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沈惊寒握着佩剑的指节泛白。殿内丝竹靡靡，
夹杂着女子慵懒的娇笑，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耳膜生疼。“沈将军，
陛下正与秦公子赏乐呢。”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
沈惊寒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殿门。暖阁里熏香缭绕，
新帝赵灵阳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鸦青色的长发松松挽着，
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笑意轻轻晃动。她身前跪着个白衣男子，
正用银签挑了颗晶莹的葡萄，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唇边。“惊寒来了？”赵灵阳抬眼，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正好，看看秦昭新得的这曲《玉树**花》，
比起当年你我在东宫听的如何？”沈惊寒的目光扫过那白衣男子——秦昭，
三个月前刚被选入宫的面首，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少年时的自己。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他垂下眼，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是来禀报北境军情，匈奴异动，恐需增兵。”“这点小事，
你定夺便是。”赵灵阳连眼皮都没抬，反而伸手抚了抚秦昭的脸颊，语气亲昵，
“昭郎的指法越发好了，比当年教朕抚琴的沈将军，可温柔多了。”秦昭闻言，
怯怯地抬眼看向沈惊寒，眼底闪过一丝挑衅。沈惊寒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暖阁，少女跌坐在琴前，指尖被琴弦割破，
他笨拙地用帕子替她包扎，血染红了米白色的锦缎，像极了那年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红梅。
沈惊寒离开紫宸殿时，廊下的宫灯正被夜风吹得摇晃。
昏黄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像极了他此刻颠沛的心跳。“将军。
”副将林肃候在宫门外，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前，“北境急报……”“先回府。
”沈惊寒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扫过马腹，
惊起一阵尘土。林肃望着他落寞的背影，终究还是把那句“匈奴已破雁门关”咽了回去。
沈府的灯亮到三更。沈惊寒坐在书房，案上摊着北境舆图，手指却久久悬在雁门关的位置。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赵灵阳偷跑出宫，非要跟着他去城郊的演武场。
小姑娘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装，被弓上的力道拽得连连后退，却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惊寒哥哥，你说以后我要是遇到摆不平的事，你会不会一直帮我？”她揉着发红的手腕，
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当时正替她捡落在地上的箭，闻言回头，
撞进她清亮的眼眸里：“臣会。”三个字，掷地有声。如今想来，竟像一句沉重的诅咒。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沈惊寒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墙头，手里还攥着个酒葫芦。
他皱眉起身，推门出去，正撞见秦昭翻墙而入，衣襟上沾着酒气。“沈将军深夜不寐，
是在想陛下吗？”秦昭晃了晃酒葫芦，笑得轻佻，“方才在宫里，陛下还说，
比起将军的冷硬，更喜欢我这一身酒气呢。
”沈惊寒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双鱼玉佩，是去年赵灵阳亲手雕的，
当时她说要送给他做生辰礼，如今却挂在了别人身上。“滚出去。
”沈惊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将军何必动怒？”秦昭向前一步，
故意将玉佩凑到他眼前，“陛下说了，这玉佩配温润之人方才合适。不像将军，
浑身都是杀伐气，难怪陛下……”话音未落，沈惊寒已掐住他的脖颈。秦昭猝不及防，
酒葫芦摔在地上，烈酒泼了满地，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醇香。“我劝你，安分些。
”沈惊寒的眼神像在看一具尸体，“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秦昭被掐得脸色发紫，
却还是从喉咙里挤出笑声：“将军这是……吃醋了？
可陛下现在心里只有我……”沈惊寒猛地松开手，秦昭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他看着沈惊寒转身回房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这个男人一日不除，
他终究只能是个替身。第二日早朝，赵灵阳破天荒地准了秦昭站在殿侧。
满朝文武虽心有不满，却碍于新帝威严不敢作声。唯有沈惊寒一身戎装立在武将之首，
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殿侧的人影只是空气。“北境急报。”兵部尚书出列奏报，
“匈奴昨夜破我雁门关，守将殉国，三万百姓被俘。”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赵灵阳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地看向沈惊寒，却见他目不斜视，
仿佛事不关己。“陛下，”户部尚书忧心忡忡，“国库空虚，恐难支撑大规模战事。
”“那便议和。”赵灵阳的声音有些发飘，她瞥见秦昭递来的安抚眼神，忽然定了定神，
“派使者去匈奴，许他们岁贡，让他们放回百姓。”“不可！”沈惊寒终于出声，
上前一步跪在殿中，“匈奴豺狼成性，今日割地赔款，明日必卷土重来！臣**，
带五千精兵驰援北境，定能收回雁门关！”“五千人？”赵灵阳冷笑，
“沈将军是觉得北境的战事，像你当年陪朕玩的沙盘游戏吗？”她看向秦昭，“昭郎觉得，
此事该如何处置？”满朝文武皆是一怔。让一个面首议论军国大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昭却像模像样地拱手：“陛下，臣以为，打仗劳民伤财。不如……不如和亲？”“和亲？
”沈惊寒猛地抬头，眼里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把宗室女子送入虎口，这就是你的主意？
”“将军何必动怒？”秦昭慢条斯理，“女子能换边境安宁，岂不是功德一件？”“你！
”沈惊寒气得浑身发抖。“够了！”赵灵阳拍案而起，“就按昭郎说的办！沈惊寒，
你若再敢咆哮朝堂，休怪朕不念旧情！”沈惊寒看着龙椅上那张冰冷的脸，
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缓缓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臣，遵旨。”退朝时，
林肃在宫门口拦住他：“将军，真要让郡主去和亲？”被选中的永安郡主，
是沈惊寒的亲妹妹。沈惊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备马，去郡主府。
”永安郡主听闻消息，却异常平静。她给哥哥斟了杯茶，轻声道：“哥，我去。
”“阿凝……”沈惊寒喉结滚动，说不出话来。“当年宫变，若不是陛下护着，
我早就死了。”郡主笑了笑，眼里却含着泪，“我去和亲，换陛下心安，
也换哥你……能喘口气。”沈惊寒猛地攥紧茶杯，青瓷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他知道，
妹妹什么都懂。懂他的隐忍，懂陛下的刻意刁难，更懂这场和亲背后，
是赵灵阳对他最残忍的报复。三日后，和亲队伍出发。沈惊寒亲自护送，一路送到雁门关外。
郡主临行前，塞给他一个锦囊：“陛下托我交给你的，说……等你想通了再看。
”沈惊寒捏着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针脚——这是赵灵阳年少时最擅长的花样。他终究没有打开，
只是勒住缰绳，看着妹妹的车驾消失在风沙里。“将军，”林肃低声道，“西戎使者求见，
说有要事相商。”西戎？沈惊寒皱眉。那个位于西域的强国，向来与大赵井水不犯河水。
使者是位女子，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衣，腰间悬着柄弯刀。见到沈惊寒时，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拱手行礼：“西戎女帝麾下，乌兰见过沈将军。
”“乌兰使者有何见教？”“我家女帝听闻大赵雁门关失守，特备了三万铁骑，
愿助将军一臂之力。”乌兰的目光锐利如刀，“但我家女帝有个条件。”“什么条件？
”“她要亲眼见将军一面。”沈惊寒回到京城时，正赶上赵灵阳的生辰宴。宫里张灯结彩，
丝竹之声传出宫外，与百姓的哀嚎形成讽刺的对比。他没有入宫赴宴，而是直接回了府。
刚推开书房门，就看到赵灵阳坐在他的书案后，手里拿着那封他未来得及拆开的锦囊。
“你回来了。”赵灵阳抬头，脸上带着几分醉意，“阿凝的嫁妆，朕都备好了，
比当年长公主出嫁时还要丰厚。”沈惊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赵灵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是不是觉得朕心狠？
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牺牲？”她忽然笑了，“可你当年，不也为了护朕，
亲手杀了你的救命恩人吗？”沈惊寒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眼里是滔天的恨意：“你非要提这个？”那是宫变时的旧事。他为了掩护赵灵阳逃走，
亲手杀了曾救过他性命的侍卫长。这件事成了他心中永远的刺，没想到她竟会在此时提起。
“怎么不能提？”赵灵阳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沈惊寒，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你护着朕，不过是为了沈家的荣华富贵！现在朕当了皇帝，你就觉得大功告成，
可以拿捏朕了是不是？”“我从未……”“你有！”赵灵阳厉声打断，“你处处管着朕，
事事与朕作对！你就是见不得朕过得舒心！”她指着门外，“秦昭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懂朕的心思，他不会像你一样，总拿那些破事来压朕！”沈惊寒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忽然觉得很累。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箭镞。
“还记得这个吗？”他轻声问，“当年你替我挡的这一箭，箭头淬了毒，
太医说我活不成了。你跪在太医院外三天三夜，求他们救我。”赵灵阳的脸色白了白，
别过脸去：“早忘了。”“你没忘。”沈惊寒看着她，“你什么都没忘。你只是怕了，
怕想起那些日子，怕想起你也曾依赖过我，怕承认你现在的日子，其实并不快乐。”“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