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时清和，是个钟表修复师。父母都很爱我。家中原本小有资产，
所以才能让我大学毕业后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但后来父亲遇到意外去世了，
家里公司也因此破产。连续的打击让母亲也病倒了，急需用钱。我走投无路之下，
求到了之前家里的保姆王阿姨头上。父亲留下的这枚怀表特殊，想要卖出好价，
不能直接去拍卖行或者当铺，必须先找A市最懂行的鉴定师估价。她记得王阿姨说过，
曾经在沈家帮过厨。王阿姨也是心疼我，厚着脸皮辗转联系上了沈家的管家。
对方念及旧情和王阿姨的恳求，勉强答应“试着问问大**”，但强调“大**日程很满，
也不喜欢有人私下找关系，你别抱太大希望”。几天后，管家传来消息，
“她答应给五分钟时间，只看东西，不听故事”。我按照约定的时间，
来到位于市中心顶级地段的“时光”大楼。37℃的天气，摩天玻璃幕墙反射着日光，
却让人感到有些冷。正门是VIP客户和重要拍卖的通道，我被指引到侧面的专属电梯通道。
侧面电梯也有专属安检人员，她仔细检查了我从王阿姨那边要来的临时通行码，
查实身份信息，也戴好手套，翻检了装怀表的老旧绒布盒子。整个过程专业迅速，
但是侵入感极强，我略微有些不适，忍不住挺直了身体，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挺拔。
电梯直达顶层。顶层的内装风格和一层大厅完全不一样，一个富丽堂皇，
另一个却是主色调为黑白两色的极简主义设计。空间开阔，
一眼望去只有几间门窗紧锁的屋子，其她什么都没有。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和保养油的味道，异常安静，
只有远处一个恒温恒湿的玻璃展柜里，某件古董钟表发出的微弱滴答声。我很想过去看看，
但时间不合适，我忍住了。已经有人等在电梯口。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
眼神锐利而疏离。我以为她是沈星回，刚想开口叫“沈老板”，又觉得不太可能，
所以抿了抿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问候咽了回去。果然，“时**，我姓陈，是老板的助理。
老板的时间非常宝贵，请跟我来。”她虽然礼貌，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没机会开口，
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怀表盒子。陈特助将我带进一间小会客厅。比起会客厅，
这里更像一个微型博物馆的休息区。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画作，
墙角立着一尊极简的现代雕塑。最显眼的是中央一张悬浮设计的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装置——看似一个日晷，但显示时间不是用光影，
而是用极细微的水流。水流在装置中无声地变幻着形态。我看得有些呆住，
这个装置连时间都流动都如此安静，而我怀里这只怀表走动的声音，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如此突兀。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盒子往怀里抱得更紧。
“请稍坐，老板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过来。”陈特助示意我坐下，自己退了出去。
我有点局促，也很不自在，只敢挨着沙发的边坐。硬邦邦的皮质沙发坐下去时，
在安静的空间发出刺耳的声音。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里间办公室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
沈星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特助。
她和我想象中的沈家大**完全不一样∶她没穿旗袍高跟鞋，甚至没有穿职业正装。
她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肤色更显冷白。她没有化妆，身形挺拔瘦削，
长卷发有些随意地披在身后。面容极艳丽，但气质温柔，
仿佛专门穿得如此朴素来掩盖自己的外貌，却实在没有成功。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边走边对跟在身后的陈特助低声快速交代着什么，语速很快。与她温柔但艳丽的长相不符，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整个空间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几分。她径直走向主位沙发，
甚至没看我一眼。放下文件，她才抬起眼，目光冰冷，直接落在我脸上。“东西呢？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没有一丝温度，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
我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深吸一口气，我极力保持镇定，
双手将那个陈旧的绒布盒子捧到沈星回面前的茶几上。打开盒子，
露出里面那只古旧的黄铜怀表。“沈老板，您好。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怀表。
它……它不仅仅是古董。它的机芯结构非常特殊，我查过资料，这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有点结巴，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证明这只祖传怀表的价值。沈星回没有碰表，
只是微微倾身，锐利的目光扫过表壳。她打断了我，语速很快，
语气斩钉截铁：“19世纪末期瑞士制表师学徒的习作。外壳黄铜，瑞士杠杆式擒纵，
蓝钢指针，工艺粗糙，价值不超过五万。”她靠回沙发，眼神冷漠，始终没有看我，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这就是你所谓的‘价值连城’？”我觉得心都被揪紧了，
喉咙里好像吞了一块石头。沈星回精准却片面的评价让我愤怒。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无视了陈特助拧起的眉头：“沈老板，您说的对，但只对了一半！请、请您仔细看这里！
”我小心地指向表壳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凹槽，“这里，
需要特殊的工具和角度才能打开，里面藏有第二层表盘。我母亲说，
这是当年……”沈星回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时清和脸上，顿了顿，又移向她手指的地方。
她有一丝惊诧，坐直了身体，向陈特助伸出手。陈特助立刻会意，
递上一副专业的白手套和一个高倍放大镜。沈星回戴上手套，拿起怀表，凑近放大镜，
仔细查看那个凹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客厅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我死死盯着她，
觉得手脚都发麻了。半晌，沈星回放下放大镜和怀表，摘掉手套。她细细地打量着我，
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和审视。“你修复过它？”她问，声音很轻，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我只是做了最基础的清洁和保养，保证它能运行。里面的结构，我不敢动。
”我老老实实回答她。沈星回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只怀表，又落在我的脸上，
就这么死死盯着我，一言不发。我感到心底发毛，这无形的压力让我快要窒息。
“您……”我忍不住开口。“这只表，”沈星回同时开口，声音略有点低沉，
“这只表比你想象的要麻烦。”我有点吃惊。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把表留下，我现在给你30万，足够你母亲的手术费，
我们钱货两讫。第二，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到所有你能找到的关于这只表的历史佐证，
以及一份详细的对表的保存现状的报告，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你做过什么，
你之前的人做过什么。然后我会帮你给出专业鉴定，你可以在我的拍卖行出售。
但这样能卖出多少钱，我不能保证。”我心脏狂跳。沈星回说的“麻烦”，具体是什么呢？
我不敢问。但是沈星回肯一次性出30万，说明表的价格绝对不止这些。我决定了，
要赌一把。30万只够手术费，妈妈后续的康复还需要更多钱。我也站了起来，直视沈星回，
声音和腿都有些发抖，但语气坚定∶“我选二。”话音未落，她就回答了我。“好。
东西可以送来我家。陈瑶会联系你。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
转身走出会客厅，大门无声关闭。我站在原地，颈部的动脉砰砰直跳，
耳膜像有八百个鼓在敲。我有点机械地收拾着怀表，把它好好地放回盒子里。陈特助上前，
表情依旧专业，但语气似乎缓和了半分：“时**，请记好时间。地址稍后我会短信发给您。
现在先送您下楼。”走出“时光”大楼，沐浴在阳光下，我才感觉自己的血液又流动了起来。
我捏了捏手中的盒子，心里清楚，真正的挑战刚刚开始。
2回到我租的那套狭小黑暗的小房间，我才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像失去全身的力气一样，
倒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但我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父亲身故，妈妈病重以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希望。我第一时间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赵梦婷。她是我大学同学，我学珠宝设计，她学动画设计。
她也是我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浮木。家里出事，我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是她出现在我身边，一直守护着我。她温柔又有礼，虽然我们已经在一起六个月，
但她从没要求过要跟我**，她只是说，等妈妈痊愈，她会在江边夜色烟花绽放的时候，
给我一个完美的初吻。在这暗无天日的半年里，是她紧紧抱着我，
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别怕，清和，有我。”我有时候都在想，我何德何能啊，
怎么会在黑暗中，就这么被她捡了起来。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我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她给了我一切。“梦婷！我见到沈星回了！她答应了！”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太好了清和！”梦婷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
像春日里的阳光，“她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我将那场惊心动魄的五分钟赌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她带着忧虑的叹息：“清和，这个沈星回……听起来就不好惹。要不，
我们还是拿那30万吧？阿姨的手术不能再拖了。我不想你冒任何风险。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我所有的疲惫和恐惧。这就是我的梦婷，
她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不！”我语气坚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梦婷，
这是我爸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卖了。30万只够手术费，
后续的康复治疗也需要一大笔钱的。我得赌一把，为我妈，也为咱俩的未来。
”“……你怎么这么倔。”她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当然支持你。你放手去做，
我这边也努力，多接几个私活，我们一起扛过去！”“嗯！”我重重地点头，鼻子有点发酸。
她总是这样好。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为了妈妈，为了梦婷，
为了我们的家，我无所畏惧。接下来的三天，我废寝忘食，
把自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我把自己当机器人一样，穿梭在市立图书馆的故纸堆里。
我的手指被粗糙的旧书页磨得生疼。我走遍了A市所有犄角旮旯里的古董市场，
忍受着那些老板们或轻蔑或贪婪的目光，只为寻找怀表上那个微小印记的蛛丝马迹。
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饿了就干啃方便面，渴了就直接喝自来水。
赵梦婷每天都会准时发来信息：“宝宝加油”、“注意身体，
别太累了”、“我等你成功的好消息”。这些短短的文字，是我这三天唯一的精神支柱。
第三天深夜，当窗外连霓虹灯都灭了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一份厚达五十页的报告。
虽然依旧没有找到能一锤定音的证据，但我找到了三条至关重要的旁证，
隐晦地指向这只怀表可能与一位百年前在欧洲昙花一现、被誉为“鬼才”的独立制表师有关！
我激动得头都发晕。我想立刻、马上和赵梦婷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颤抖着手拨通她的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冰冷的“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她又在通宵加班吧。
我有点心疼。一个声音突然控制不住地在我耳边回响：去找她，去找她！
我提着我特意省下钱给她买的、她最爱吃的那家烧烤，
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她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她的房间亮着灯。我站在门口，
都能想象到她看到我时惊喜的表情。我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里面却传来了她的声音，
不是对我说话时的温柔体贴，而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糅合着油滑与谄媚的笑声。“倩倩，
宝贝儿，你放心，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我的手如同被冰冻住一般，僵在了半空中。
“时清和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傻子，天真得让人发笑。家里都破产成那样了，
不想办法赶紧赚钱，非守着那块破表，你说可不可笑？”“我对她好？我的小醋坛子，
你这都信？我要是不对她好点，等她卖了那块表，怎么会分钱给我？”“听她说，
沈星回还真看上她那块破表了，给了她一个机会，应该能换不少钱。等她把钱拿到手，
医院那边我也让他们赶紧动手。等她妈没了，这笔钱不就是我的？
钱到手我立马跟她摊牌分手！到时候，我用这笔钱给你买你上次在恒隆看上的那个包，
好不好？再给你换辆新车！”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重锤，
狠狠地、反复地砸在我的心脏上，砸得我血肉模糊。“她？她就是个提款机。
我随便编几句好听的，她就感动得恨不得把命都给我。”世界瞬间失声。
尖锐的耳鸣像一把钢针，刺穿了我的大脑。我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我最信任的人。我以为会和我相濡以沫的爱人。那个在我最绝望无助时，对我说“有我，
别怕”的女人。原来……原来她才是那个亲手给我挖好坟墓，面带微笑地等着我跳下去的人。
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挣扎，我的希望……在她眼里，
竟然只是一场为了钱、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而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只是她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一个工具。“啪嗒。”手里的烧烤掉在了地上，
油腻的汤汁溅了我一裤脚。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仿佛被瞬间抛入了极地的冰海，
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不知为何，我却想起了沈星回那双冰冷的眼眸。我没有哭，
也没有当场冲进去撕破她虚伪的嘴脸。哀莫大于心死。当心脏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捏碎，
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我只是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默默地退下楼梯，将地上的垃圾捡起，
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离开。我得先给妈妈转院。卡里还剩一次治疗的钱，足够转院用了。
安排好妈妈的事情，我回到了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冰冷的出租屋。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社交软件。我知道她有小号，我只是从来没关注过。
我相信每个人都需要隐私，都该有一个能让自己发泄的地方。所以我从没看过。
我点进她小号的主页。封面，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亲密合影。
照片上那个笑得张扬、明艳的女孩，我认识。顾倩倩，我们大学时期的校花，富家千金，
知名海王。照片里，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手里提着一个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奢侈品包。
而赵梦婷，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人，正一脸谄媚地、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她的手腕上，
戴着一串我无比熟悉的手链。那是我上个月，在挣够了妈妈的治疗费以后，
省吃俭用三个月的生活费，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而现在，
它成了她讨好另一个女人的战利品。这就是铁证。
这就是足以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我退出了软件。3第二天，
我按照陈瑶发来的地址，去了沈星回的家，一栋隐匿在半山腰的独立别墅。
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了。陈瑶接待了我，
她接过我那份几乎浸透了我心血的报告，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老板在书房等你。”沈星回依旧是那副清冷到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快速地、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翻阅着我的报告，那双漂亮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逻辑混乱，证据不足。”她下了第一个结论，冰冷得像手术刀。我的心一沉。
“但方向是对的。”她又说，“你……很有韧性。”这是我第一次那双薄唇里，
听到类似夸奖的词汇。然而，我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今晚，”她忽然抬起眼，
明明很温柔的眉眼锐利地直直看向我，“我有一个私人的藏品预展酒会。”“你跟我一起去。
”她不容置疑地命令。陈瑶适时地递过来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条款式极为简约，
却剪裁精良的黑色小礼裙。“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声音沙哑。“没有为什么。
”沈星回的声音里好似有一丝不耐烦，“你既然选择走第二条路，就要学会适应我的世界。
今晚，是你的第一堂课。学不会就滚。”我别无选择。或者说，从我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没有了选择。酒会在“时光”大楼的宴会厅举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虚伪的笑声。我像一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穿着那条几乎能买下我整个人生的小黑裙，局促不安地跟在沈星回身后，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服务生。然后，我看到了她们。赵梦婷和顾倩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