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风卷着灰黑色的烟尘掠过断壁残垣，将“咔哒”作响的金属摩擦声撕成碎片。
墨玦蜷缩在一截断裂的钢筋混凝土后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那支早已失去光泽的骨纹法杖。
杖身铭刻的“迟缓咒纹”早已黯淡，最后一丝能量在十分钟前就随着那道徒劳的防御屏障一同溃散了。
视野里跳动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斑，那是“蚀界裂隙”泄漏的能量在空气中形成的视觉污染。
他的左眼早在三个月前就彻底失明了，现在就连右眼也开始出现重影——蚀界的精神污染正在蚕食他最后的感知。
耳边除了怪物的嘶吼，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墨玦！左后方！快躲开！”
沙哑的吼声裹挟着破风声砸过来。墨玦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右侧翻滚，堪堪避开一道横扫而来的骨镰。
腥臭的风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带起的碎石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三道血痕。
“铁岩！”他嘶吼着转头，视线里那个魁梧的身影正用后背死死抵住一头近三米高的“蚀骨魔蝎”。
暗绿色的蝎尾高高翘起，末端闪烁着幽光的毒刺已经刺破了铁岩厚重的板甲，墨绿色的毒液正顺着伤口汩汩流淌。
铁岩那张总是挂着憨厚笑容的脸此刻扭曲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左手的塔盾早已布满裂纹，右手的战锤无力地垂落在地。
他看见墨玦望过来，竟然还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管我……快跑……去通知……”
话音未落，魔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蝎尾猛地向上一挑！
“嗤啦——”
鲜血混着碎骨溅在墨玦脸上，滚烫而粘稠。那个总是把“墨玦兄弟，有我在你放心输出”挂在嘴边的盾战士，那个在他被全服嘲笑时默默递来面包的傻大个，那个在前天晚上还笑着说等灾变结束要回老家开个铁匠铺的铁岩，就这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蝎尾挑飞，重重砸在二十米外的废墟堆里，再也没有动弹。
“不——！”
墨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瞬间捏碎。
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那些被压抑了三年的愤怒、不甘、无力感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十分钟前，他们小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物资点，却被“蚀骨蔷薇”的人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那个ID叫“血刺”的狂战士狞笑着说：“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废物咒纹师’吗？还没死呢？”
当时铁岩把他护在身后，瓮声瓮气地吼：“你们凭什么抢我们的东西？”
“凭什么？”血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脚踹在铁岩的盾牌上，
“就凭我们是蚀骨蔷薇！这整片废墟都是我们公会的地盘，你们在这儿呼吸都得交钱！识相的就把背包里的东西全交出来，再给老子磕三个头，或许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墨玦当时就想激活法杖里最后的“精神扰乱咒纹”，却被铁岩按住了肩膀。
那个憨厚的汉子低声说：“别冲动，他们人太多，留得青山在……”
然后就是毫无悬念的围杀。
蚀骨蔷薇的人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玩弄着他们，故意不杀他，就是为了欣赏他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的绝望。
铁岩为了掩护他撤退，主动冲向了那只被血刺引来的蚀骨魔蝎。
“懦夫！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废物！”血刺的嘲讽声还在耳边回荡，
“你的咒纹呢？不是挺能画的吗？画个圈诅咒我们啊？哈哈哈！”
墨玦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那群正在瓜分物资的蚀骨蔷薇成员。
他们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的心脏。
是啊，咒纹师……多么可笑的职业。
三年前《纪元裂痕》开服时，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选择了这个冷门到几乎没人玩的职业。
前期孱弱的战斗力、复杂到反人类的操作手法、诡异到令人发指的成长曲线，让他成了全服的笑柄。
论坛上充斥着“史上最废职业”“咒纹师能单刷史莱姆就算成功”的嘲讽帖子，而“蚀骨蔷薇”的人更是把欺负他当成了日常。
直到“蚀界裂隙”开始出现在游戏里，直到那些蕴含着规则力量的咒纹开始展现出对抗蚀界能量的奇效，人们才意识到这个职业的潜力。
可那时已经太晚了，蚀界的入侵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游戏与现实的壁垒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变得千疮百孔。
他成了少数能在灾变初期存活下来的咒纹师之一，甚至凭借着对咒纹的理解，勉强在这片废墟里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点。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是废物了，终于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了……
结果呢？
还是一样的无力。
墨玦猛地站起身，骨纹法杖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
残余的精神力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燃烧。他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蚀界能量，能“感知”到蚀骨魔蝎体内那颗跳动的、充满腐蚀性能量的核心，能“解析”出血刺身上那件附魔皮甲的防御薄弱点
——那是他的天赋，一个直到灾变爆发后才真正觉醒的能力，代价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如果……如果能早点觉醒……
如果能回到过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他混沌的意识，让他浑身一颤。
血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动，转过身，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哟，还想反抗？行，成全你！”他抬手一挥，“去个人，把他解决掉，别让他脏了我的地方。”
一个手持匕首的盗贼应声而出，脚步轻快地向墨玦潜行过来，匕首上闪烁着幽绿色的毒光。
墨玦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那盗贼的身影。
他的瞳孔在迅速收缩，里面倒映着断壁残垣上跳动的暗紫色光斑，倒映着不远处同伴冰冷的尸体，倒映着蚀骨蔷薇成员脸上的戏谑与残忍。
精神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临界点，骨纹法杖上的咒纹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红光，像是濒死野兽的最后哀嚎。
“我诅咒你们……”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
“我诅咒你们蚀骨蔷薇……永世不得超生！”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所有精神力灌注到法杖顶端，不是攻击盗贼，而是引爆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的蚀界能量！
“轰隆——”
剧烈的爆炸掀起漫天烟尘，暗紫色的能量乱流如同狂怒的毒蛇，瞬间吞噬了那个猝不及防的盗贼。
冲击波将墨玦自己也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截断墙上。
肋骨断裂的剧痛传来，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视线在迅速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在远去，只剩下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血刺惊愕的脸，是蚀骨魔蝎被能量乱流激怒后扑向蚀骨蔷薇成员的身影，还有……天空中那个正在不断扩大的、如同恶魔之眼的蚀界裂隙。
原来……这就是结局吗？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啊……
如果能重来一次……
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吞没了他的意识。
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绝望的嘶吼、不甘的执念，都随着意识一同沉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像是灰烬中重新燃起的星火，又像是深渊尽头透进的一线黎明。
那点光越来越亮，逐渐汇聚成一道熟悉的界面——《纪元裂痕》的开服倒计时。
红色的数字在黑暗中跳动着，清晰得如同烙印：
11:59:59
11:59:58
11:59:57
……
墨玦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游戏舱内部熟悉的淡蓝色内壁，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不是……他三年前租住的那个廉价公寓里的二手游戏舱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左眼。眼皮是完整的，没有空洞，没有结痂，甚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光线的变化。
他挣扎着按下游戏舱的开门按钮，“嗤”的一声轻响，舱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
墙壁有些发黄，角落里堆着几个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箱，桌子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旁边是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纪元裂痕》的官方论坛页面，
置顶帖的标题是——“倒计时24小时！全息网游巨作《纪元裂痕》明日震撼开服，十大热门职业推荐！”
墨玦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桌子上的电子日历。
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077年7月14日，晚上7点01分。
《纪元裂痕》的开服时间，是7月15日早上7点整。
距离开服，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重生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响，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一种夹杂着刻骨仇恨的、几乎要将心脏撕裂的狂喜！
他猛地从游戏舱里跌出来，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桌子前，一把抓起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喉咙里的灼烧感，也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不是梦。
那些断壁残垣、那些蚀骨魔蝎、那些蚀骨蔷薇成员的嘴脸、铁岩倒在血泊里的身影……都不是梦！那是他亲身经历的、刻骨铭心的未来！
他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纪元裂痕》开服的前一天！
“哈哈……哈哈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狂喜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记得蚀骨蔷薇是如何一步步崛起的，记得他们在游戏里做过的每一件恶行，记得他们在灾变后如何利用囤积的资源和势力，将无数幸存者视为奴隶。
他记得白烬那张永远带着优雅微笑的脸，记得那张脸背后隐藏的、比蚀界生物还要冷酷的野心。
他记得咒纹师这个职业的每一个弱点和每一个隐藏的潜力，记得那些被所有人忽视的咒纹组合，记得那些能改变战局的稀有材料和任务线索。
他更记得“蚀界裂隙”是如何撕裂现实世界，记得那些从裂隙中涌出的恐怖生物，记得城市沦陷时的哭喊与绝望。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自己那个在灾变后才觉醒的天赋——那种能解析万物本源、洞察能量流动的能力。
如果……如果能在游戏初期就掌握那种力量……
墨玦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的癫狂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蚀骨蔷薇……”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剧毒的果实，“白烬……”
“这一次，我不会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咒纹师了。”
“这一次，我会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次，我会亲手……看着你们覆灭！”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老旧的窗户。
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吹了进来，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种真实的、鲜活的气息。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霓虹灯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亮起，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
没有人知道，三年后，这片繁华将会变成一片废墟；没有人知道，那些穿梭在街道上的行人，将会有多少死于蚀界生物的爪下。
但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拥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墨玦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
他要整理记忆里的信息，要规划好开服后的每一步。
时间不多了。
十二个小时后，《纪元裂痕》将会准时开启。
而这一次，他墨玦，将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
他要成为执棋者。
他要以咒纹为刃，以蚀界为引，将那些曾经施加在他和他同伴身上的痛苦，加倍奉还！
他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纪元裂痕》的职业介绍页面，当看到那个被标注为“难度S+，推荐指数1星”的“咒纹师”图标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就是它了。
这一次，他还要选咒纹师。
他要让这个被全网嘲笑的冷门职业，成为所有敌人的噩梦。
他要让掌心的咒纹，映照出蚀骨蔷薇覆灭的火光。
他要等的那一天，不仅仅是复仇的时刻，更是……纪元裂痕开启，蚀界降临的那一天。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受害者。
他将是……咒纹之主。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那里没有了迷茫和绝望，只剩下冰冷的火焰和清晰的目标。
夜，还很长。
但属于墨玦的纪元，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