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扫帚，手心全是汗。店长周潋的声音尖得像要戳破天花板。“林烬！你碰倒了什么？！
”那尊青瓷花瓶晃了两下，在我惊恐的注视里，慢悠悠，倒了下去。清脆的“哗啦”一声。
碎片溅到我脚边。空气死了一样静。周潋的脸白得跟刷了墙漆似的。
那堆破烂：“完了…完了…这是沈先生寄存在我们这儿等修复的…孤品…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沈先生？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安保集团那个首席顾问，沈渊？电视里见过一次。
隔着屏幕都觉得他眼神能冻死人。他负责的安保项目，听说连只苍蝇飞进去都要被查三代。
周潋已经快哭出来了：“他下午就要来取！这下好了，大家一起卷铺盖滚蛋吧！”我蹲下去，
手指碰到一片冰冷的碎瓷。“赔。”我说。周潋像看疯子一样看我：“赔？你拿什么赔？
把你那破出租屋卖了，够买人家一个瓶底吗？”“我签协议。”我站起来，腿有点麻，
“分期，行不行？我打三份工，总能还上。”周潋还没说话，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一个高大的人影堵在那里。深灰色大衣，肩线平直得像用尺子量过。店里暖气很足，他进来，
却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是沈渊。他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脸上，又滑到地上那堆碎片。
没表情。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周潋立刻矮了半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沈先生！
意外！纯属意外！我们店员毛手毛脚……”沈渊抬手。周潋的废话卡在喉咙里。
他走到碎片旁边，蹲下。昂贵的羊毛大衣下摆直接蹭到了地上的灰。他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
指腹在断裂处摩挲了一下。动作很轻。“你弄碎的？”他开口，声音不高，沉沉的，
砸在人心上。我喉咙发干：“是。”“名字。”“林烬。双木林，灰烬的烬。”他抬眼。
那双眼睛真冷。“知道它值多少？”我吸了口气：“店长说，够我打一辈子工。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又或许没有。“协议。”他站起来，对周潋说，“让她签。
按银行最高利息算。”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界面，递到我眼皮底下。“身份证号，手机号，
住址，工作单位。填。”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接过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手机。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
飞快地缩回。抖着手填完所有信息。他收回手机，看都没看我。“明天开始，
钱按月打到我助理账上。”他转身往外走，大衣带起一阵小风。“别想跑。”声音飘过来，
“我找得到你。”门关上。隔绝了他带来的那股压迫人的寒气。周潋瘫在椅子上，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林烬，”他有气无力，“你自求多福吧。”我盯着那堆碎瓷片。
灰烬的烬。真应景。日子被那笔巨额债务压成了扁扁的纸片。便利店夜班，写字楼周末保洁，
晚上还接点线上打字的零活。睡觉成了奢侈品。这天凌晨三点，从便利店出来。
冷风像刀子刮脸。我缩着脖子往租住的老破小走。手机震了一下。一个陌生头像跳出来。
名字只有一个字：【沈】好友申请备注：花瓶分期事宜。我手指冻得有点僵，点了通过。
大概是沈渊那个助理吧。头像是一片纯黑，朋友圈干干净净，一条横线。【沈】：还没下班？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抬头看了看，街角路灯下空荡荡的。【林烬】：刚下班。
沈先生有事？【沈】：利息计算明细发你邮箱了。【林烬】：好的，谢谢。对话结束。
冷得受不了，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小跑起来。接下来的日子，这个【沈】像掐着点一样出现。
我凌晨下班，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夜路。手机震。【沈】：走大路，亮的地方。
我在写字楼擦玻璃，腰酸背痛。手机震。【沈】：保洁公司投诉电话多少？
你们主管让你一个人擦整层？便利店夜班，遇到醉鬼纠缠。我躲进仓库反锁门，手还在抖。
手机震。【沈】：报警器在你右手边货架顶层。按。店外很快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醉鬼骂骂咧咧跑了。保安冲了进来。**着冰冷的货架，喘着气。手机屏幕亮着。
【沈】：没事了？这个助理…未免太神通广大了点？而且，沈渊那种人，
会雇这么…“热心”的助理？【林烬】：谢谢你。沈助理。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沈】：嗯。
他成了我灰暗生活里一个固定的光点。知道我所有狼狈的时刻。递过来一句恰到好处的提点，
或者一句没什么温度但能让人定下心来的“没事”。我没见过他。连声音都没听过。
但这片纯黑的头像，成了我手机里唯一会主动亮起的光。他话很少。但存在感很强。
我发高烧，一个人裹着被子在出租屋硬扛。
迷迷糊糊给他发消息：今天可能没法准时还钱…【沈】：地址。我烧糊涂了，
把租住的小区名发了过去。【沈】：等着。半小时后。敲门声。我挣扎着爬起来，
从猫眼往外看。一个穿着同城跑腿制服的小哥，拎着一个大袋子。药，退热贴，温度计，
还有温热的粥和小菜。没有署名。只有一张打印的小纸条：吃药。**着门板坐下。
粥的温度透过塑料碗传到手心。眼睛有点发酸。【林烬】：东西收到了。谢谢。【沈】：嗯。
古董店的工作还在继续。沈渊那只碎了的花瓶，成了悬在我头顶的剑。周潋对我客气了不少，
大概觉得我惹上沈渊，迟早要完。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个打扮很张扬的女人。一身名牌，
香水味浓得能熏死苍蝇。她挽着一个秃顶男人的胳膊，在店里指指点点。“哎呀亲爱的，
这个玉镯子成色好差哦，配不上你的身份啦！”“这个破碗还敢标那么贵？抢钱啊！
”周潋赔着笑脸，额头冒汗。那女人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正在擦拭的一个青瓷笔洗上。
“这个嘛…还马马虎虎。”她直接伸手过来拿。我下意识地避了一下。“你躲什么？
”女人眉毛竖起来，“一个店员，懂不懂规矩？给我看看！”她猛地一拽！
我手里还拿着绒布，笔洗光滑，一下子没拿稳！眼看就要脱手！我心脏骤停！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又一个赔不起的！一只手从斜后方伸过来。稳稳地，
托住了那只笔洗。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腕骨上戴着一块低调的黑色腕表。
我猛地抬头。沈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无声息。站在我侧后方，距离很近。
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点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他托着笔洗，没看我。
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那女人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气势弱了下去：“看…看什么看？她差点摔了东西！我帮她接一下而已！
”沈渊把笔洗放回丝绒托盘里。动作不疾不徐。然后才抬眼，看向那个秃顶男人。“王总。
”他开口。秃顶男人脸色变了，立刻堆起笑：“哎哟！沈顾问！您怎么在这儿？真是巧了！
”他一把扯开身边的女人，带着点讨好：“不懂事！瞎嚷嚷！沈顾问您别见怪！
”沈渊没接话。他看向周潋：“周店长。”周潋立刻站直：“沈先生您吩咐！
”“贵店的客人，”沈渊语气平淡，“似乎不太懂得如何尊重物品，”他顿了一下，
目光扫过那女人，“以及人。”王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还不快滚出去！丢人现眼！”女人脸色煞白，
踩着高跟鞋慌慌张张跑了。王总搓着手对沈渊笑：“沈顾问，
您看…上次跟您提的那个项目……”“王总，”沈渊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我还有事。
”逐客令。王总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点头哈腰：“是是是！您忙！您忙！
改天我再登门拜访！”也赶紧溜了。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周潋，和沈渊。
周潋抹了把汗：“沈先生，多亏您……”沈渊没理他。他转向我。“刚才，
”他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躲？”他离得太近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她…突然伸手，我怕…”“怕什么？”他追问，眼神锐利，“怕她抢走？
还是怕自己拿不稳？”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后背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悸还没过去。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很深，像在探究什么。然后，
他移开目光。“下次，”他对着周潋说，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硬，“贵重物品，
让店员戴手套操作。”“是是是！一定！马上执行！”周潋点头如捣蒜。沈渊没再看我，
转身走了。像一阵捉摸不定的冷风。晚上，回到狭小的出租屋。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我。
瘫在吱呀作响的小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沈】：吓到了？是那个“助理”。他总是知道。
【林烬】：嗯。差点又闯大祸。【沈】：不是你的错。【林烬】：你怎么知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沈】：猜的。【沈】：那种人，习惯了颐指气使。他的话，
像一块小石头，投进我心里那片死寂的水潭。荡开一点点涟漪。【林烬】：今天…沈渊来了。
【沈】：他为难你了？我犹豫了一下。【林烬】：没有。他…帮了我。【沈】：哦？
我不知怎么，对着这片纯黑的头像，有点想倾诉。
【林烬】：就是感觉…他好像跟传说中不太一样。【沈】：传说中什么样？
【林烬】：凶神恶煞，冷血无情，像块冰坨子。那边很久没回复。久到我以为他下线了。
手机才震了一下。【沈】：也许，他只是不会表达。我看着这句话。心里某个角落，
轻轻动了一下。古董店平静了几天。周潋对我态度好了不少，
大概觉得沈渊那天的举动有点“维护”的意思。他让我负责整理一批新到的古籍。
在库房角落一个积灰的老樟木箱底。我发现了一个卷轴。纸色泛黄，边缘有些破损。
小心地展开。是一幅画。画的是雪景。寒江，孤舟，漫天飞雪。笔触苍劲又孤寂。落款处，
是一个小小的篆体印章。【渊】我的心猛地一跳。沈渊的渊？画上还有一行小字，
墨色很淡：【千山雪寂，不见春痕】字迹瘦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和…寥落。
完全无法和那个冷硬强悍、掌控着庞大安保集团的沈渊联系起来。我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
对着那幅画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那个纯黑的头像。【林烬】：[图片]整理库房发现的。
像不像你们老板？发完我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背后议论雇主？那边却秒回。
【沈】：哪里像？【林烬】：感觉。孤零零的，冷冰冰的，还…有点难过？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忐忑不安，想撤回消息时。【沈】：画得不好。我愣了一下。【林烬】：啊？
【沈】：雪太密，舟太沉，压得喘不过气。他的评价很直接。带着点…嫌弃？我盯着屏幕。
一个荒谬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林烬】：沈助理，
你…不会就是沈渊吧？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沈渊那种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天天盯着手机，
留意我几点下班、有没有被欺负？还给我送药送粥？手机安静得可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我认定自己犯蠢，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时。屏幕亮了。【沈】：你觉得呢？四个字。
没承认。也没否认。我的心跳，彻底乱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沈】的聊天，
变得微妙起来。我依旧叫他沈助理。他依旧应着。但我开始忍不住试探。聊到天气。
【林烬】：今天好冷，感觉像掉进你们老板的冰窖里了。【沈】：他办公室暖气很足。
聊到古董。【林烬】：看到个和打碎那个很像的花瓶，吓得我退避三舍。
【沈】：那个是孤品，你看的那个是上周的仿品。聊到工作。【林烬】：腰快断了。
你们老板是不是不把打工人当人？【沈】：……我提醒他改进。他话依旧不多。但每一句，
都像在默认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我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线悬着。晃晃悠悠。又甜，又慌。
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手机震动。期待那片纯黑的头像亮起。
期待那些简短、没有温度、却总能精准落在我心坎上的文字。这很危险。我知道。他是沈渊。
我是欠他巨债、在他店里打碎东西的小店员。云泥之别。可那个藏在冰冷外壳下的“小沈”，
像一块磁石。我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周潋突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林烬！
沈先生那边传话了！说你工作认真，债务表现良好，给你个机会！”他兴奋地搓着手，
“集团年会，缺人手！去那边帮忙！薪水是这边的三倍！还能抵一部分债！
”安保集团的年会？沈渊的地盘？我本能地想拒绝。可三倍的薪水，能抵债……我拒绝不了。
年会那天，我穿着周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小礼服裙，
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被分配在宴会厅入口处，负责核对来宾名单。水晶灯晃得人眼花。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和食物香气。我僵硬地站着，努力挺直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