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坤宁殿，金桂飘香。我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耳边是刘婕妤尖利的嗓音："孟皇后是不是诅咒圣上，快说！"脸颊**辣地疼，
嘴里有铁锈的味道。我偷偷抬眼，看见阿香被两个粗使嬷嬷按在地上，
小顺子和小福子已经满脸是血。"娘娘明鉴，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小顺子挣扎着喊道，
却被一个侍卫狠狠踹在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刘婕妤穿着绛红色织金褙子，
头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俯下身，涂着蔻丹的指甲掐住我的下巴："阿翠，
你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宫女，她每日做什么，说什么，你会不知道？"我浑身发抖，
想起三天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福庆公主突发高热，浑身抽搐，太医们束手无策。
孟皇后急得直掉眼泪，她的姐姐孟氏冒险带了一包符水进宫。当时我守在殿外，
听见孟皇后惊惶的声音："姐姐，宫中严禁这些，若被人知道...""娘娘！
"阿香突然尖叫起来，"奴婢愿意说！皇后娘娘她...她确实..."刘婕妤眼睛一亮，
松开我转向阿香："说下去。"我心跳如鼓。阿香向来胆小，此刻她眼神闪烁，
嘴唇颤抖："皇后娘娘每晚...每晚都在寝殿里烧纸人...""胡说！
"小顺子猛地抬头，嘴角流血却仍大声道："皇后娘娘待我们恩重如山，
阿香你怎能..."刘婕妤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一个侍卫抽出腰刀，寒光一闪，
小顺子的惨叫声响彻大殿。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右手被齐腕砍下，鲜血喷溅在青砖上，
形成一片刺目的红。"拖下去。"刘婕妤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让人搬走一件碍事的家具。
我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小福子已经吓晕过去，
被两个太监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殿门。阿香瘫软在地，泪流满面却不敢再出声。
刘婕妤转向我，笑容甜美如毒药："阿翠，现在轮到你了。说实话，我保你性命，
甚至让你做我宫里的掌事宫女。若不说..."她指了指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血迹。
我咬紧牙关。孟皇后待下人宽厚，从不轻易责罚。去年我染了风寒，
是她亲自命太医为我诊治，还赏了上好的药材。这样的主子，我怎能背叛？
"奴婢...奴婢只知道皇后娘娘每日诵经礼佛，为圣上祈福，从未见过什么诅咒之事。
"我声音发抖，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刘婕妤脸色骤变："好个忠心的奴才！
"她扬手又要打我，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娘娘，章相爷派人来问，可拿到供词了？
官家那边已经等急了。"一个嬷嬷匆匆进来禀报。
刘婕妤烦躁地摆摆手："把这些贱婢关进暗室，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她转身时金线绣的裙摆扫过我的脸，留下一阵浓郁的龙涎香气。
我和阿香被推搡着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墙上挂着各种刑具，
角落里堆着发黑的稻草。阿香一进来就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阿香，
你刚才..."我轻声问。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阿翠，
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小顺子已经...我们不如...""不如怎样？诬陷皇后娘娘？
"我抽回手，"你可记得去年冬天你娘病重，是谁赏了二十两银子让你回家探望的？
"阿香低下头，
眼泪滴在脏污的衣襟上："可是...可是我们只是奴婢..."铁门突然打开，
两个满脸横肉的嬷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皮鞭和竹签。"娘娘说了，今晚必须拿到供词。
"其中一个狞笑着走近，"先从谁开始呢？"我本能地把阿香护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
"鞭子呼啸着抽在我背上，**辣的疼让我眼前发黑。一下，
两下...我数到第十七下时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阿香在一旁哭喊着求饶，
却被另一个嬷嬷扇了一巴掌。"说！孟皇后是不是每晚诅咒官家？"嬷嬷揪住我的头发逼问。
我吐出一口血沫："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绝不会...""上竹签！"十指连心，
当竹签**指甲缝时，我疼得几乎昏死过去。耳边嗡嗡作响，
恍惚间听见阿香的尖叫："我说！我什么都说！
皇后娘娘确实在寝殿设坛诅咒...""阿香！"我用尽力气喊道，"你良心何在！
"嬷嬷满意地放开我，转向阿香："很好，继续说，都有谁参与？"阿香眼神涣散，
皇后娘娘...还有她姐姐...太监总管陈琳...宫女阿翠..."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下完了，不仅是我，连累的人越来越多。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冷水泼醒。
暗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阿香不知被带去了哪里。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手指肿得像胡萝卜，
动一下就钻心地痛。铁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刘婕妤和宰相章惇。章惇穿着紫色官袍，
面容严肃，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蝼蚁。"这婢女嘴硬，不肯招供。"刘婕妤说。
章惇冷笑一声："无妨，有其他人的供词就够了。官家已经下旨，废孟氏为庶人，
明日便移居瑶华宫。"我如遭雷击，顾不得疼痛挣扎着跪起来："相爷明鉴！
皇后娘娘冤枉啊！那些供词都是屈打成招...""住口！"章惇厉喝，"你这贱婢懂什么？
孟氏乃高太后所立，一向反对新政。如今官家亲政，岂能容她继续坐在后位？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不仅是后宫争宠，更是朝堂上新旧两党的斗争。
孟皇后不过是政治牺牲品。"相爷，"刘婕妤娇声道，"这婢女如何处置？
"章惇瞥了我一眼："既然不肯配合，留着也是祸害。处理干净些。"他们离开后，
两个侍卫进来拖我。我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却奇怪地平静下来。被拖过长长的甬道时，
我听见远处传来钟声。是福宁殿的晨钟，天快亮了。就在我以为要被带到某个偏僻处勒死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太监总管陈琳。他在宫中资历极深，连章惇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这丫头我带走。"陈琳对侍卫说，塞给他们一袋银子。我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小屋，
陈琳亲自给我上药。"阿翠，你是个忠心的。"他叹气道，"可惜这世道，
忠心往往不得好报。""陈总管，皇后娘娘她...""娘娘已经被废，明日出宫。
"陈琳神色黯然，"老奴拼了这条命，才保下你们几个忠仆。
阿香那丫头...已经咬舌自尽了。"我痛哭失声。阿香终究还是良心发现，用生命赎了罪。
三日后，我拖着伤病的身子，远远看着孟皇后——现在应该叫孟氏了——素衣散发，
被一顶青布小轿抬出宫门。她没有哭闹，安静得像个影子。只有我知道，轿帘放下前，
她回头望了一眼居住了七年的坤宁殿，眼中是怎样的哀伤。刘婕妤如愿以偿地搬进了坤宁殿。
一个月后，官家下诏立她为后。宫中再无人敢提孟氏的名字，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我被贬到浣衣局，每日与污水和皂角为伴。手上的伤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再也不能做精细的针线活。但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对着瑶华宫的方向跪拜，
祈祷那位善良的主子平安。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冬夜，陈琳突然秘密找到我。"阿翠，
官家驾崩了。"他声音颤抖，"新帝即位，向太后主政，要迎孟娘娘回宫。
"我手中的木盆咣当落地。命运的齿轮，终于要转向了吗？瑶华宫的青布小轿离开那日，
我躲在宫墙拐角处偷偷目送。三年过去，浣衣局的冷水与皂角早已将我的双手泡得粗糙不堪，
指节因当年的竹签酷刑而永远弯曲，再也无法伸直。"阿翠！发什么呆呢？
这一堆被褥天黑前必须洗完！"浣衣局管事的呵斥声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