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低眉即雷霆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淌过龙象分院那褪了色的朱漆门槛，

在青石板地上拖出长长的、了无生气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线香和灰尘混合的沉闷味道，

挥之不去。几只麻雀在空旷的庭院里蹦跶，肆无忌惮地啄食着石缝里零星的草籽，

间或歪头瞅一眼大殿檐角下那几串纹丝不动的铜铃——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着殿前那根斑驳的红漆柱子，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手里的竹枝长扫帚，

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石缝里的积尘，动作迟缓，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暮气。

视线扫过庭院，几个穿着灰扑扑僧衣的年轻武僧，正排着松散得快要解体的队列，

慢吞吞地推着掌。那软绵绵、飘忽无力的动作，与其说是练功，不如说是集体梦游，

连带着他们呼出的气息都显得有气无力，在这凝滞的空气里掀不起一丝涟漪。唉，

这龙象分院，就像唐人街尽头一块被遗忘的、正在朽烂的木头。香火？稀薄得可怜。名声？

早被隔壁霓虹闪烁的夜总会和震耳欲聋的KTV踩进了泥里。那些曾经慕名而来的学徒，

如今也只剩下眼前这几个打不起精神的年轻人。

我扯了扯身上同样灰扑扑、洗得发白的旧僧衣，袖口磨损得厉害。慧明，扫地僧慧明，

这名字和我这身骨头，大概都要和这院子一同烂在这里了。也好，清净。念头刚转到这里，

一声极其粗暴、如同重锤砸在破鼓上的巨响，猛地撕裂了院中昏沉的寂静！“砰——！！！

”沉重的原木院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巨大的门板带着不堪重负的**，

猛地撞在两侧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剧烈地来回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阳光被粗暴地涌入，刺得人眼睛生疼。一群剽悍的身影，逆着强光，堵死了门口。为首那人，

身高足有一米九，皮肤黝黑发亮，剃着极短的寸头，根根头发都像钢针般竖立。

他只穿着一条紧绷的黑色运动短裤，**的上身肌肉虬结贲张，

如同覆盖着一层厚重的青铜铠甲，每一块肌肉线条都绷得死紧，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脖子粗壮，眼神凶戾，像一头刚刚挣脱牢笼、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精壮、穿着泰拳短裤的汉子，个个面色不善，

眼神里燃烧着**裸的挑衅和轻蔑。“这里，就是什么狗屁龙象分院？”为首那巨汉开口，

声音粗嘎如同砂纸摩擦铁皮，带着浓重的异国口音，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硝烟，

重重砸在死寂的庭院里。

他轻蔑地扫视着那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动作僵在半空的年轻武僧，

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狞笑，“一群软脚虾！听说你们会点功夫？老子沙旺，刚从曼谷来，

今天就要拆了你们这破庙的招牌，让唐人街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话音未落，

他身后一个同样壮硕的汉子猛地蹿出，速度快得惊人！

那汉子几步就冲到殿前悬挂着“龙象分院”四个鎏金大字的木制牌匾下方，纵身一跃，

竟如猿猴般轻灵，伸手就朝那象征着分院脸面的沉重牌匾抓去！牌匾危矣！“住手！

”“放肆！”几声惊怒交加的喝斥同时响起。离得最近的两个年轻武僧最先反应过来，

热血上涌，也顾不得平日演练的花架子，怒吼着冲了上去。一人挥拳直击那跃起汉子的腰肋，

一人则抬腿横扫，试图封住对方下盘。然而，他们的动作在真正的实战者眼中，

慢得如同慢放。那跃起的泰拳手人在半空，竟还能拧腰发力！面对下方袭来的拳脚，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嘲弄。只见他身体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下方扫来的腿，

同时右腿膝盖如同出膛的炮弹，借着下坠之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狠狠顶向挥拳武僧的胸膛！“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呃啊——！

”那挥拳的武僧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整个人就像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双脚离地，

口中喷出一蓬血雾，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布口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殿前的石阶上，

滚了几滚，蜷缩着身体剧烈抽搐，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个扫腿的武僧攻击落空，

惊骇之下动作一滞。那泰拳手已然落地，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脚为轴，

右腿如同钢鞭般“呜”的一声横扫而出！鞭腿！凶狠、精准、迅若雷霆！“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扫腿的武僧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格挡，

整个人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抽得离地横飞，狠狠撞在旁边一根红漆柱子上。

柱子发出一声闷响，簌簌落下不少灰尘。那武僧顺着柱子滑落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臂，

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两个年轻武僧，一重伤，一断臂，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剩下几个刚鼓起勇气围上来的武僧，

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对方出手的狠辣、速度和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武勇。

“废物！一群废物！”沙旺抱着粗壮的胳膊，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脸上那轻蔑的狞笑更加刺眼，声音如同闷雷在院子里滚动，“你们这庙里，

就没有一个能打的？连给老子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剩下那几个噤若寒蝉的武僧，最终落在大殿那威严的佛像上，

又极快地移开，充满了亵渎的不屑，“这种地方，也配挂着武院的牌子？给我砸！

”他身后那群泰拳手齐声怪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就要一拥而上。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沙沙”声，在死寂和喧嚣的边缘响起。

是我手中的扫帚。竹枝划过青石板，拂开那壮汉刚才踹门带进来的几片枯叶和零碎尘土。

我依旧低着头，眼皮耷拉着，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鲜血淋漓的场面，

还不如地上这点灰尘值得在意。我的动作很慢，很稳，一下，又一下，

专注地清扫着脚下那一小块地方。沙旺那野兽般凶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

瞬间钉在了我的身上。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场面。

一个穿着破旧僧衣、瘦骨嶙峋的老扫地僧？在己方两人重伤倒地的此刻，

还在若无其事地扫地？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老东西！”沙旺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眼瞎了？还是活腻歪了？！”他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倾泻口。

他不再理会那几个已经被吓破胆的年轻武僧，庞大的身躯猛地启动，一步踏出，

沉重的脚步砸在地上，青石板都似乎微微一震！他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

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直直朝我撞来！蒲扇般的大手张开，五指如钩，

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朝我的脑袋抓下！这一抓若是抓实，就算是坚硬的石头，

恐怕也要被抓出五个窟窿！劲风扑面，带着浓烈的汗味和血腥气，

吹得我额前几缕花白的乱发向后飘起。我甚至没有抬头看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狰狞面孔。

就在那钢爪般的五指带着死亡阴影即将触及我稀疏花白头发的刹那——我握着扫帚的手，

极其自然地松开。那根陪伴了我不知多少年月的竹枝扫帚，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与此同时，我的左脚，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缓慢速度，

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右脚随之轻轻后撤，身体重心自然地向下沉落，双膝微曲，

摆出了一个古老而圆融的架势——起手式，揽雀尾。我的动作舒展、流畅，

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应对致命的攻击，

而是在庭院中独自演练了千万遍的晨课。沙旺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虎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已到眼前！我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作看似轻柔缓慢，如云似水，

却又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地抬起。手臂划出一道**的弧线，

手掌外侧仿佛带着无形的粘稠水流，

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沙旺那粗壮得如同树干般的小臂外侧。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嗡！

”一股奇异而低沉的震荡波纹，以我手掌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响，如同古寺深处尘封的铜钟被无形的力量轻轻叩动！

沙旺那凶悍绝伦、志在必得的一抓，就像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