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村,位于京郊三十里外,依山傍水,本是个宁静的村落。
但当苏晚璃一行人抵达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和山雨欲来的压抑。
村口通往河边的路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名村民,他们手持锄头、木棍,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几个村中耆老,和一个身穿八卦衣、神神叨叨的“神婆”。
当地县令带着几个衙役,被村民们围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河边,一具女尸正静静地漂浮在水中,身上穿着不合时节的、崭新的大红嫁衣,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诡异而凄美。
“都让开!皇城司办案!”卫风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属于军人的煞气瞬间迸发。
村民们被震慑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那神婆便跳了出来,手中摇着铜铃,尖声道:“你们这些官差,要亵渎河神娘娘吗!河神大人发怒,我们全村都要遭殃!谁敢碰娘娘一下,就是跟我们全村人作对!”
“对!不能碰!”“恭送河神娘娘!”
村民们的情绪再次被煽动起来,群情激愤,大有谁敢上前就拼命的架势。
县令看到卫风,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跑过来,哭丧着脸道:“卫大人,您可算来了!下官……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
卫风眉头紧锁,正要下令强行清场,苏晚璃却伸手拦住了他。
她从马车上取下自己的勘查箱,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对峙的最前线。
她没有看那些激动的村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河中那具穿着嫁衣的女尸,眼神里带着一丝法医面对逝者时特有的悲悯与尊重。
“各位乡亲,”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叫苏晚-璃,是皇城司新设提刑司的提刑官。我今天来,不是要亵渎神明,恰恰相反,我是来确保,我们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怠慢一位‘神明’。”
村民们被她这番话弄得一愣,暂时停止了叫嚣。
苏晚璃继续道:“你们说,她是河神选中的新娘,要恭送她。这份敬畏之心,我能理解。但是,你们想过没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是被河神选中的新娘,那她就该是圣洁无瑕的。可万一,她不是自愿投河,而是被凡间的恶徒所害,被人谋杀后,再推入河中,伪装成‘河神娶亲’呢?”
“一个被罪恶玷污了的女子,你们却将她当成祭品送给河神。这,究竟是敬畏,还是对神明最大的不敬与挑衅?届时河神降下雷霆之怒,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村民的心上!
他们信奉鬼神,自然也恐惧鬼神之怒。苏晚璃没有否定他们的信仰,反而利用他们的信仰,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反驳、甚至感到后怕的可能。
那神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苏晚璃抓住时机,语气不容置喙,“必须验尸!只有验明正身,确定她究竟是溺水而亡,还是另有冤情,我们才能知道,是该恭送一位‘神娘’,还是该为一个冤死的女子,讨回公道!”
“这,才是对死者,也是对神明,最大的尊重!”
村民们彻底动摇了,他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棍棒也垂了下来。
苏晚璃不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直接对卫风下令:“卫大人,清场!在河边搭设帷帐,点起火把。我要立刻验尸!”
“是!”卫风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立刻指挥手下行动起来。
夜幕,悄然降临。
河边,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一个由布幔围成的临时验尸场已经搭好。
村民们被隔在十步之外,鸦雀无声,紧张地注视着帷帐的影子。
苏晚璃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戴上口罩和手套,在小桃的帮助下,将那具冰冷的尸体,从水中抬到了早已铺好的油布上。
当她借着火光,看清死者面容和身上那件嫁衣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细节。
那件大红嫁衣的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名为“并蒂莲开”的图样。
而这个图样,她不久前,刚刚在尚书府,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苏雅柔的嫁妆单子上,见过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