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色标签苏晚第一次见到陆则衍,是在社区的旧物置换会上。
她抱着一箱绘本蹲在梧桐树下,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本《小王子》,
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转身时,
看见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弯腰捡地上的碎片,他的手指很长,骨节泛白,
指腹却有层厚厚的茧,像常年握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好意思。”男人的声音很低,
带着点沙哑,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旁边卖瓷器的大妈已经跳了起来:“陆则衍!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这可是祖传的青花瓷!”周围的人瞬间围拢过来,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漫过来。“就是他吧?三年前把人捅伤的那个。”“听说在里面待了两年,
出来没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离他远点,免得沾一身晦气。”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来这个老旧社区当社工的第一天,主任就特意叮嘱:“三单元的陆则衍,少跟他打交道。
”那时她还没在意,只当是普通的邻里矛盾。可此刻听着这些话,
看着男人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递过去,被大妈一把打掉在地,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陆则衍没捡地上的钱,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碎片扫进垃圾桶。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却像被他周身的寒气冻住了,连光斑都显得灰蒙蒙的。
苏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王子》的封面。书里说,真正重要的东西,
要用心灵去看。可人们好像更习惯用眼睛给别人贴标签,红的是“好人”,黑的是“坏人”,
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目了然,却也失了温度。下午去居民家里登记信息,路过三单元时,
苏晚看见陆则衍站在楼道口抽烟。他换了件灰色T恤,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浅的疤,
像条褪色的蚯蚓。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苏晚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后背却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她知道自己在怕,
怕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别人贴在他身上的那些标签——“前科犯”“危险分子”“麻烦”。
这些标签像一道道无形的墙,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也把她这样的“正常人”挡在墙外。
登记到四楼张奶奶家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叹气:“小苏啊,你别听他们瞎说。则衍那孩子,
小时候可乖了,会帮我提水,还会给我读报纸呢。
”苏晚愣住了:“他……”“他是为了护着他妹妹。”张奶奶抹了把眼泪,
“他继父喝醉了打他妹妹,他一时没忍住……”后面的话苏晚没听清。
她想起陆则衍捡碎片时沉默的样子,想起他被大妈辱骂时紧绷的下颌线,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原来那些标签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离开张奶奶家时,
天色已经暗了。苏晚下楼时,看见陆则衍还站在楼道口,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瓶啤酒。他似乎没打算回家,就那么靠在墙上,像尊沉默的雕塑。
苏晚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颗水果糖递过去:“这个……甜的。”陆则衍抬眼看她,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接糖,只是问:“新来的社工?”“嗯,我叫苏晚。
”她把糖放在旁边的台阶上,“张奶奶说,你小时候很爱帮她干活。”陆则衍的喉结动了动,
没说话,转身走进了楼道。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暗下去,像他忽明忽暗的情绪。
苏晚看着那颗躺在台阶上的水果糖,塑料糖纸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她忽然觉得,
那些贴在陆则衍身上的灰色标签,或许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第二章冰山下的火社区要组织青少年读书会,苏晚挨家挨户地发通知。走到三单元门口时,
看见陆则衍蹲在地上修自行车,链条上的油污蹭得他满手都是。“陆先生,
这是读书会的通知。”苏晚把传单递过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他头也没抬:“不去。
”“是针对青少年的,如果你家里有……”“没有。”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块。
苏晚碰了个钉子,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自行车后座绑着个粉色的书包,
上面还挂着个毛绒兔子挂件。她愣了一下,刚想问什么,陆则衍已经站起来,
推着自行车往楼上走。“那是我妹妹的。”他头也不回地说,“她住学校,周末偶尔回来。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敞亮了些。原来他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对谁都冷漠。
读书会那天,苏晚特意多准备了些零食和饮料。孩子们来得不多,
稀稀拉拉地坐在长椅上翻书。她正给孩子们讲《小王子》,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抬头看见陆则衍站在那里,身边跟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书。陆则衍把她往前推了推:“进去吧,哥在外面等你。
”“陆则衍?你怎么来了?”社区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语气里带着警惕。
陆则衍没理他,只是对苏晚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他靠在走廊的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却没点燃,只是捏在手里转来转去。苏晚看着小姑娘抱着本书坐在角落里,看得很认真,
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走过去,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陆念念。
”小姑娘抬头看她,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我哥说,这里有很多好看的书。
”“你哥经常给你买书吗?”念念点点头:“他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我买童话书。他说,
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离开这里。”苏晚的心轻轻一颤。她看向走廊,陆则衍还站在那里,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原来这座“冰山”下,藏着这样炽热的守护。
读书会结束后,念念拉着陆则衍的手跟苏晚说再见。陆则衍看着她,
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和平时判若两人。“谢谢你。”他对苏晚说,
声音比上次柔和了些。“不客气。”苏晚笑了笑,“以后周末可以常来,
我这里有很多适合念念看的书。”陆则衍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牵着念念的手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苏晚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陆则衍的流言,就像被风吹散的烟,越来越淡了。
那天晚上,苏晚加班整理读书会的资料,直到九点多才锁门离开。走到社区门口时,
看见陆则衍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给你的。”他把保温杯递过来,
“张奶奶熬的姜汤,说晚上凉。”苏晚接过杯子,入手温热。她打开杯盖,
里面飘出淡淡的姜香:“替我谢谢张奶奶。”“她说你一个小姑娘家,
来这种地方工作不容易。”陆则衍的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刚毕业?”“嗯,
上个月刚从社工专业毕业。”“为什么来这里?”他问,“这里的人……不太友好。
”苏晚想起面试时主任说的话——“我们社区需要新鲜血液,
需要有人打破那些固有的偏见”。她笑了笑:“因为这里需要我。”陆则衍看着她眼里的光,
愣了愣,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是上次她放在台阶上的那颗。
糖纸已经被捏得有些皱了,他却小心翼翼地剥开,递到她嘴边:“尝尝?”苏晚愣住了,
看着他指尖的糖,又看了看他认真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橘子味的甜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微酸,像此刻她心里的感觉,又甜又涩。“谢谢。
”她低下头,脸颊有点发烫。“我该谢谢你。”陆则衍把糖纸叠好放进兜里,
“念念很久没那么开心了。”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苏晚忽然觉得,那座横亘在人们心里的成见大山,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透出了点光。
第三章流言如刀社区要翻新老年活动中心,需要居民捐些旧物。苏晚在公告栏贴通知时,
陆则衍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旧书架。“这个还能用。”他把书架放在墙边,
“以前给念念放书的。”书架是实木的,边角有些磨损,却被擦得很干净。
苏晚摸了摸光滑的木板:“谢谢你,正好缺个放杂志的架子。”陆则衍点点头,转身要走,
却被几个遛弯的大妈拦住了。“哟,陆则衍这是转性了?还知道做好事了?
”“别是想巴结新来的社工吧?我可告诉你小苏,这种人的心眼深着呢。”“就是,
当年他把人捅得半死,现在装什么好人。”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来,苏晚听得心里发紧。
她刚想替陆则衍辩解,就看见他脸色沉了下来,转身就要走。“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苏晚忍不住开口,“陆先生是来捐书架的,是为社区做好事,你们凭什么说三道四?
”大妈们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会替陆则衍说话。其中一个撇嘴道:“小苏,
你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别被他骗了。”“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做过什么。
”苏晚看着她们,语气很坚定,“但人是会变的,我们不能总用过去的眼光看他。
”陆则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苏晚一眼,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他没说话,推开人群走了。
那天下午,苏晚去给张奶奶送新领的体检表,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叹气:“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啊,就是被当年的事吓着了,
总觉得则衍还是以前那个冲动的孩子。”“张奶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晚忍不住问。
张奶奶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则衍他妈走得早,他爸再婚娶了个带酒鬼的女人。
那男人喝醉了就打则衍兄妹俩,尤其是念念,吓得整夜整夜地哭。
有一次那男人拿着酒瓶要砸念念,则衍眼疾手快地挡了一下,结果酒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