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带领二人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墙壁上闪烁着微弱的蓝色指示灯，明昼注意到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像是某种重物被反复搬运留下的印记。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明昼警惕地问道，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
大黑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
“数据不足，基地在灾难发生后进入自动运行状态，我只负责维护核心数据备份。”
星月突然停下脚步，银色瞳孔微微收缩。
“等等...我好像来过这里...”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走廊尽头的金属门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圆形的数据大厅，中央悬浮着三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周围环绕着数十台休眠状态的终端设备。
明昼的目光立刻被墙上的一块显示屏吸引——那里显示着整个川京市的实时监控画面，包括他们刚刚经过的孢子感染区。
“这里还有电力供应？”明昼皱眉问道，“流星撞击后已经三年了。”
大黑的机械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轻点，调出一组能源数据。
“基地使用地热能和量子电池组，设计运行时间为50年。”它顿了顿，“你们要找的核心数据备份就在中央台。”
明昼快步走向中央投影台，靴底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台面上悬浮着三个数据核心，每个都被蓝色的能量场包裹着，缓缓旋转。
“这就是备份？”
明昼伸手想要触碰最近的一个核心。
“请勿直接接触。”大黑突然出声制止，“核心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解锁。”
星月走到投影台前，银色瞳孔中倒映着数据核心的蓝光，她犹豫了一下，将手腕上的PX-317编号对准识别区。
“权限确认，PX-317，第七代原型机。”机械女声响起，“请输入生物密钥。”
星月愣住了，转头看向大黑。
“什么生物密钥？”
“请您在原地不动，机器会自动为您进行生物扫描。”
星月站在原地，银色长发在数据核心的蓝光映照下泛着微光，扫描光束从天花板落下，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明昼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手指扣在扳机上，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幕。
“生物特征匹配中...”机械女声平静地播报，“DNA序列验证...神经系统图谱比对...”
星月的瞳孔微微扩大，她感到一阵奇异的刺痛感从脊椎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体内流窜，明昼注意到她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银色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汗珠。
“验证完成，权限等级：最高，欢迎回来，PX-317。”
随着机械女声的宣告，三个数据核心同时亮起刺目的蓝光，全息投影在空气中交织，逐渐形成一个女性身影，明昼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明雨，他的妹妹，穿着熟悉的白大褂，银色长发束在脑后，只是她的眼睛呈现出不自然的机械蓝。
“这里是核心数据备份，PX系列所有仿生人都将前往北极圈进行最后验证，如果验证成功……那么就能实现拯救全人类的计划，PX-317是所有PX系列中最有希望的一个，虽然她的情感模块崩坏了，但却因此诞生了真正的自我意识，说不准她会成为真正的人类，所以我将最后的备份密码定为713。”
明昼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投影中妹妹的脸庞，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的蓝光，星月站在他身旁，银色长发与明雨的全息影像几乎融为一体，两人的轮廓在数据流中模糊了界限。
“713...”明昼喃喃重复这个数字，“是我的生日。”
真是有够蠢的。
然后那段录像便就此终止了。
“二位可以在此歇息，然后继续向北前进。”
“好吧，我们在这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大黑，能帮我们补充物资吗？”
明昼向大黑说道，不过在念名字的时候有点拗口。
“是的，当然可以。”
星月坐在基地休息室的长椅上，银色长发垂落在肩头，她望着站在控制台前的大黑，那个机械仿生人正以精准到毫秒的动作调试着设备。
“大黑，”星月突然开口，“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吗？”
大黑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
“我的程序设定是维护基地运转，等待PX系列仿生人抵达。”
“不是问这个，”星月摇摇头，银色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亮，“我是说...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明昼在一旁擦拭能量枪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插话。
大黑的机械关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它转过身来，红色光学镜头直视着星月。
“我的逻辑模块无法处理这种假设性问题。仿生人不需要'想要'，只需要执行程序指令。”
星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编号纹身，银色睫毛低垂着投下细小的阴影。
“可是...我现在会'想要'了，我想要找到真相，想要帮助明昼先生，想要...”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想要成为真正的人类。”
明昼的擦拭动作突然变得用力，金属枪身在布料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星月。
“铁皮罐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星月抬起头，银色瞳孔中倒映着明昼紧绷的面容。
“从你教会我什么是'活着'开始。”
休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设备运转的嗡嗡声回荡在金属墙壁之间，大黑的机械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处理器发出轻微的过热警告——这种情感交互超出了它的理解范畴。
星月站起身，走到大黑面前，银色长发在基地的冷光下微微发亮，她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仿生人，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它冰冷的机械臂。
“大黑，”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在我们离开前，我想和你做个约定。”
大黑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电子音。
“约定？”
“嗯。”星月点点头，“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一件'你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程序要求你做的事。”
大黑的处理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显然在努力解析这个请求。
“逻辑错误，仿生人没有自主意愿，只有程序指令。”
它一板一眼地回答。
明昼靠在墙边，嘴角微微上扬。
“放弃吧，铁皮罐头，它的脑子比你还死板。”
星月却不依不饶，她踮起脚尖，直视大黑红色的机械眼。
“就像我当初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样，你可以试着...观察这座基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让你'在意'的事情。”
大黑的头部微微倾斜，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几乎像在思考。
“在意...不在我的词汇库中。”它停顿了一下，“但我会将你的请求记录为特殊指令：寻找'在意'的事物。”
星月开心地拍了拍手。
“太好了！等我们从北极圈回来，你要告诉我你找到了什么！”
“指令已接收。”大黑机械地回答，但它的光学镜头却多停留了一秒在星月脸上，“祝你们任务顺利，PX-317。”
明昼走过来拽了拽星月的袖子。
“行了，别浪费时间教铁疙瘩做梦了，该去检查装备了。”
星月被明昼拉着往外走，却还回头对大黑喊道。
”记住我们的约定！”
大黑站在原地，机械臂微微抬起又放下，它的核心处理器中，这个奇奇怪怪的指令被反反复复处理了几千万遍，但仍然无法理解。
虽然它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约定"的意义，但作为PX-244，它决定将这条指令放在最高优先级。
“约定...确认。”
它对着空荡荡的走廊低声说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电子杂音。
二人在此休息了一段时间，正在他们检查装备的时候，警报声骤然撕裂了基地的宁静。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生物入侵！防御系统启动！”
大黑的机械眼瞬间转为警戒的猩红色，他猛地转身，双臂弹出高能激光刃，基地的合金大门外，无数孢子生物正疯狂撞击着防护罩，它们扭曲的肢体在能量屏障上留下腐蚀性的黏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臭味。
“tm的，突然搞什么东西？”
“防御系统功率78%……65%……43%……”
基地AI的机械音急促地播报着。
整座城市的孢子生物如潮水般涌来，它们扭曲变形的身体上，原本黯淡的荧光纹路此刻正疯狂闪烁，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
“它们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她喊道。
基地外围的自动炮塔喷吐着火舌，将冲在最前面的怪物撕成碎片，但更多的孢子生物踩着同类的残骸前进，它们甚至开始有组织地分散包抄，完全不像之前那些只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大黑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机械眼中数据流疯狂滚动。
“分析完毕，它们正在释放一种协同信息素。”他的声音冰冷，“基地外墙将在2分17秒后被突破。”
“马上走！现在！”
明昼猛地拉住星月的手腕，随后三个人一起向基地的后方撤离。
警报声刺破基地的宁静，猩红的应急灯将走廊染成血色。
三人沿着紧急通道狂奔，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孢子生物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大黑跑在最前方，机械臂不断发射激光束击退从通风管道涌出的感染体。
“前方50米右转，有直接通向城市的电梯。”
大黑的声音依然冷静，但机械关节因超负荷运转而发出过载的嗡鸣。
星月的银色长发在奔跑中飞舞，她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核心数据备份还没——”
明昼一把拽住她继续往前冲。
“保命要紧！”
电梯防爆门近在咫尺，大黑的机械手指飞速输入密码，门刚开启一条缝隙，三只孢子猎犬就扑了出来，明昼的能量枪精准命中其中两只，第三只被大黑直接撕成两半。
明昼猛地拽住星月的手腕，将她拉进电梯，金属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的瞬间，一只孢子生物的利爪已经刺穿了缝隙，大黑反应极快，机械臂弹出激光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那只畸形的前肢。
“警告：防御系统失效率已达87%。”基地的AI女声冷静地播报着，“建议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电梯急速上升，星月的银色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剧烈收缩，她看着大黑站在电梯按键旁，机械手指以惊人的速度输入着指令。
“大黑...我们一起走...”
星月的声音颤抖着。
大红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电梯突然一震，停在了表层，门开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和孢子生物的嘶吼扑面而来。
“走！”
明昼一把将星月推出电梯，自己转身举枪射击，一只人形孢子生物从通风管道扑下，被他精准爆头。
大黑却站在原地没动。
“你在干什么？”明昼怒吼，“快出来！”
大红的机械面部显示屏上，数据流突然停滞了一秒，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两人都震惊的动作——他按下了关门键。
“大黑！”
星月扑向电梯门，却被明昼死死抱住。
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大黑转过身来，他的机械面部显示屏上，那些冰冷的红色线条突然扭曲，组成了一个生涩的、近乎人类的表情。
“根据运算，时间不足以我们三人一同逃离……”
“不！大黑！我们说好的——”星月的嗓音撕裂，银色瞳孔剧烈颤抖，“你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
电梯门彻底闭合，将大黑独自留在里面，下一秒，整个基地剧烈震动，下方的管道爆裂开来，绿色的孢子浓雾如洪水般汹涌升起。
“大黑！”
星月的尖叫声淹没在爆炸的轰鸣中。
明昼拖着她冲向紧急出口，身后的走廊接连塌陷，当他们终于冲出基地大门时，身后的建筑已经淹没在火海与孢子云中。
星月跪倒在地，银色长发沾满了尘土和泪水，她的指尖深深抠进地面，人造皮肤破损处渗出银色液体。
“他...他明明可以跟我们一起逃的...”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们说好要一起找到答案的...”
明昼站在她身旁，手中的枪无力地垂下，远处，孢子生物在火焰中扭曲嘶吼，却无法突破那道最后的防线——大黑启动的自毁程序。
突然，星月的通讯器闪烁起来，一个模糊的全息投影在空中凝聚——是大黑，他的机械躯体已经残破不堪，半个身子淹没在火海中，但显示屏上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
“PX-317...”投影中的机械音断断续续，“我分析了...所有数据...最后0.3秒...找到了...”
星月颤抖着伸出手，却只触到冰凉的投影光线。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意识，”大黑的机械眼突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但我突然感觉到了…我突然有了我想做的事，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是程序的指引，但我很确信，我好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投影闪烁了几下，大黑残破的面部显示屏上，那些红色线条最后一次扭曲，组成了一个笨拙却真实的微笑。
“我好像有点感觉到了…情感...”
爆炸的强光吞没了最后的影像，星月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像人类一样嚎啕大哭，明昼别过脸去，喉结剧烈滚动。
星月坐在地上，银色长发沾满尘土，她挣扎着爬起来，望向那片火海，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远处的火光照亮了两人疲惫的面容，明昼最终弯下腰，将星月拉起来。
“走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别让他的选择白费。”
……但明昼无法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就这样的意识。
星月踉跄着站稳，银色瞳孔中映照着燃烧的基地，她慢慢抬起手，擦去脸上混合着尘埃的泪水，然后从腰间解下大黑之前给她的数据芯片——里面记录着通往北极圈的最后路线。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继续向北。”
两人转身走向荒野深处，身后是冲天火光，前方是茫茫雪原，在末日废土上，两个孤独的身影逐渐远去，而某个机械生命最后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爆炸的闪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