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跪在床前求我喝药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求我振作起来，
说我还没看到他迎娶我亲自给他挑选的孙媳妇，也没成为老到掉牙的祖奶奶，
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还说如果我实在不想待在侯府，不想见侯爷，
就带我去城外的庄子去过富贵农家老太的生活。原来他还是知道了，
这一个月来的药全部被我偷偷倒掉了。“母亲，父亲就快回到了，请您等等他。”弥留之际，
我听到了已过而立的侯府世子赵玉衡的声音。不禁想起他五六岁时刚刚从塞北回侯府时，
抱着她娘的大腿恶狠狠地说我是“坏女人”的样子。没想到回京做了十几年官，
竟也真心实意地唤我几声“母亲”。我看着窗外绽放的红梅，心里只有无尽的解脱，
没人值得我去等，在这侯府几十载，从媳妇熬成婆，妻妾相争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1.我第一次见赵瓒的时候，是被赐婚的第二天。作为平定塞北的大功臣，镇北候世子，
他班师回朝后除了加官进爵，还有一纸赐婚。
但是娶的却是从五品小官弘文学士之女——崔若澜，祖上虽是清河崔氏，但也只是门第犹在，
权柄旁落，人才四散。这样的家室配侯府世子，少年将军，属实高攀。赐婚第二天，
我收到了侯府信帖。我如约出现在茶楼包厢时，第一个见到不是赵瓒，
而是赵瓒在塞北带回侯府的女子，林如茵。她本是赵瓒军中副将的妹妹，
她哥哥为了保护赵瓒而殒命，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世子可以帮他照顾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护她一生周全。班师回朝那天跟在镇北军后面的马车，里面坐的就是林如茵，
最后入的就是镇北侯府的大门，当时百姓们纷纷猜测那是未来的世子妃。要是没有皇帝赐婚，
赵瓒就会履行承诺，娶她为妻的吧。谁知世子妃之位，落在了我的头上。
谁看了不说一声命运弄人呢！“崔**，抱歉，递帖子的是我，怕您不来，
我才求云初哥哥用他的名帖约您。”林如茵一脸歉意地端一杯茶请我坐下。我接过茶杯，
轻轻放到桌上。“林姑娘约我有何贵干，不妨直言。”“崔**，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能接受赐婚吗？”“林姑娘，这是何意？”我诧异，塞北的女郎都这么直接的吗？
“若是你有意中人或者亦不愿接受赐婚，我们可以帮你。”“哦？如何帮？
”“你可以在备婚期间装病，在接近婚期的时候假死，我帮你逃到江南，并且给你置办宅院，
田地，黄金千两......”林如茵看我有回应，竟兴致勃勃地讲起她的计划。良久，
我问她：“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世子的？”她沉默了。“山高皇帝远就是敢想，欺君是死罪，
林姑娘凭什么认为我会做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赐婚当晚，
父亲在书房就和我说过，这桩婚事既是皇后与皇帝的博弈，也是君臣的博弈，我只是棋子，
势单力薄，只有顺势而为才能过得舒服。皇后是崔家女，崔家既然已经是没落世家，
没办法给太子太多助力，而萧贵妃的儿子，三皇子的外祖父却是镇南大将军，
所以皇后想把我嫁入赵家拉拢镇北军。而皇帝则是不想三皇子一家独大，力压嫡子，
所以才有了这桩赐婚，镇北军是皇上给太子的依靠。林如茵眼里瞬间蓄满了泪，
跪下来抓着我的裙摆说：“别人可能是死罪，可皇后是你的姑姑，赐婚懿旨是她下的，
你去求她，她一定能收回成命的。”我的贴身丫鬟青霜急忙地边从她手里扯出我的裙子，
边扶她起来说：“林姑娘别天真了。”“天真的是你们。”林如茵轻轻呢喃，
就着青霜手上的力道摔在了地上。“茵茵妹妹，你没事吧？”一道身影箭步冲到林如茵跟前，
准备扶她起来。而她却抬着泪眼看向我的身后。赵瓒就站在门外，我们四目相对。
几个镇北将领站在他的身后怒目直视我们，青霜害怕地挡在我面前。“崔**，
这是在做什么？”一位貌若张飞的巨汉大声质问。“各位将军，都是误会，
林姑娘只是一时没有站稳才摔的，对吧？林姑娘。”我回身看着林如茵问道。“是的，
是我自己没有站稳，和崔**无关。”林如茵含泪低头。我不想纠缠，行礼下楼离开。
2.第二次见赵瓒，就是新婚夜了。他挑开盖头，看到盛装打扮后的我，微微挑眉。
我也就着烛火认真打量了他，明明是个武将，穿上婚服反而面若冠玉，身姿挺拔。
我们刚喝完交杯酒，下人就来催促赵瓒了，原来是几位镇北将军嫌在酒席上喝得不够尽兴，
又聚在林如茵的院子里，要和世子像在塞北时候那样一醉方休。赵瓒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就走了。而我这一等，就等到了这晚他宿在了林如茵的院子的消息。不久后，
林如茵就作为妾室进了侯府。敬茶的时候，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赐婚又如何，
元初哥哥天天只会宿在我的房里。”我淡然自若。“争宠？那是你们妾室干的事，
我是八抬大轿迎娶的正妻，我什么都不用争就都是我的，就连你生的孩子，只要我想要，
我也能抱过来养。”林如茵以为我会因为大婚之夜被她抢了夫婿，就崩溃。可是她不知道，
在第二天我就利用了赵瓒和侯爷夫妻的愧疚，拿了侯府的掌家之权。
权利和金钱才婚姻的补品，夫君的宠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3.婚后不久，
皇上要去行宫秋猎一个月。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要随行，林如茵自然也要闹着去，
可是皇后早就派了女官来侯府敲打过，此次出行赵瓒只能带我一位家眷。我们都心知肚明，
皇后虽在宫中，但也知道了我们婚后还没圆房，所有这次秋猎，既是撮合，也是威胁。
不管赵瓒想要在皇子中站队哪位，帝后还在的此时他只能是太子的人。既然是太子的人，
就不能亏待我，我们就需要更加稳固的关系，比如夫妻恩爱，或者诞下侯府嫡子。
我们两个要在这一个月中，迅速培养出感情，最好还能怀有孩子。所以出发去北行宫的时候，
赵瓒没有骑马，反而挤进了马车里看书，青霜觉得不自在，主动去了后面的马车中，
伺候世子茶水的活，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了。泡好茶后，抬头就见赵瓒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行军打仗多年，好久没见过这么风雅的泡制茶水的方式了。”“那世子觉得如何？
”“自然是赏心悦目至极。”这趟秋猎，我们心照不宣的在外人面前扮演新婚夫妻，
白天一起骑马打猎秋游，晚上火热造人。虽然本质是在演戏，
但是也在这假意中重新认识了彼此，这一个月是我们两人这段婚约里最甜蜜的时光。
秋猎的最后几天，皇帝召赵瓒随行骊山，喜欢赵瓒的九公主终于找上我的麻烦，
这些天我和赵瓒形影不离的，她一直没机会到我的跟前来。如今我落单，
她就要和我进行骑马比赛，小姑娘的爱恋就这样，以为赢了我，
比我优秀就能赢得那人的青睐一样。这些日子，天天和赵瓒骑马出行，
他教了我很多骑马的技巧，所以和九公主的比试前面一直都是我领先，随着快到终点，
九公主突然拔出小刀狠狠插在马屁上，那马痛得发狂，把九公主甩到了地上，
九公主也是有的武功底子的，知道顺势抱头滚到一边，
可不幸的是就在坡下有一截断旗杆**了她的小腿。因为皇帝出行骊山，
所以大部分的太医都跟着去了，九公主小腿血流如注，不及时处理容易有后遗症。
我是离九公主最近的人，也是唯一能救她的人。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先下针替她止血，
再把那截断竹取出，包扎好等太医过来。“我这样为难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九公主居然没有昏迷，还有空问我问题。“见死不救才不正常吧，
更何况臣女并不觉得有多为难。不过还是要劝诫公主，您身份高贵，
不必为任何男子争风吃醋，不值当。”“为何？为心爱之人相争不是应当吗？”“公主，
人必自爱而人爱之，如果只在宅院中争男子的宠爱，那就只能永远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中，
而我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不应只拘泥于情爱。”九公主被抬走时，
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青霜有点害怕，“**，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下来？”“不知道，
我们先回去。”骑马比试把九公主摔伤了，人人以为我会被降罪，
结果却是皇后送来厚厚的赏赐。4.在秋猎回府的那段路程，赵瓒还是在马车里同行，
他好奇我到底对九公主说了什么，能让皇后不但没有降罪，反而赐下赏赐。
听说比试过后九公主不但不再纠缠赵瓒，还同意了早日和驸马完婚。
这是我和公主心照不宣的秘密，自然不肯透露给他知道。
但是在回程路上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火热了。回府后，赵瓒就不再宿在外书房了，
反而搬进了我的清澜院，做起了恩爱夫妻，就连林如茵的装病撒娇都一概不理。某一夜，
云雨间歇。“世子，就算皇后娘娘想要我们有孩子，也不用这么急吧，歇歇好吗？”黑暗中，
赵瓒的眼闪着怪异的光，盯着我半晌，无语，然后又把我推倒在床上，变本加厉地折腾。
我以为我们两个这么努力了，孩子应该很快就来的。可是，命运啊，它总是弄人。
最先传来怀孕喜讯的是林如茵，按日子推算，应该就是赵瓒新婚夜喝醉宿在她的院子那次。
侯爷夫妇知道后，立马划了新的院子给她，还把老嬷嬷送过去伺候，叮嘱我要大度，
赵瓒常年在外征战，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不希望有任何差错。
而得到消息的皇后也是第一时间把我传唤进宫，敲打一番，还让太医把脉。“姐姐，
妹妹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只有世子在的时候才能好些，望姐姐成全。
”看着她挑衅的眼神，进宫应付了皇后一天的我，麻木了。
吩咐下人把赵瓒的起居用品打包送到林如茵的院子。赵瓒夜晚回府后，先去看了林如茵，
然后面色黑沉来到我的院子质问。“夫人当真如此大度？”“世子，子嗣为重，
这也是侯爷的意思。”赵瓒丢下一句“如你所愿”就拂袖而去。你看，这世道，
做**子真难，善妒不行，大度也不行。5.林如茵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日常宴会想要看我笑话的夫人无处不在，我都以最大度的方式回击回去，
渐渐却传出我为人假惺惺的说法。在传言最喧嚣的时候，
已经嫁做人妇的九公主邀我过府聚会。“你就真的不在意赵瓒的长子不是你生的？
”“公主愿意驸马的侍妾有孕吗？”“本宫当然不能容忍。”“那么，我也不能。
可是形势比人强，有孕的是妾室，就算不是长子也会是次子。
”“你居然还想赵瓒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九公主诧异道。我笑着摇头，
“我是想和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谁是我的夫君。”“可是现在赵瓒有林如茵了，
你还有此想法吗？”“没有了，从赐婚那日开始就没有了。”在九公主同情的目光中，
我和她讲了一个关于崔家的秘密，为何娶妻当娶崔家女的秘密。崔氏的女子在快及笄那年，
会回到祖地，接受族里关于嫁人的规训，熟记崔家家规，祖训，管家之道，
力争每个女子在外都是闺秀的典范。不是每个女子都会乖乖接受这些要求，
但是崔氏有的是手段，要么接受规训，要么不嫁，族里供养，但是不再是世家**的规格，
而是作为嫁人姐妹的嬷嬷，或者留在祖地继任各科教习嬷嬷。
当然接受嫁人安排的女子也好处，族里可以在嫁人之前倾尽全力满足她们的一个愿望。
“那你的愿望被满足了吗？”九公主像是听到很有意思的评书一般，充满期待。“嗯。
”我笑着点头。“你嫁人前的，愿望是什么？”我出嫁前的愿望就是一家人游历天下，
我和母亲一路行医义诊，父兄拜访名士。春赏花，夏垂钓，秋游猎，冬扫雪。听到这里时，
九公主沉默地看着我，“若澜姐姐，你那么喜欢自由，如今这样的日子真是委屈你了。
”“如今这混乱的世道，男子都不易，何况女子。能有家族庇护无忧长大，
能嫁入高门衣食无忧，已是胜过世间多数人了。”“那你甘心吗？”“受了家族庇护，
回馈家族理所应当。”崔氏女嫁人的最后一课，从古至今的婚姻关系与朝廷关系，
都有案例和应对模式，虽然还没步入婚姻，但是也看遍不同的婚姻。所以，
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不要为了男子放弃爱自己，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6.等林如茵胎儿坐稳后，赵瓒就搬回来了，美其名曰：要早日抱上嫡子。我没有拒绝。
但是好景不长，塞北起了战乱，赵瓒要去平乱。出发的前夜，赵瓒好像有无穷的精力，
拉着我在床帏间抵死缠绵，天微亮的时候，摸着我的肚子说，
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嫡子。赵瓒出发去塞北不久，林如茵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
说府里有人要害她，她要回塞北去，那里才是她的家。原本赵瓒要去塞北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