怨不得我了。
”他轻蔑地拍拍我的脸。“比起回林家当贵人,果然还是当牛做马伺候我们一家人更适合你。
”我瞪大双眼,想说话说不出,“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气绝而亡。4再次醒来,
我的眼睛是红肿的,似是哭多了。没急着起身,迟来的记忆冲刷脑海。不知不觉,
我掐紧手心。原来我真是英国公府娇养长大的女儿。原来我曾如此耀眼,是爹娘的掌中珍宝,
无数人宠我爱我,不舍得叫我受一丁点苦。原来……可这一切全被闻祈那个下作的男人毁了。
我出门祈福不慎出了意外,明明很快便有人找我,他却刻意绕过寻我的仆从,将我偷偷带走。
生怕国公府的人寻到我,又找机会外放,在偏僻地方当值。他将失忆后懵懂的我,
洗脑成为闻家人付出所有的傻子。害我至此,却要我感恩戴德。在我临死前才说出真相,
让我死不瞑目。起身看过镜子,镜中人气色还算好,脸庞虽瘦削,却没到形销骨立的地步。
我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为了闻祈的前途被迫献身之前的夜晚。摸着手里长年劳作产生的茧子,
我笑了。不管这是不是将死所做的黄粱一梦,我都要亲手,送他们入鬼门关。
5第二日天没亮,便有人喊我出门。闻家人齐聚一堂,公公满脸不耐:“磨磨蹭蹭,
还不尽快!”没让我坐下,婆母迫不及待开了口。“你也知道,
我们家收留你给了你安身之地,又让你和我大儿子成了亲,待你可不算薄,
你万万不能见死不救。“做人啊,得有良心。”他们看我如同看一块肥肉,眼冒精光。
我垂眸,不屑冷笑。说得好听,其实本就不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这些时日,
闻家人怕我跑了,不允我出门,又自诩为讲理之人,做不出把我绑了丢到长官榻上这等事,
便软磨硬泡,全家人齐上阵,给我灌输大道理,想叫我心甘情愿付出。惺惺作态,
我恶心得都要呕出来了。见我不表态,气氛冷下来。闻祈捏住我的肩膀,眼眸微沉。“阿喜,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你真要这般狠心,见我受难却无动于衷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笑容勉强。“可我害怕啊夫君,听说那长官性情残暴,
我一个弱女子惹了他生气是会被他生生打死的,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捏我肩膀的手一紧,眼底透出薄凉。心底嘲讽,我嘴上转了话头。
“……可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受难?为了你,我豁出去又算得了什么呢?”闻祈听了,
十分动容。“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过日子,阿喜,我一定等你。”我点了头,全家都笑了。
我扫过他们满面的笑容,也笑了。“阿喜办事,定叫你们满意。”6我服了软,
闻家人不管信与不信,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他们主动搜集消息,告知我长官素日里的喜好,
以便把握机会讨人欢心,消了怒气放闻祈一马。他们请人教我跳舞,说长官癖好特殊,
虽然看上了我,却并不喜欢粗暴强取,我必须在不久后贵人们的宴会上表现好一点,
人家贵人才能顺理成章宠爱我。他们的话,我一一应下。每日刻苦练习舞步,
闻家人笑得都要学公鸡打鸣了。7临行前我梳妆打扮,刻意画了一个曾在家中画过的妆。
见旧人,画旧时妆,如此甚好。画完之后,我瞧着镜中人,微微叹息。女为悦己者容,
自小我便喜爱打扮自己,爹娘见了我都打趣:“我们的女孩长得美,
真真像天上下来的仙女呢!”曾经梳妆,是为自己。如今打扮,
却没有无忧无虑发自内心的欢喜了。宴会开始,我随人去了贵人府邸,闻祈握我的手,
殷殷嘱托:“阿喜,你好生做事,为夫等你回来过日子,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我道:“你记住这句话。”闻祈盯着我,眼神复杂,见我妆容明媚,竟怔然低头,
朝我嘴唇碰来……“啪”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我心中畅快。我摸着发麻的手,
眼见着闻祈神色不善,我忙转身离去,再不愿去看他恶心的嘴脸。8宴会起。
诸位大人在上首交谈甚欢,兴致来了,叫**进来助兴。身边的**簇拥着我展开舞步,
红色水袖轻摆,腰肢款款。袖摆时不时挡着脸庞,我装作抛媚眼,快速扫过座上众人。
我要找的那人极好分辨,他身份本就高,又是被圣上派到小地方办事,此地长官不敢居上,
叫他坐了主位。我容貌不俗,又穿上了清凉妩媚的舞衣,在场男子没有不给个眼神的,
只他垂着头摸着酒杯不抬一眼。似乎对我不感兴趣。一舞毕,我端站在正中,很有些焦急。
那长官对我虎视眈眈,若他再不出声阻止,我一旦退下去,便要被人扭送到房里做个玩物。
上辈子他恰巧抬头,看到了我的脸。由此我逃脱一劫,被长官放了回去。
只是上一次我没有任何记忆,加之我嫁给闻祈三年,被磋磨得瘦脱了相,
他只当我是个相貌与英国公府大**相似的人。又听我已有家室,便叫我安稳回家去。
虽是让我脱离了长官觊觎,再多的,却也没有了。我眼里忍不住含了一汪泪,望向上首那人。
谢蕴啊,谢蕴。他是定了婚约的未婚夫,与我自幼青梅竹马长大,
家里人虽满意他才华横溢家世好,却是个叫人头疼的寡冷性子。凡事不闹到他跟前,
他便漠然待之,懒得深入理会。从前我觉着他是清冷自持,没什么不好,婚后慢慢磨合便是。
可我现在生出了怨意。若他前世对我多用一点心,见了我的脸能想到失踪多年的未婚妻,
细细查探一番,未必不能查清当年的真相。我便不至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等等……我心头倏然略过一片阴影。前世他是真的没想过我是失踪的英国公**吗?
他人虽寡冷,对待自小玩着长大的未婚妻,不至于疏忽到那种地步吧?9行了礼,
我便没有理由赖在场内了。一步步往后退,仍不见上首的谢蕴朝我看来,
我当即打算自己主动认亲。没等我开口。“世子!您瞧瞧下面那个人,
和林姑娘相貌好生相似,莫非她当年便是流落在此处?”是谢蕴身后的侍从出声了。
他仔细辨了辨我的脸,惊喜道:“这位姑娘化的妆奴才认得!正是林姑娘当年最喜欢的,
您与林姑娘见面时,她十次有七次化的此妆。”若我没记错,从前这侍从家里有事,
偏谢蕴是个嫌麻烦的人,他不主动开口求,谢蕴便权当没看到,还是我帮了他的忙救他老母。
“果真?”谢蕴这才抬头看我。我与他视线相对,哭着喊了一声:“蕴哥哥,
你终于来救我了!你怎么才来啊?”他霍然起身,冲到我面前。“真的是你?
”眼里有喜色亦有疑虑。甚至是疑虑更多一点。10谢蕴捏了捏眉头。“回屋子细说,
在外头不像话。”事关重大,我不敢信他。他态度有异,我必须谨慎。“这是信物,
诸位尽可看看。”我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信物证明起了自己的身份。人多有人多的好处,
这么多人看见认亲过程,就算谢蕴不想认我,也有人为攀附国公府权势为我说话。
信物是一根簪子。是谢蕴送我的及笄礼物之一,我本以为闻祈早早处理掉了,
毕竟这东西留着对于闻家而言就是个祸患。可闻祈留了它。也对,他好胜心强,
好不容易拐到国公家的千金,怎么不会留东西作纪念?前世我油尽灯枯,连床也下不得,
他便不避讳我,夜夜当我面欣赏这支簪子。重生回来,我趁他不注意拿了簪子。“果真是你,
云祉妹妹,你终于回来了。”谢蕴露出了笑脸。可那笑,在不再天真的我看来,
却蒙上一层阴翳。我这未婚夫,好似有着别的心思。11再三确认身份后,
我恳请他带我回去见父母双亲。谢蕴应了。不过要等一日,等他差事处理完。
这一日可真难熬,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找谢蕴说话,他身边的侍从说他忙,
请我回去好生休息等着他便好。一颗心躁动不安,坐上马车后,我才松口气。马车前行,
过了会儿帘子掀起,谢蕴的脸出现,神色不太好看。“云祉妹妹,我已查明你这些年遭遇,
你嫁的那男人着实不是好东西,竟敢那般对你,你受苦了。”他眼里情绪复杂。
两人本是未婚夫妻,我一朝落难嫁为人妇,就算是为人算计的,他身份尊贵,也很难娶我了。
不出意外我们本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不怪他生出感慨。我嘴角抿直,
垂眸道:“蕴哥哥别说了,都过去了。”我只想回家,不愿与他掰扯。
任何人提起这几年的遭遇都是往我心头捅刀子。至于闻家那几口人,我回了家,
自叫我爹娘收拾他们,听个外人的安慰没多大用处。我兴致缺缺敷衍几句,
谢蕴看出我不想听他提起那家人,转了话头。“伯父伯母这几年想你想得紧。
”他说起我感兴趣的,我打起精神。偏生他故意吊我胃口,下一句迟迟不出。我扯住他袖子,
忙问:“我阿爹阿娘怎么样了?我多年没在前尽孝,他们身子还好吧?”谢蕴顿了顿。
“林伯父身子还好,伯母失了女儿心痛难当,一年前便认不清人了,嘴里只知道喊你小名,
对其他事难有反应。”我心如刀绞,眼泪流下来。正捂着嘴哭得难受,
谢蕴又慢吞吞道:“不过近日伯母得林二**照顾宽慰,已是大好了,
云祉妹妹不必过多忧心。”林二**?我哭声一顿。我家里只我一个女儿,
可从没第二个姑娘。12马车一路行驶。谢蕴派了人伺候我,说我要什么,便叫人去拿。
可巧,来的是我熟悉的人,正是那名认出我的侍从,叫青松。我向他询问家里的事,
越详细越好。青松说,自我失踪后,我爹和我娘伤心欲绝,瘦得不成样子,
我爹连着几月闭门谢客,唉声叹气,我娘更是精气神大不如前,
日日只知道拿着我旧时的衣物流泪。过了两年,陛下有事召见我爹,我爹不得不领了差事,
国公府的大门才算正式开了。只是那时,我娘早就因长期思念我而精神恍惚,认不出人了。
我爹担心我娘长此以往身子受不住,寻了族内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儿,
养在名下照顾我娘,称为国公府的二**。至于谢蕴的态度为何有异……青松说到这,
颇有几分尴尬。“主子不想与国公府远了关系,便说既然国公府有了二**,
那便将联姻人选换为二**也可,国公府同意了。”我闭了闭眼。失踪三载,
归来早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我淡淡道:“你家世子对那林二**当是十分喜爱吧。
”所以见了我这个归来的前未婚妻,才会表露不出太多喜色,因为我一回来,
他的心上人的地位定要受到冲击的。他不愿他的未婚妻为此伤心。青松神色讪讪,
一时开不了口,我便知晓,我猜对了。谢蕴已有了心仪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