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烬如烟

"娘娘，皇上口谕，请您先安顿休息，晚膳时分他会来看您。"总管太监恭敬地说。

柳如烟点点头，强自镇定地走进殿内。殿中陈设丝毫未变，连她最喜欢的那个青瓷花瓶都还摆在原位，瓶中插着新鲜的梅花，散发着淡淡幽香。

"这..."她惊讶地看向总管太监。

太监会意，笑道："皇上特意吩咐的，说娘娘喜欢梅花，要日日更换。"

柳如烟心头一颤，手指轻轻抚过花瓣。魏景琰记得她喜欢梅花？那他还记得多少？

待太监宫女退下，柳如烟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软榻上。青杏连忙上前为她揉肩："小主累了吧？奴婢伺候您更衣休息。"

"青杏，你说皇上到底记起了多少？"柳如烟喃喃道，"若他全想起来了，为何对我如此生疏？若什么都没想起来，又为何知道我喜欢梅花？"

青杏摇摇头："奴婢也不明白。但皇上既然恢复您的位份，又这般细心安排，定是在意小主的。"

柳如烟苦笑，低头轻抚隆起的腹部。已经五个月的身孕，在宽松的衣裙下已有些掩不住了。

"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更衣。"她轻声吩咐。

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疲惫，柳如烟换上干净的衣裙，靠在窗边软榻上小憩。半梦半醒间，她似乎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她的脸颊。

"陛下..."她呢喃着睁开眼，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主，皇上来了！"青杏匆匆跑进来通报。

柳如烟慌忙坐起身整理衣冠，还未准备好，殿门已被推开。身着明黄常服的魏景琰大步走入，俊朗的面容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疏离。

"臣妾参见皇上。"柳如烟急忙起身行礼。

魏景琰快步上前，虚扶一把："爱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爱妃？柳如烟心头一跳，抬眼看向魏景琰，却在他眼中看到一片陌生。这声"爱妃"不过是客套，并非情之所至。

"谢皇上体恤。"她低眉顺目地应道，心中却如针扎般疼痛。

魏景琰在主位坐下，示意她也坐："朕听闻爱妃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柳如烟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劳皇上挂念，臣妾已无大碍。"

殿内陷入尴尬的沉默。魏景琰的目光落在她腹部，又迅速移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爱妃离宫这些时日，住在何处？"他突然问道。

柳如烟心跳加速："回皇上，臣妾在城西租了间小院暂住。"

"一个人？"

"有侍女青杏相伴。"

魏景琰点点头，又问："那孩子的父亲...可曾照顾你？"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入柳如烟心口。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魏景琰探究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嫉妒，只有纯粹的好奇。他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记得了。

"他..."柳如烟嗓子发紧，"他不知道这孩子的事。"

魏景琰眉头皱得更紧："如此不负责任？爱妃这般品貌，那人竟不知珍惜？"

柳如烟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荒谬的场景让她眼眶发热。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谴责他自己不负责任。

"是臣妾没告诉他。"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们...已经分开了。"

魏景琰沉默片刻，突然道："这孩子出生后，若爱妃不嫌弃，朕愿视如己出。"

柳如烟震惊地望着他，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皇上？！"

"朕虽不记得与爱妃的过往，但见到爱妃第一眼，便觉亲切。"魏景琰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况且，朕的后宫空虚，正需要子嗣继承大统。"

柳如烟脑中一片混乱。魏景琰这是什么意思？要当她的孩子的养父？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厚爱，臣妾惶恐。"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泪光，"只是这孩子身份卑微，恐怕..."

"爱妃多虑了。"魏景琰打断她，"你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柳如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沉默以对。

晚膳时分，魏景琰竟命人摆膳在毓秀宫。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来，柳如烟惊讶地发现，全是她怀孕后特别爱吃的口味。

"皇上，这些菜..."

"不合爱妃胃口？"魏景琰关切地问。

柳如烟摇摇头："不，很合胃口。只是..."她犹豫了一下，"皇上怎知臣妾喜欢这些？"

魏景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在她碗里："朕问了太医，孕妇宜食清淡。怎么，这些当真合你口味？"

"合极了。"柳如烟小声回答，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魏景琰或许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但他的身体记得，他的心记得。否则怎会如此巧合，准备的每道菜都是她此刻最想吃的？

用膳期间，魏景琰时不时看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辨。柳如烟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却又总是徒劳。

"爱妃，"他突然放下筷子，"我们以前...很亲近吗？"

柳如烟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她慌忙捡起，强笑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朕总觉得，与你在一起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魏景琰揉了揉太阳穴，"尤其是你的眼睛，朕好像在哪里见过..."

柳如烟心跳如鼓，不敢接话。魏景琰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脸色一变，捂住头低哼一声。

"皇上！"柳如烟惊呼，顾不得礼仪，起身扶住他，"您怎么了？"

"头...头疼..."魏景琰咬牙道，额上渗出冷汗。

柳如烟急忙唤人："快传太医！"

"不必。"魏景琰抓住她的手腕，"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紧紧包裹着柳如烟纤细的手腕。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某种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魏景琰的眼神变得深邃。

"你的手..."他喃喃道，"朕好像..."

话未说完，他突然松开手，踉跄着站起身："朕想起还有奏折未批，先回乾清宫了。爱妃好生休息。"

不等柳如烟回应，魏景琰已大步离去，背影几乎称得上狼狈。

柳如烟呆立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青杏走过来，担忧地问："小主，皇上这是..."

"他想起来了什么..."柳如烟轻抚着自己的手腕，眼中泪光闪烁，"又或许，只是头疼罢了。"

那一夜，柳如烟辗转难眠。魏景琰反常的举动让她既困惑又期待。如果他真的开始恢复记忆，那他们之间会不会...

"不，不要奢望太多。"她对自己说，手轻轻放在腹部，"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