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蛰刚过，江南的梅雨季就来了。我抱着最小的儿子站在自家绸缎庄的柜台后，
看雨丝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老板娘，这匹云锦拿给我看看。
"熟客王夫人的声音将我从怔忡中唤回，我忙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娘，笑着上前应酬。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锦缎，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头望去时，
心脏像被细密的针猝然扎了一下——雨幕里站着的，竟是五年未见的伯父一家。
更让我心惊的是，伯父身后那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墨发玉冠，身姿挺拔，纵然隔着雨帘，
那双眼眼尾微挑的桃花眼，我也绝不会认错。萧景琰。我那曾与我有过十年婚约，
却在我及笄礼当夜，将我赶出萧府的未婚夫。"清沅？"伯母率先反应过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柜台前，上下打量着我，"真的是你？这些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垂下眼帘，将云锦轻轻卷好："您认错人了。""怎么会认错？"堂兄挤上前来，
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左眉角这颗痣，不是你是谁？快跟我们回去，
景琰哥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萧景琰始终站在雨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我能感觉到那视线里翻涌的情绪，却不愿再探究半分。"这位公子，
这位夫人，"绸缎庄的掌柜是我夫君林文轩的远房表叔，见势不妙连忙上前，
"我们老板娘夫家姓林，娘家也并非京城人士，许是真的认错了。"伯母却不依不饶，
伸手就要来拉我的衣袖："什么林姓？你是沈家的嫡女沈清沅！
当年要不是你不懂事惹恼了景琰，现在早就是萧世子妃了...""够了。"我终于抬眼，
声音平静无波，"我夫君姓林，名文轩。我们成婚四年，如今已有五个孩子。至于沈家，
早在我离开京城那年，就与我再无干系。""五个孩子？"堂兄失声惊呼，"你嫁人了？
"我没再理会，转身对掌柜道："表叔，照看一下铺子，我先带孩子们回后院。
"刚走到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萧景琰的声音，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枚羊脂玉簪，你还戴着吗？"脚步一顿，我没有回头。
那支他十岁生辰时送我的玉簪，早在被他赶出萧府的那个雨夜，就被我扔进了护城河里。
2回到后院时，夫君林文轩正坐在廊下教孩子们认字。见我回来，
他连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帕子："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又着了凉？"我摇摇头，
靠在他肩上缓了口气："刚才在前面，遇到了些故人。"林文轩的手顿了顿，
随即轻轻拍着我的背："若是不想见，我让表叔把他们打发走。""不必了。"我抬头看他，
他眼中素来只有温和，此刻却多了几分坚定，"该面对的，总躲不过去。"晚饭时，
奶娘抱着小儿子来回踱步哄着，
四岁的twins大宝小宝正为了一块桂花糕争得面红耳赤，
七岁的女儿念念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着鱼刺。看着这满堂的烟火气，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萧府。那时我刚被接到萧府暂住，因父母早逝，沈家怕我碍眼，
便借着我与萧景琰自幼定下的婚约，将我送到了未来的夫家。萧老夫人待我极好，
亲自教我管家理事，府里的下人见我受宠，也都恭敬有加。只有萧景琰，对我始终淡淡的。
他是京城有名的神童，十二岁中了秀才，十五岁随父出征，十七岁已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而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除了一手还算拿得出手的绣活，再无长处。
府里的嬷嬷们常说："沈**，你可得好好学学规矩，不然将来怎么配得上我们世子爷？
"我都一一应下，夜里就着油灯练仪态，学女红，把萧景琰喜欢的诗集翻得卷了边。
他偶尔会在我练字时进来，看一眼我写的字，淡淡道："尚可。"或是在我绣错了花样时，
拿起针线帮我补好，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那样细微的温柔，
足够我回味许久。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他的堂妹萧玉茹从江南来投奔萧老夫人。
3萧玉茹来时正是盛夏，穿一身藕荷色的纱裙，怯生生地躲在萧景琰身后，
像株刚抽芽的菟丝子。"这是玉茹，我二叔家的女儿，以后就在府里住下了。
"萧景琰介绍道，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我连忙起身行礼，她却慌忙避开，
红着脸道："姐姐不必多礼，以后还要劳烦姐姐照拂。"她的懂事乖巧，
很快就赢得了府里上下的喜爱。老夫人常说："玉茹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萧景琰待她更是不同。陪她逛庙会，为她寻稀有的话本，甚至把我亲手绣了三个月的荷包，
转赠给了她。"景琰哥说这个绣得好，让我好好学着。"萧玉茹拿着荷包在我面前晃悠，
笑容天真无邪。我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那年七夕，
萧景琰本应陪我去放河灯。我从下午就开始等，直到月上中天，
才看见他扶着醉醺醺的萧玉茹回来。"姐姐，对不起呀，"萧玉茹揉着额头，
"我跟景琰哥多喝了几杯，误了时辰。"萧景琰皱眉看我："怎么还没睡？""我在等你。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玉茹第一次在京城过七夕，我陪她多待了会儿，你至于这样吗？"那晚我独自去了护城河，
把亲手做的河灯一盏盏放进水里。看着它们随波逐流，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萧玉茹住下后，府里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你看沈**，
性子越来越孤僻了，哪有玉茹**活泼讨喜？""听说世子爷更喜欢玉茹**呢，
说不定这婚约要黄...""也是，沈**无父无母的，哪配得上世子爷？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却只能装作没听见。直到我及笄礼那天。
4及笄礼本该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老夫人亲自为我加笄，萧景琰也难得地留在府中。
我穿着繁复的礼服，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渐渐长开的少女，心里竟有了一丝期待。
按照习俗，及笄后便可商议婚期。或许，我们之间的僵局，会就此打破。可这份期待，
在晚宴时碎得彻底。席间，萧玉茹突然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地倒在萧景琰怀里。"玉茹！
"萧景琰惊呼，连忙抱起她往外跑，"快传太医！"满座宾客面面相觑，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焦急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后来才知道，萧玉茹是喝了我面前那杯酒才晕倒的。
那杯酒，本是萧景琰要敬我的及笄酒。"清沅，你怎能如此歹毒？"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玉茹那么乖巧，你竟容不下她？""不是我，"我急忙辩解，
"那杯酒我没动过...""除了你还有谁？"萧景琰冲了进来，眼眶通红，
"府里谁不知道你嫉妒玉茹？若她有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我没有！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景琰，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他却看都不看我，
只是冷冷道："沈清沅，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今日起，你我婚约作废，你立刻离开萧府，
永远别再回来！"那夜下着大雨，我穿着单薄的及笄礼服，被管家推出了萧府大门。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府邸，那个我住了五年，
曾以为会是我一生归宿的地方，此刻却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体力不支倒在街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
旁边坐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姑娘醒了？"他递过一杯热茶，"在下林文轩，
路过街角见姑娘晕倒，便斗胆将姑娘救了回来。"我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
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5"老板娘，外面那位公子还在等呢。
"伙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走到窗边，看见萧景琰仍站在绸缎庄门口，雨已经停了，
他的衣袍湿了大半，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让他进来吧。"我深吸一口气，该了的，
总要了。萧景琰走进来时，带进来一股潮湿的气息。他目光扫过院子里嬉闹的孩子们，
最终落在我身上。"清沅。"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萧公子请坐。"我示意伙计上茶，
语气疏离。"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看着我，眼中情绪复杂。"托萧公子的福，很好。
"我淡淡道，"夫君待我极好，孩子们也乖巧懂事。"他沉默了片刻，
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当年的事，是我错了。玉茹承认，那杯酒是她自己换的，
她只是想试试我会不会护着她。"我看着那个锦盒，没有接："都过去了。
""我找了你五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清沅，跟我回京城吧。我已禀明圣上，
废除了当年的决定，你仍是我的未婚妻。""萧公子说笑了。"我端起茶杯，
掩去嘴角的嘲讽，"我已是有夫之妇，儿女成群，怎可再嫁？""林文轩不过是个商户，
"萧景琰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视，"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程？跟我回去，
你就是世子妃，将来更是诰命夫人。""商户怎么了？"林文轩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