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尸骨未寒,她披上大红嫁衣

爹尸骨未寒,她披上大红嫁衣

梦皓悦 著
  • 类别:言情 状态:已完结 主角:庹安慈褚星洲 更新时间:2025-08-04 16:25

古代言情小说《爹尸骨未寒,她披上大红嫁衣》,由网络作家“梦皓悦”最新编著而成,书中主角包括庹安慈褚星洲等,叙述一段关于仇恨和爱情的故事,故事内容简介:又像是疑惑,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一个被血糊得看不清的破落户丫头?他脑子里大概闪过了这个念头。他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混杂着……

最新章节(爹尸骨未寒,她披上大红嫁衣精选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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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爹救下瑞生堂少东家那天,他撕了我的婚书。街坊都夸他知恩图报,

    只有我听见他低语:“庹安慈这名字,到底配不上褚家门楣。

    ”后来我拿着婚约碎片去瑞生堂求药救爹,他却将我的药单摔在地上。我爹的棺材刚入土,

    褚家就送来八抬聘礼。嫡妹风光嫁入瑞生堂当少奶奶那天,我在角落焚香。

    褚星洲红着眼睛冲进来:“安慈,那婚书……”我抬脚碾碎刚烧的残纸:“褚老板,

    我是庹南星。”【第一章】我指腹捻着刚捣好的赤芍粉末,细、匀,是上等货色。

    后院晾晒药材的簸箕排得整整齐齐,一丝风钻过缝隙,带起清苦的药香直往鼻孔里钻。

    “慈丫头!”爹中气不足的喊声带着急火气从前堂门缝挤进来,“杵那儿干啥呢?

    星洲那头等着救命的药,快着点!”“来了!”我把手里药臼哐当往石台上一顿,

    抓起筛好的粉末就往前堂跑。脚下的青石板被药水经年累月浸润,黑漆漆油汪汪,

    透着股踏实的沉。人还没完全窜进堂屋,先被呛了一鼻子浓稠的血腥气,混着烂布和汗馊味,

    顶得人嗓子眼发堵。靠墙那张供病人临时躺卧的窄竹床上,瘫着个人影。

    深蓝的绸缎长衫被利刃撕开了好几道口子,血色洇开,成了大片大片的黑紫。

    爹正拿着一团几乎被血浸透的旧布,死死按在伤者心口偏上一点的位置,

    指缝里还在不断往外渗红,滴滴答答溅在旁边的青砖地上,像开了一地小血花。

    爹的脸绷得铁紧,汗水在他花白的鬓角汇成细流,蚯蚓似的往下爬。“爹!

    ”我把药粉罐子塞过去。“快!白芨粉加烧过的血余炭!止血!

    ”爹眼睛死死盯着手下那块生死之地,声音劈了叉。他腾不出手,肩膀一偏给我让出空档。

    我不敢看他手下那团狰狞的血肉,赶紧拧开药罐盖子,用骨匙飞快地勾出几匙药粉,

    那粉末带着点草木灰的涩味,合着赤芍的酸,手忙脚乱地往那不断渗血的伤口上盖。

    药粉刚挨上去,滋滋响了一下,暗红泛乌的血沫子立刻翻上来,

    把薄薄一层药粉冲得七零八落。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跟着直往下坠。这么凶险的位置,

    这么大一碗药粉泼上去都盖不住?“再倒!别停!”爹的吼声撞在四面药柜子上,嗡嗡回响。

    我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又挖起满满一骨匙药粉,几乎是撒下去的。这一次,

    药粉糊住了涌血最快的两处地方,那骇人的血涌总算被裹住了一层黏糊糊的壳。

    爹的手指压得更狠,骨节都泛了白。就在爹绷紧的肩头微微松动了一丝气息的当口,

    堂屋那扇掉漆的木门板,呼啦一下被猛地从外面撞开。深秋傍晚的天光,

    裹着一片乱糟糟的急吼吼人影,劈头盖脸地泼了进来,把昏暗的药店前堂照得一亮,

    也把那股药香血腥气冲得一乱。为首冲进来的是个一身簇新绸衫、管事模样的人,

    后面紧跟着个背着黑漆药箱、脸上皱巴巴的老头,大概是郎中。

    再后面是几个褚家绸缎庄铺里常见的精壮伙计,脸上全写着同一个“急”字。“老爷!

    少爷在里头?!”管事一眼就锁定了竹床上躺着的那人,声音又尖又利,指甲刮过耳膜一样。

    他看都没看我和爹,一挥手,那老郎中和几个伙计呼啦一下就涌了过来。老郎中扑到床边,

    扒开爹的手就去掀那件沾血的绸衫,指头在狰狞的伤口边缘重重按了几下,眼皮耷拉着,

    嘴里絮絮叨叨:“险!太险了!离寸许穿心!多亏这位……”他眼皮掀开扫向我爹,

    “……老师傅处置得宜!再慢一刻……”管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立刻掉转方向,

    在我爹那张被汗血模糊的脸上定住。里面那点焦躁被一种后怕的庆幸挤兑开,

    瞬间泛起了厚重的感激涕零。他扑通一声,朝着我爹就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青砖地上,

    响得脆生。“老神医!”他那嗓门又尖又颤,带着哭腔,“您这是活菩萨显灵,

    救了瑞生堂独苗少爷一命啊!褚家满门上下感恩戴德,没齿不忘!”他这动作带起一阵风,

    吹开了褚少爷散乱的额发,露出半张脸——紧闭的眼皮被又长又直的睫毛盖着,鼻子很高,

    嘴唇因失血显得过分薄。即使狼狈若此,也能看出底子是好的,

    和普通街上跑的年轻后生不一样。褚星洲。瑞生堂未来的当家人。刚才我全副心思在血泊里,

    竟没看清这张脸。管事砰砰磕头的声音,伙计们七嘴八舌的庆幸,郎中翻检伤口的低语,

    把狭窄的前堂塞得满满当当。爹被那“神医”的名头叫得手足无措,

    沾满血和药粉的手想扶又不敢扶,“使不得!快起来!碰上了,

    救人……是本分……”他本就耗尽了力气,说话都带喘。褚星洲眼皮颤动了几下,

    慢慢掀开一条缝。那眼神起初是虚的,

    扫过破败的木梁、斑驳的药柜子顶上积着的一层灰、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膏药招子……最后,

    那点虚弱的眸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落在我身上。

    我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袄裙,手上是褐色的药粉,

    指甲缝里还嵌着捣药时留下的赤芍渣子,带着点微末的红,大概刚才脸上也蹭上了些,

    狼狈得很。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肩。那目光很重,带着一种病态的审视,

    又像是疑惑,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一个被血糊得看不清的破落户丫头?

    他脑子里大概闪过了这个念头。他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混杂着嫌恶和抗拒的东西,

    像平静的水面被突然丢进一颗小石子,细微地皱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失血的眩晕。

    随即,那丝异样就被更深重的痛苦压了下去,眼一闭,又晕了过去。他那个动作幅度极小,

    只在我和他眼神接触的瞬间捕捉到。可我读懂了。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褚家管事还在不住磕头道谢,许诺必有厚报。爹老实巴交地只会摇头摆手。

    一个伙计眼明手快地捧出一个描着兰草的精致木匣子,管事双手接过来,

    恭敬地递到我爹面前。“庹先生,救命大恩,区区酬谢不成敬意!”匣盖一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雪花亮的银锭子,那光刺得人眼发花。爹盯着那些银子,

    喉咙滚动了一下,却没有接。他搓着手,血和药粉混成污糟的一块,干在指关节上。

    那件被血浸透的短褂粘在身上,又冷又硬。

    “这个……用不着这么多……”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碰上了,该做的。

    倒是……”他的目光转向那竹床上躺着的人影,又转回来看着管事,

    脸上透着犹豫挣扎后的老实本分:“……星洲少爷这伤……还得挪到瑞生堂好生将养。

    路途颠簸,不如……”“搬!这就搬!已经备好了车架软垫!”管事抢着答话,

    语气斩钉截铁,“瑞生堂有最好的伤药,有京师请来的名医守着,请庹先生放心!您的恩情,

    改日少爷醒来,定亲自登门叩谢!”爹的目光垂下来,看着地上那摊还没干透的暗色血迹,

    仿佛还想说什么,终于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弯了脖子。

    “好……好……稳妥就好。”管事见爹点头,立刻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神色松快了不少。

    他指挥伙计去抬人,又瞥了一眼我爹身上狼狈的样子,

    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关切:“您这一身血,也伤神了吧?快些换洗休息。”他似乎怕爹反悔,

    又赶紧补充道:“这些薄礼,务必请收下!权当给庹先生和小娘子压压惊!

    ”他示意伙计把木匣子塞进我爹怀里。木匣冰凉沉坠的触感压在我爹手臂上,

    他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没再推辞。外面备的是褚家的青油布马车,

    挂着瑞生堂的“褚”字灯笼,气派得很。

    管事和郎中指挥着伙计把褚星洲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车,动作轻缓如同搬运价值连城的古瓷。

    车夫一声短促的吆喝,马蹄敲打石子路面发出清脆声响,

    车轮碾过我家那截有些坑洼的门前青石路,轱辘辘地滚远了。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前堂,

    瞬间空了。只剩下血腥气、药气、冷风灌进来的生石灰味,还有我和我爹。

    地上的血印子变成了一小滩一小滩暗沉的褐色污痕,黏在青砖缝里。爹还抱着那匣银子,

    像抱了块烧红的烙铁,手臂发僵。刚才那股撑着救命的劲儿彻底松了,他佝偻着腰背,

    花白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看着地上那摊暗血,眼神空洞。“爹……”我走过去想扶他。

    他摆摆手,没看我。天彻底黑透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角落里,灯苗跳动,

    在斑驳的土墙上拖曳着我们父女俩拉得极长、又摇摇欲坠的影子,贴在灰墙上,

    像两片风干了的枯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爹住的后屋传来,

    像是破风箱在猛力拉扯,中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和干呕。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

    自从那天受了风寒又加上血污,爹就没从被窝里爬起来过。灶上煎的药咕嘟咕嘟滚着,

    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破败的小院里。我盯着跳跃的柴火,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街对面张麻子药铺开的方子,

    柴胡、前胡、桔梗……都是寻常的散寒止咳药,可煎了两副下去,一点用处没有,

    反而咳得愈发凶险。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不对,这病来势太凶了。

    后院那点可怜巴巴的草药,多是常用的荆芥、防风,压不住爹这邪气。要治好爹,

    非得进城去一趟最大的药行,抓几味猛药不可!可家里……我捏了捏袖子里的几个铜板,

    冰凉硌手,心里那片寒意迅速蔓延开来。褚家谢礼?那天那匣沉甸甸的银锭子,

    一转眼就填了他铺子里那些欠了许久的药材、赊的米面油盐的窟窿!

    一分也没在我兜里落住过手。得想法子!我咬紧后槽牙,

    手伸进贴着心口放着的那个小布袋里,

    指尖碰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起了毛边的硬纸。褚星洲。

    这是爹唯一留下的、属于他年轻气盛时的“糊涂”。指腹摩擦着那厚实的纸张,

    像是能摸到上面描龙画凤的金花边和印泥的触感。风在墙头呜呜地吹,卷起枯叶打着旋。

    我猛地起身,一把抄起灶沿上盛药的粗陶碗,把浓黑的药汁狠狠泼到院子里干裂的地上。

    那碗摔在泥地上没碎,骨碌碌滚开。转身回屋,扯下那件唯一没沾过油腥的药房旧袍子套上,

    又把散乱的头发狠狠捋了两下,抓起那把被爹常年摩挲得光亮油腻的药房钥匙揣进怀里。

    锁头落下时咔哒一声响,像是把心头最后那点犹豫也锁死了。

    天阴沉得像是蒙了块湿透的灰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一路埋头疾走,

    紧攥着那张婚书的左手硌在袖笼里,骨节发白,手心全是汗,把那厚纸都洇湿了一片。

    瑞生堂那气派的朱红大门,嵌在灰扑扑的街市里,扎眼得厉害。

    金字招牌在阴沉天色下也像是发着光。两头怒目圆瞪的石狮子蹲在门口,

    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往来行人。整条街都仿佛因为这家的存在,

    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压抑。我只觉喉咙发干,脚步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溜。不行!

    爹咳嗽的嘶声又在耳朵里响起来。我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那点刺痛逼退怯懦,

    吸了口气,抬脚就往那几级光滑可鉴的青石台阶上迈。脚步刚踏上石阶,

    那扇挂着“瑞生堂”牌匾的雕花黑漆大门就从里面开了。几个青衣小帽的学徒鱼贯而出,

    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空气中一股子人参、麝香混合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影有些眼熟——深蓝绸面、上翻的眉眼、一副精明相。是那个管事!

    褚家那个口口声声喊着“没齿难忘”的李管事!“李管事!”我声音因为急切拔高了些,

    人挡在他面前,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是庹家铺子的……安慈。

    ”那管事眉头习惯性地微皱,待看清是我,那点不耐烦迅速被一种浮光掠影般的惊讶取代,

    随即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哦!是庹家小娘子!有事?”他脚步没停,似乎急着出门。

    我心里那股寒气更重了几分。从没齿难忘,到“有事”?也就隔了十天光景。

    我压下翻涌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尽量像样的哀求神情,左手从袖子里抽出那张叠好的婚书,

    指尖都微微颤抖:“管事实在见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声音带了点哽咽,

    “我爹……我爹他病得快……求您看在当日我家也救了褚少爷份上,行行好……”话没说完,

    手里的婚书已经被李管事抽了过去。他两根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拈着那纸的边缘,

    嫌弃似地提着,只草草扫了一眼开头几个字和角落上的印鉴,

    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就淡了下去。他甚至没展开看全,

    只用眼角余光把我从头到脚又扫了一遍——洗得发白打补丁的袄裙,

    脸上残留着连日忧煎的憔悴。他鼻腔里似乎极轻地哼了一声,

    随即脸上又堆起一种刻板的为难。“小娘子……这事……”他拖长了调子,

    把那张纸轻飘飘地拈着,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皮囊袋子,

    倒出几个碎银子在掌心,掂了掂,“大恩是记得的!你看,这不是……”他声音压低了些,

    带着点推心置腹又隐含告诫,“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们少爷,现下正在家静养,

    不便见客!府里也忙得很!”他目光在我和那婚书上又滑了一圈,“再说了……这事儿,

    府里自有计较。你这拿着张纸……唉,不妥当!”他说着就把那几个碎银子往我这边递,

    另一只手拿着那婚书,动作随意得像要丢掉一张废纸。就在我脑子嗡嗡作响,

    眼睁睁看着他要把银子塞过来的一刹那,身侧那扇半开的厚重雕花大门里,

    忽然传来一道清冷低沉、毫无波动的男声。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中气不足的虚浮,

    却带着一种淬冰般的漠然,穿透了门廊下的风声。“德福。”管事李德福像被鞭子抽了一下,

    浑身猛一激灵,脸上那点虚伪的老于世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毕恭毕敬的惶恐。

    他立刻缩回递银子的手,身体半旋,弓腰低头,面朝着大门里,小心翼翼:“少爷?

    您……您怎么出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心脏被那声音猛地攥了一把。

    浑身的血唰一下涌到头顶,又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留下冰凉。我下意识地侧过一点头,

    视线越过李德福弓下去的背脊,穿过那扇打开的门缝——褚星洲就站在那里。

    他身上披着一件玄青色的云锦暗纹斗篷,边缘缀着雪白的狐裘,

    衬得一张脸比那日失血时更加苍白,却也更加清晰。眉眼间那点病态的孱弱,

    丝毫掩盖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与疏离。我的目光像被冻住了,定在他脸上。短短十天,

    那张脸上的憔悴已然褪去不少,只剩下一层略显苍白的底色。精心打理过的黑发束在玉冠里,

    额头光洁饱满,几缕鬓发一丝不苟地伏贴在耳侧。眉毛修得整齐,鼻梁高挺,

    唇色虽淡却不再透着死气。他站在那里,身形算不上强壮,被宽大的斗篷裹着,

    甚至显得有些文弱。但这文弱背后,是瑞生堂独苗少爷的底气。他和那日躺在我家破竹床上,

    血污模糊、气息奄奄的人,已经判若两人。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褚星洲。

    瑞生堂未来的当家人,生来就该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

    他眉宇间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厌倦,目光扫过来,像冰冷的羽毛拂过,

    没有任何焦点地掠过李德福,再掠过挡路的我。在掠过我的瞬间,

    我仿佛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混杂着惊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那情绪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目光落在我手中那张被李管事随意拈着的纸上。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眼神像寒冬冻结的深潭,又黑又沉,看不到底,

    也映不进半丝灯火人烟的暖意。“拿来。”只两个字。

    嗓音带着重伤初愈的低哑和不容置疑的冷硬。那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决断,

    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李德福几乎是连滚爬地把那张婚书双手递了过去,

    腰弯得更低:“少爷,是……是庹……”“德福,”褚星洲打断他,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扔掉一把杂草,目光依旧落在那张纸上,手指捻开一角,

    “铺子里新到的那批关外老山参,入库了么?东府老太太要得急。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婚书内容一眼。“入库了入库了!都按最高规制备着的,不敢有差!

    ”李德福忙不迭地回答,大气不敢出。褚星洲闻言,像是处理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尘埃小事。

    他捻着那厚实纸张的指腹微微一紧,那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筋络隐现了一下。

    动作快得我甚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

    耳边响起一种令人牙酸的“刺啦”声。清脆!响亮!

    像是被拉紧的厚布帛骤然被巨力生生扯断!

    那张描龙画凤、印着鲜红官印、承载了庹家破灭指望和我爹半生愧疚的婚书,

    被褚星洲那双白皙修长、本该救死扶伤的手,干净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动作间甚至带着一丝被玷污般的不耐。刺啦!又是两下!脆响在死寂的空气里爆开。

    那描金撒银的硬纸,在他指间脆薄得像片枯叶,瞬间变成了几块歪歪扭扭的碎片!他垂着眼,

    甚至没有看一眼那纸的内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没什么血色的直线。撕碎了,动作随意,

    甚至带着点嫌恶地松开手指。几片纸屑轻飘飘地打着旋,落了下来。

    一片正好沾在我洗得发白的鞋面上。更多的碎纸片,纷纷扬扬,如同肮脏的雪片,

    砸在瑞生堂门前那几级冰冷光滑、被无数人踩踏过的青石台阶上。

    周围仿佛有几声压得极低的抽气声,来自瑞生堂门内,又像是街上驻足围观的人堆里。

    我的耳朵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血液倒冲上头顶,又在身体里冻结。

    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默片,只有那几张飘落的碎片,慢镜头般,在冰冷的石阶上翻卷。

    “……少爷……”李德福的声音透着惊吓过度的气音,几乎听不见了。

    褚星洲根本不在意这微小的哗然。撕碎婚书的动作,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掸去袖上一粒微尘。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碎屑。那件玄青色的狐裘斗篷在他身后无风自动,

    荡起一个极其轻蔑的弧度。他抬脚,直接从那些纸片上迈了过去,步履安稳优雅,

    一丝停顿也无。就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侧脸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里。

    他挺直鼻梁下那两片颜色极淡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那个细微的口型,

    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判定,

    清晰无比地撞进我一片空茫的脑海里——乡野庹氏安慈这名讳,如何配登瑞生堂的高台门楣。

    风猛地灌过来,卷起地上的纸屑碎片,打着旋,从褚星洲迈过的脚边飞起,又混着尘土落下。

    他身后的瑞生堂大门洞开,里面是雕梁画栋、药香弥漫的富贵天地。门外台阶下,

    是灰头土脸、如坠冰窟的我。以及台阶上、青石缝里、尘土中,那几片颜色刺目的婚书残骸,

    像甩不掉的脏污标记,紧紧黏着。【第二章】深冬的天,低得像是就要压到人的眉毛上。

    风裹着碎雪粒子,打在脸上又冷又硬。爹的咳嗽像一锅滚烂了的黏粥,撕扯着胸口,

    咻咻地在屋子里回响。那声音听得人心都绞着痛。他蜷在那张破木床上,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包着骨,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蒙着一层灰败的水汽。

    他偶尔半睁开眼,目光散乱地掠过我身上那件特意找出来的半旧蓝底白碎花袄子时,

    竟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闭上。我端着药碗站在床前。碗里的药汤子黑乎乎的,

    泛着一点可疑的暗红色,

    是照着瑞生堂那位须发皆白、架子端得十足的坐堂大夫开的方子抓的。

    几味名贵的药引子像血竭、乳香之类,被省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些陈皮、甘草、紫苏梗之类的枝叶,凑合着煎了一碗稀汤寡水,

    闻着味就知道治不了大病。“爹,喝药了。”我把碗凑过去,小心地吹着气,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哄孩子。爹眼皮动了动,喉咙里咕哝一声,像是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一点气音。他费力地偏过头,避开药碗的方向,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身上那件袄子,眼神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坍塌。那件袄子,

    蓝底子上飘着小白花,式样有些古旧,是我娘当年嫁妆里压箱底的东西。家里穷,

    我没舍得穿几次,今天特意翻出来,想着能让爹看着舒服些。

    他那眼神……刀子一样剐在我心上。我背过身,迅速把那碗温吞吞的药泼进墙角的水桶里,

    只留下碗底一点药渣。那褐色浑浊的药汤没入污水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一股比腊月寒风还要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靠天靠地靠人情?全是狗屁!

    只有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才不作假!窗棂纸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远处街上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带着点稀薄的年味。瑞生堂的年宴要到了。

    褚家那条肥腻的鱼儿,该下钩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褚家瑞生堂后门那条窄巷。天擦黑,

    风冷得刮骨头。几个穿着杂色棉袄的帮工正缩着脖子从一辆骡车上往下卸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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