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藏于九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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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冰冷、带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黑暗。
车轮碾压石板路的辘辘声早已停歇。沈墨感觉自己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在粗暴的拖拽和撞击中,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反复沉浮。左肩的伤口每一次被牵动,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灼烫神经,而经脉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毒素,则在意志松懈的间隙疯狂蔓延,带来一阵阵蚀骨的冰冷和灼热交替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知道最后被丢进了一个更加狭小、更加冰冷的空间。身体重重摔在坚硬潮湿的地面上,激起呛人的灰尘。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当”巨响,然后是锁链绞动、铁栓落下的沉闷撞击声。
绝对的死寂瞬间降临,只有自己粗重到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石壁,又被更加浓重的黑暗吞噬。
北镇抚司诏狱。
这五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墨混乱的意识。人间炼狱,十死无生之地。朱由检给他选的“归宿”,一个注定成为“病故”或“畏罪自杀”的完美坟场。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他近乎崩溃的神经。身体在发出哀鸣,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放弃,沉入那无边的黑暗,彻底解脱。
不能睡!
一个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声音,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他意识的最深处炸响!是司尊被铁矛贯穿胸膛时那无声的眼神!是听涛轩院落里同袍们支离破碎的尸骸!是侯国兴临死前指向腰牌那颤抖的手指!是朱由检那深潭般眼底一闪而逝的、洞穿一切的了然!
仇恨!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活着!活着爬出去!活着把那些噬人的黑暗,连同这腐朽的王朝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沈墨喉咙里挤出。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尖!剧痛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瞬间让昏沉的意识获得了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清明!
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伤口撕裂的剧痛,冷汗混合着污血,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
他靠在冰冷刺骨、长满滑腻苔藓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一条离水濒死的鱼。黑暗中,他努力睁大双眼,试图穿透这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没有光。一丝一毫的光都没有。绝对的黑暗,剥夺了所有的视觉。
听觉被放大到极致。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非人的惨嚎,如同地狱深处的回响,时断时续。更近处,是水滴从高处落下,砸在石质地面上发出的单调“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污浊凝滞,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排泄物、霉烂和一种…类似腐烂伤口化脓的甜腥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粘稠的毒液,**着脆弱的喉管和肺叶。
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从冰冷的石壁、潮湿的地面,无孔不入地钻入身体,与体内的剧毒带来的灼热感疯狂对冲,折磨着每一寸神经。
沈墨艰难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摸索自己的身体。左肩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过,但布条早已被血水和脓液浸透,粘腻冰冷。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手指向下摸索。脚踝上套着沉重的生铁镣铐,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粗糙的边缘已经磨破了皮肉。镣铐之间连接着同样冰冷的铁链,长度…他试探着移动了一下,铁链哗啦作响,活动范围不会超过三尺!
他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只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蜷缩在黑暗中。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痛苦和寒冷是永恒的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漫长。就在沈墨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再次开始模糊下沉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鬼魅般的窸窣声,极其突兀地从他右侧的黑暗深处传来!
不是水滴声!不是远处的惨叫!是近在咫尺的、活物移动的声音!
沈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所有的疲惫和昏沉被强烈的警觉驱散!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如同凝固的石像,唯有耳朵捕捉着那细微声响的来源。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什么东西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拖动?
紧接着,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诡异的、仿佛从地狱缝隙里挤出来的笑意,在沈墨右侧咫尺之遥的黑暗中幽幽响起:
“嘿嘿…新来的?滋味…如何?”
这声音近得可怕!仿佛说话的人就贴在他右边的石壁上!沈墨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带着浓重腐臭气息的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
沈墨的心脏骤然紧缩!这间牢房里,不止他一个人!黑暗中,还蛰伏着另一个“东西”!
他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沉默。右手却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自己腰侧——那里,囚衣之下,贴身藏着一根被他偷偷掰断、磨得异常锋利的肋骨!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准备,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啧…还是个硬骨头?”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贪婪,“听你这喘气…伤得不轻啊…还中了毒?嘿嘿…北镇抚司的‘三黄拔毒散’…治标不治本…吊着你一口气…慢慢熬干…好手段…”
对方竟然能仅凭喘息就判断出他的伤势和所中毒药!沈墨心中警兆更盛!这绝不是普通的囚徒!
“怎么?哑巴了?怕了?”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又靠近了些,沈墨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比牢房本身更浓烈的、如同尸体高度腐败般的恶臭,“进了这‘天字七号’…就别想着出去了…嘿嘿…这里…是给‘大人物’们准备的…专门…关那些…知道太多…又死不得的…活死人…”
天字七号?活死人?
沈墨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依旧沉默,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对方在试探,在引诱他开口。目的?是单纯的狱中“前辈”的恶意,还是…别有用心?
“看你…细皮嫩肉…年纪不大…”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粘腻感,“可惜了…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嘿嘿…死前…不如…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给老鬼我…暖暖身子…也省得…便宜了那些…收尸的蛆虫…”
值钱的东西?沈墨心中冷笑。他此刻身无长物,除了那根肋骨磨成的骨刺,就是…
他的手指,极其隐蔽地触碰到了怀中那块贴身藏着的、侯国兴的染血玉牌!玉牌冰凉坚硬,带着一丝微弱的、与这地狱格格不入的温润感。
这东西…难道?
“怎么?没有?”那自称“老鬼”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带着一丝威胁的阴冷,“还是…舍不得?嘿嘿…进了这里…连骨头都是阎王的…留着…有什么用?”
沈墨依旧沉默。他调整着呼吸,将身体的虚弱感维持住,同时将全部的精神凝聚在听觉和那微妙的直觉上。他在等待,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作,等待一个破绽。
黑暗中,那窸窣的拖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更加靠近了。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鬼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怨毒,“那就…别怪老鬼…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一股带着腥风的劲气猛地从右侧黑暗中扑来!速度快得惊人!一只冰冷、枯瘦如同鸟爪般的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抓沈墨的咽喉!那指甲漆黑尖锐,显然淬有剧毒!
来了!
沈墨在对方气息变化的瞬间就已做出反应!他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左侧石壁方向翻滚!动作迅捷而狼狈,完全符合一个重伤垂死之人的挣扎!
“嗤啦!”
那枯爪抓了个空,尖锐的指甲在沈墨刚才倚靠的石壁上刮擦出几道刺眼的火星!在那一瞬间爆发的微弱火光中,沈墨惊鸿一瞥!
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如同被揉烂又风干的橘皮般的脸!深陷的眼窝里是两团浑浊的、闪烁着疯狂绿芒的眸子!稀疏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般黏在头皮上!嘴巴咧开着,露出残缺不全、黑黄的牙齿!这张脸在火星的映照下,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恶鬼!
正是这惊魂一瞥,让沈墨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细节——老鬼的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铸铁镣铐!那镣铐的形制…与禁锢他双脚的,一模一样!活动范围同样有限!
一击落空,老鬼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枯爪再次闪电般抓来!这一次,目标直指沈墨的心口!显然被彻底激怒,要下死手!
沈墨眼中寒光爆射!就是现在!
他没有再躲!反而迎着那抓来的枯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一直被藏在身侧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向上刺出!那根磨得锋利的肋骨骨刺,带着他全身残存的力量和刻骨的杀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向老鬼抓来的手腕上方、那连接镣铐铁链的薄弱活扣连接处!
快!准!狠!孤注一掷!
“噗嗤!”
锋利的骨刺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老鬼手腕上方薄薄的皮肉,深深扎入那铸铁活扣的缝隙之中!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炸响!老鬼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缩回手,身体因剧痛和镣铐的限制疯狂地扭动、撞击着石壁!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喷涌而出!
沈墨一击得手,毫不停留!他强忍着翻滚带来的剧痛,身体猛地向远离老鬼的方向翻滚,直到冰冷的石壁阻挡了去路,才蜷缩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右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根沾满污血的骨刺,警惕地指向黑暗中疯狂扭动的身影。
老鬼的惨嚎持续了十几息,才渐渐变成痛苦的喘息和怨毒的咒骂:“小畜生…你…你竟敢…伤我…我要…我要撕碎你…把你的肉…一块块…生吞…”
沈墨没有理会他的咒骂。他靠着石壁,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滑落。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正不断渗出,染红了囚衣。体内的毒素在剧烈的情绪和动作**下,如同沸腾的岩浆,在经脉中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灼痛和眩晕。
但他赢了这一回合。暂时逼退了黑暗中这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老鬼在黑暗中喘息着,咒骂着,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怨毒。他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一时不敢再轻易靠近。
牢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的对峙。只有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剧痛稍缓,也许是意识到沈墨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老鬼那沙哑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诱惑:
“嘿…嘿嘿…小子…够狠…够阴…够…对老鬼的胃口…”他喘息着,声音如同毒蛇在枯骨上爬行,“栽在…朱由检…那小崽子手里了?被他…当成了…用完就丢的…擦脚布?”
朱由检的名字被老鬼用如此怨毒的语气吐出,让沈墨心中猛地一震!他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身体却微微放松了一丝警惕的弧度。
“嘿嘿…不用…瞒我…”老鬼仿佛能看透黑暗,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你身上…有…宫里的味道…还有…魏老狗…那帮爪牙…特有的…阴魂不散的…杀气…嘿嘿…能让朱由检…把你…连同客巴巴那蠢货…一起…打包…送进这‘天字七号’…你…知道的东西…怕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吧?”
沈墨的心跳在黑暗中加速。这个老鬼…绝非寻常!他对宫廷秘辛、对魏忠贤、对朱由检…似乎都了如指掌!甚至…能猜到客氏的死与他有关!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老鬼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又夹杂着痛苦的嘶气,“小子…想…活着出去吗?”
沈墨的呼吸骤然一滞!黑暗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根染血的骨刺。
“嘿嘿…别做梦了…”老鬼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残酷,“进了这里…没人能活着出去…朱由检…不会让你活…魏忠贤…更不会…你…就是一枚…注定要烂在泥里的…死棋…”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被如此**裸地点破,依旧如同冰水浇头。
“不过…”老鬼的声音如同毒蛇般转折,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死…也有死法…烂在泥里…无声无息…还是…拉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一起…下地狱?”
沈墨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嘿嘿…小子…你运气好…”老鬼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无形的墙壁偷听去,“撞上了…老鬼我…也撞上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机会?沈墨屏住了呼吸。
“知道…为什么…这‘天字七号’…最近…这么‘热闹’吗?”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知道…为什么…骆养性…那条看门狗…亲自…把你…押进来吗?”
沈墨的心跳如同擂鼓。
“因为…就在明天!!”老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嘶哑和幸灾乐祸,“就在明天!朱由检…那个小崽子…要在奉天殿…登基了!!”
“嘿嘿…嘿嘿嘿…登基大典啊…万国来朝…普天同庆…多热闹…多风光…”老鬼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嘲讽,“可是…有人…不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那把…沾满了血的…龙椅!”
沈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魏忠贤?!”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魏忠贤要在大典上动手?!
“魏老狗?”老鬼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他现在…自顾不暇!朱由检…那小崽子…比他爹…狠十倍!他派人…给魏老狗送的信…哪里是…示警求救…那是…催命的符咒!”
沈墨的脑中如同惊雷炸响!是了!朱由检派王体乾入宫送信!表面是示警,实则是…火上浇油!逼魏忠贤在登基前夜,彻底发疯!彻底清洗!将所有的“隐患”和“知情者”全部抹杀!而魏忠贤的疯狂反扑…恰恰给了朱由检在登基后,以雷霆手段铲除阉党、肃清宫闱的绝佳借口!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朱由检…他根本不在乎魏忠贤是否真的能“肃清宫闱”!他要的就是魏忠贤的疯狂!要的就是这混乱!要的就是…一个彻底铲除所有障碍、名正言顺登顶的机会!
“嘿嘿…小子…明白了?”老鬼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快意,“魏老狗…现在…怕是已经…杀红了眼…紫禁城里…怕是…血流成河了…他…自身难保…”
“那…是谁?”沈墨的声音干涩无比,如同砂砾摩擦,“谁…不想让朱由检…登基?”
“谁?”老鬼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地送入沈墨耳中,“想让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关外的…建奴…朝堂上…那些被他爹…和他…得罪狠了的…清流…勋贵…还有…那些…躲在最深处…连魏老狗…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提线木偶的…真正的…影子!”
影子?!沈墨的呼吸骤然停止!难道…魏忠贤背后…还有人?!天启帝之死…暗卫司覆灭…背后…还有更深、更恐怖的黑手?!
“明天…登基大典…”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般的、冰冷的兴奋,“奉天殿…龙椅之上…就是…最好的…靶子!嘿嘿…万国使臣…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只要一支箭…一把刀…甚至…一杯毒酒…朱由检…那个自以为…算计了一切的小崽子…就会…砰!”
老鬼的声音模拟了一声爆裂的轻响,充满了恶毒的畅快。
“死得…比他那短命的哥哥…还要…难看!还要…窝囊!”
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沈墨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登基大典…刺杀新君!在紫禁城的心脏!在奉天殿!在万民瞩目之下!这…这简直是…疯狂!是对整个大明王朝最**裸的践踏和挑衅!
“小子…”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再次响起,“想…亲眼看看…那场面吗?想…亲手…在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大人物…脸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吗?想…拉着…这整个…肮脏的…王朝…一起…陪葬吗?”
黑暗中,沈墨靠坐在冰冷刺骨的石壁上,浑身浴血,剧毒缠身,镣铐加身。但他的胸膛,却在剧烈地起伏。那双在绝对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和迷茫,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冰冷火焰!
活着出去?他已经不再奢望。
但死…也绝不能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地狱的泥沼里!
他要爬出去!爬也要爬到奉天殿!他要亲眼看着!看着那支射向龙椅的箭!看着那杯毒酒!看着朱由检…看着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影子…在这他们亲手搭建的、即将登顶的权力舞台上…如何…轰然倒塌!
“怎么做?”沈墨的声音响起,嘶哑,低沉,却如同淬火的刀锋,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刺破了诏狱天字七号牢房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嘿嘿…嘿嘿嘿嘿…”老鬼发出一连串低沉而诡异的笑声,如同夜枭在坟茔间鸣叫,充满了计谋得逞的得意和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