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完美模型的异常值凌晨两点，南城CBD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九成，只有零星的网格，
还在黑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发出固执的微光。苏晚的公寓，正是其中一格。
她刚完成一份投行并购案的风险压力测试。屏幕上，数万行代码经过蒙特卡洛模拟，
最终生成了一份趋于完美的报告，
每一个风险敞口都被识别、量化、并配置了相应的对冲方案。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靠在冰冷的人体工学椅上，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是令人安心的、键盘的余温。
在她眼中，世间万物，皆可量化。风险、收益、情感、乃至人生。只要模型正确，数据充足，
便没有什么是不在掌控之中的。包括爱情。手机屏幕亮起，是男友周然的微信。
【报告发过去了？】苏晚回：【刚发。一切顺利。】【辛苦。
】周然的文字永远精准而高效，【另外，关于我们关系进入下一阶段的‘资产整合’计划，
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苏晚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资产整合，周然对“结婚”的定义。
【我没有异议。】她回道。【很好。】周然似乎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那么，整合前，
需要先剥离一项历史遗留问题——土豆。】土豆。苏晚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是她和前任林骁共同养大的那条金毛犬。分手后，土豆跟着林骁。但按协议，
她每月仍会支付一半的抚养费，并享有探视权——尽管她一次也没用过。
周然的消息再次弹出：【一个稳定的投资组合里，不应该存在这种与过往资产的持续关联。
这会带来不可控的风险。我建议，本周末，做一次彻底的切割。你可以见它最后一次。
】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份完美的风险报告上。周然是对的。林骁和土豆，
是她人生模型里一处未经处理的“坏账”，一个潜在的“异常数据点”。
为了未来绝对的稳定，必须清仓。【好。】她只回了一个字。三日后。“分析师之桌”餐厅，
南城最难预订的法餐厅之一。周然包了场。
空气里浮动着白松露与顶级香槟混合的、克制而昂贵的香气。刀叉摆放的角度精确到十五度，
灯光的色温是令人舒适的3200K。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密的商业路演。
苏晚坐在周然对面，安静地切着盘中的惠灵顿牛排。周然正讲述着他最新的一个投资项目，
言语间充满了“协同效应”、“护城河”、“价值蓝海”这类词汇。苏晚听着，
内心毫无波澜。周然，就是她人生中最成功的一笔投资。家世优渥，名校毕业，事业有成，
情绪稳定。他符合她对伴侣所有“风险评估模型”的最优解。与他结合，
是她人生资产负-债表上，最稳健、回报率最高的一笔交易。“晚晚，”周然放下刀叉，
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动作优雅得像在签署一份上亿的合同，“我们的结合，
将是市场上最完美的价值组合。我们共享相似的价值观，拥有互补的资源，
能创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协同效应。”他从丝绒礼盒中，取出一枚硕大的钻戒。切工完美，
火彩璀璨，一如他本人。“所以，苏晚，”他含笑的目光锁定她，“你愿意接受我的要约，
成为我终身的合伙人吗？”苏晚的身体给出了精准的反馈：心率平稳，维持在每分钟72次，
肾上腺素水平无异常波动。一切，尽在模型预测之内。
她准备说出那个最符合逻辑、也最正确的答案。然而，
就在她启唇的瞬间——一道棕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餐厅的侧门冲了进来。
那是一条金毛犬，毛发光亮，体格健壮。它径直冲向餐桌，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在周然错愕的目光中，它一口叼走了他手中的那枚钻戒。时间仿佛被抽帧，空气凝固了。
那条狗，土豆，没有逃跑。它叼着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小跑到苏晚面前，端正地坐好，
然后，将戒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边。做完这一切，它抬起头，澄澈的眼睛望着苏晚，
尾巴讨好地摇晃着，做出了一个只有林骁才会教它的、献上最珍贵礼物的“求婚”动作。
全场死寂。苏晚的大脑，宕机了。她没有感到震惊或愤怒，她只是听见了，
一种源自颅腔深处、属于高端服务器因过载而发出的尖锐物理蜂鸣。眼前的一切，
周然含笑的脸，璀璨的水晶灯，都在瞬间像素化，边缘浮起彩色的毛刺，
仿佛一枚被烧毁的显卡。她的完美模型，在这一刻，
被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荒谬绝伦的异常值——彻底冲垮。
第二章：失效的风险预案回程的路上，那辆价值数百万的曜影，
内饰静谧得像一座移动的陵墓。周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目视前方，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姿态依旧无可挑剔，但车内的气压，已经低到让人皮肤发麻。
苏晚同样沉默着。她没有看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带，
而是将目光聚焦在自己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
刚刚还准备戴上一枚象征着完美未来的钻戒，现在却空空如也。她的大脑，
那台往日里高速运转、冷静无匹的超级计算机，仍在蓝屏后的重启阶段。
无数“404NotFound”的错误代码，
夹杂着餐厅里宾客们压抑的惊呼和探究的目光，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烁。终于，
在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当车辆平稳停入车位后，周然熄了火。他转过头，看向苏晚。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求婚时的温情，也没有了事发时的冰冷，
而是一种更让她熟悉的、属于他CEO身份的审视。
“我需要一份关于这次‘操作失误’的复盘报告，”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像在会议室里对一个搞砸了项目的下属下达指令，“以及，后续的风险控制方案。
”“操作失误？”苏晚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任何脱离预期的事件，都是操作失误。”周然的逻辑清晰而冷酷，“你的过去，
正在形成一个不可控的风险敞口，直接影响到了我们核心资产的稳定性。苏晚，
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并要求解决方案。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更让苏晚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她推开车门，没有回应，径直走进了电梯。回到她那间极简风格、一尘不染的公寓，
苏晚做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冰块撞击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是在为她混乱的思绪强制进行物理降温。她靠在冰冷的中岛台上，闭上眼。
启动【应急预案】。关闭【情感模块】。启动【逻辑分析模块】。
她强迫自己将那份足以让任何女性崩溃的羞辱感打包、存档、加密。现在，她不是苏晚，
她是一名风险分析师，正在处理一起突发的、恶性的黑天鹅事件。
·事件定性：恶意攻击。·攻击手段：利用宠物，在关键的公开场合，
制造高度戏剧化的、具有人格侮辱性的破坏。·变量分析：·餐厅方面？
可能性低于1%。顶级餐厅的安保和服务流程，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周然的竞争对手？可能性低于5%。手段过于私人化，不符合商业竞争逻辑。·林骁？
可能性……高于90%。模型在脑中迅速成型。林骁，
复心理）、作案工具（土豆对他的绝对服从）、以及作案时机（他知道她即将与周然订婚）。
结论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这是典型的“沉没成本持有者”在资产被彻底剥离前，
进行的一次非理性的、玉石俱焚式的攻击。苏晚睁开眼，
眼中的迷茫和混乱已被一片冰冷的清明所取代。她以为过去的五年，已经将林骁这个名字，
连同那段她定义为“试错成本”的感情，从她的人生报表中彻底删除。现在看来，
这份“坏账”，有必要进行一次强制性的、物理上的清算。她拿起手机，
拨通了闺蜜唐颍的电话。“颍，”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念一份报告，“帮我查个地址。
林骁的。”电话那头的唐颍显然还沉浸在朋友圈里吃到的惊天大瓜中，
咋咋呼呼地喊道：“晚晚！你还好吧？我天，那狗是疯了吗？周然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苏晚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案例，
“我需要去回收一件被污染的资产，并永久关闭这个风险源。”她说完，
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冰冷的杯壁硌着她的掌心，但她握着手机的另一只手，
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发抖。这个微小的、失控的细节，
泄露了她理性堤坝之下，那早已波涛汹涌的真实。第三章：沉默的嫌疑人唐颍的效率很高。
半小时后，一个地址发到了苏晚的手机上。城西，落晖路。
一个苏晚已经五年没再听过的路名。她的宝马X5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平稳地切开CBD夜晚的车流，驶向那片她早已从人生地图上删除的区域。
导航结束在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这里没有地下车库，没有智能门禁，
只有昏暗的路灯和斑驳的墙体。车轮碾过一个积水的坑洼，溅起浑浊的水花，
仿佛是对这辆昂贵座驾无声的嘲弄。苏晚停下车，没有立刻下去。她看着窗外。
这里的空气，都和CBD不一样。那里是冰冷的玻璃和金属的味道，而这里，
是植物腐败和生活油烟混合的气息。一种浓烈的、名为“过去”的味道。这片破败的环境，
像一个最有力的证据，瞬间巩固了她的审判。看，这就是离开她之后，林骁的人生。
一个失败者，蜷缩在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里，用阴暗的手段，嫉妒着她光鲜的现在。她的模型，
从未如此正确。苏晚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声响。她挺直脊背，
像一位巡视领地的女王，走向那栋地址上标注的、没有电梯的六层居民楼。三楼。
她找到了那扇掉漆的防盗门。门上贴着一张催缴水费的通知单，已经有些卷边。
苏晚抬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林骁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垃圾。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一条松垮的运动短裤，脚上是一双人字拖。头发有些乱，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里。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他的眼里没有阴谋得逞的快意，只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
猝不及sơ防的惊愕，以及随之而来、试图掩饰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想关上门。“林骁。
”苏晚抢先开口，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一份法律文件。他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说话，
只是提着那袋垃圾，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挡在门口，用他整个身体，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苏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这幅落魄而心虚的姿态，
是对她所有猜测的最终确认。“是你干的，对不对？”她开门见山，语气里不带一丝情感，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很符合你现在的身份。”林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垂下眼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苏晚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把一条狗训练成攻击我求婚现场的武器，事后又装作无辜。林骁，我没想到，五年过去，
你别的没长进，演戏的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她每说一个字，就向他逼近一步。
她准备好了迎接他的反驳，他的狡辩，甚至他的恼羞成怒。但他没有。他只是沉默，
那种令人窒斥的、仿佛能吸收掉一切声音和情绪的沉默。
苏晚感觉自己像用尽全力打出了一拳，却陷入了一团潮湿而沉重的棉花里。
她所有精心准备的、锋利如刀的言辞，都在他这堵沉默的墙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这种无力感，让她瞬间怒火中烧。“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无法维持那份伪装的冷静，
声音陡然拔高，“报复我？觉得我过得太好了，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刷存在感？你以为这样，
我就会……”“跟你没关系。”林骁突然打断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从口袋里掏钥匙，似乎是准备锁门。随着钥匙被掏出的动作，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林骁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猛地弯腰，用一种近乎抢夺的姿势，将那张纸捡了起来，飞快地塞回口袋。他的动作太快，
也太慌乱。但苏晚还是看见了。在那张纸展开的一角，她瞥见了医院那鲜红的抬头，
和下面两个触目惊心的、用黑色宋体打印出来的字——肿瘤科。这个词，
像一个完全无法被她现有模型识别的、致命的异常数据，瞬间击中了她。林骁没有再看她，
他转过身，用钥匙锁上了门。隔着那扇冰冷的铁门，他最后的声音传了出来。“苏晚，
你现在过得很好。”“别再来找我了。”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灭。世界，
重归黑暗与寂静。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赢了，他没有否认任何指控。
她的模型得到了验证。可是，她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两个字。肿瘤科。
第四章：数据挖掘车子重新汇入城市的主动脉。窗外，
是苏晚熟悉的、由冰冷的玻璃和璀璨的灯光构成的金融森林。这里是她的王国，她的战场，
是她用十年青春和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绝对掌控的安全区。但此刻，
她却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那两个字，像病毒一样，
已经成功植入了她的核心系统。肿瘤科。她的【守护者】原型，
在脑中尖锐地拉响警报：“这是一个骗局。一个精心设计的、利用同情心的低级陷阱。
这不影响你的最终判断，他依然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风险项。”她一边开车，
一边在内心对自己说：对，一定是这样。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伪造一份医疗文件来博取同情，
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行为模型。模型……可是，他捡起那张纸时，那种近乎惊恐的仓皇，
却怎么也无法被纳入这个模型。那不是伪装，
那是一种比她抵住房门时更真实的、想要保护什么的本能。她的职业本能，
像一只被血腥味**的猎犬，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一个风险分析师，最无法容忍的，
就是自己的判断模型中，存在一个无法被验证、也无法被证伪的、致命的“异常数据”。
这个数据，会污染整个数据库，会让所有基于此的结论，都变成一触即塌的空中楼阁。
她不能容忍。这种对“失控”的恐惧，超越了她对林骁这个人的所有情绪。
车子没有开回她那间位于CBD的公寓，而是在一个路口，猛地一转，
重新向西槐区的方向驶去。她需要回去。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捍卫她赖以为生的、逻辑世界的完整与纯净。半小时后，
她再次出现在那条昏暗的巷道里。这一次，她没有上楼。
她走到小区门口那个亮着一盏昏黄小灯的保安亭。亭子里，
一个穿着旧保安服的大爷正打着瞌睡。苏晚走过去，屈指敲了敲窗户。
她已经迅速为自己这次的“数据挖掘”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您好，师傅。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客气与疏离，“我找302的林骁，他手机关机了。我是他同事，
有点急事。”大爷被吵醒，睡眼惺忪地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不远处那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宝马，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小林啊，
”他咂了咂嘴，“他最近是挺忙的，神出鬼没的。”“他家里……是有人生病了吗？
”苏晚状似不经意地问，心跳却漏了一拍。“唉，可不是嘛。”大爷来了谈兴，压低了声音，
“他妈，老毛病了，最近好像又严重了。天天往医院跑，有时候一去就是一整天。
我瞅着那孩子，都瘦脱相了。”苏晚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正在变慢。她攥紧了手心，
指甲嵌进肉里，用微小的刺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哪个医院，您知道吗？”“那谁记得清？
好像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吧，那么大的病，肯定去最好的嘛。”市一院。
得到了关键信息，苏晚道了谢，转身就走。她重新坐进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凉。
她告诉自己，这依然可能是个骗局。串通一个不明真相的保安，成本很低。
她必须亲眼看到。完成这最后一步的“尽职调查”。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大楼，
在深夜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苏晚把车停在最远的角落，戴上口罩，像一个幽灵，
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去。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科室，哪个病房。她只能一层一层地找。
电梯门打开，她踏入肿瘤科的楼层。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和远处护士站传来的、模糊的交谈声。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被压抑的绝望。苏晚顺着病房号，
一间一间地往里走。她的脚步很轻，心却跳得像战鼓。就在走廊的尽头，
一间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橘色的光。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
从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往里看去。她看到了林骁。他正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在他面前，
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头发稀疏，面容憔-悴，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林骁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正用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专注地、一圈一圈地，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动作很笨拙，远不如他当年打篮球时那么潇洒。果皮断了好几次，但他毫不在意，
只是耐心地、重新开始。那一刻，他身上所有的“嫌疑”都消失了。
那个被她定义为“阴险的报复者”、“落魄的失败者”的形象，像被投入熔炉的冰块，
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儿子的、沉默而笨拙的担当。阳光透过窗户，
落在他微驼的背上，投下一层柔光。他削好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放进一个干净的碗里，插上牙签，递给了轮椅上的女人。女人拍了拍他的头，笑了。
苏晚站在门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然后，又在瞬间松开。
血液猛地冲向四肢百骸，又倒灌回头颅。一阵剧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和耳鸣，
瞬间攫住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冰冷的墙壁，才没有倒下。
她引以为傲的、用数据和逻辑构建起来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于无声之中，轰然坍塌。
第五章：模型的重置她是怎么离开那条走廊的，苏晚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踉跄着，近乎逃跑似的，冲进了电梯。
电梯厢壁光洁如镜，映出她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她逃回车里，关上车门，
将自己重新锁进那个由高级皮革和冷气构成的、熟悉的世界。但这一次，
这个象征着她掌控与成功的空间，第一次让她感到了窒息。她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喘息，
像一条濒死的鱼。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引以为傲的理性，
她坚不可摧的逻辑，在刚才那个削苹果的、笨拙的背影面前，被击得粉碎。
那个被她定义为“阴险的报复者”的林骁。那个被她判定为“落魄的失败者”的林骁。
那个被她当成验证自己选择正确性的、完美的“反面教材”的林骁。原来，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她用傲慢和偏见，为自己构建出来的、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而她，
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就在几个小时前，还用最刻薄、最伤人的言语，将他踩在脚下。
羞耻和愧疚，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的【异常数据调查协议】还没有关闭。如果昨晚的一切都是她错了，那么，
那个最初的、最核心的“异常数据”——求婚现场那场荒诞的闹剧，又该如何解释？
她必须得到答案。不是为了审判谁。是为了审判她自己。苏晚直起身，
用手背抹去额角的冷汗。她看到林骁提着一个热水瓶，从住院部大楼里走了出来，
大概是去打开水。就是现在。她推开车门，走了过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
有几盏昏黄的地灯，照着一小片寂静的草坪。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
混杂着泥土和夜风的气息。林骁打完水，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晚。他愣住了，
脚步也停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你还没走？”苏晚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和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些准备好的、质问的话，
一句也说不出口。她的骄傲，她的冷静，她所有的伪装，都在此刻土崩瓦解。
“我……看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在楼上。
”林骁的身体瞬间紧绷，提着热水瓶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抵抗，肩膀垮了下来。
他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将热水瓶放在脚边。“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声音沙哑。
“刚刚。”苏晚在他身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下，目光投向远处黑暗的树影，
“那张缴费单……”“呵，”林骁自嘲地笑了一声，“百密一疏。
”花园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最终，还是苏晚先开了口。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骗我？”这个问题，问的不是求婚现场的事。
而是五年前。林骁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
但看了看医院的禁烟标志，又塞了回去。“晚晚，”他叫了她一声，这个久违的称呼，
让苏晚的心狠狠一抽，“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拿到了摩根士丹利的实习offer，
你说，你的世界，应该在云端，在CBD的顶楼。”苏晚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妈的病，
第一次查出来。”林骁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医生说，后续的治疗，
是个无底洞。我看着我爸一夜白了头，看着家里那点积蓄，在各种检查和药费面前，
迅速见底。”“我自己的小公司，也刚起步，焦头烂-额。我那时候就明白了，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这里不是云端，是个泥潭。不，是个黑洞，会把你，把你的前途，
你的一切，都吸进来。”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所以……”她艰难地开口。
“所以，”林骁接过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像在复述一段历史，“我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我让你相信，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眼高手低的废物。我故意输掉那个最重要的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