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时，我正在未婚夫家里，他那当着街道办主任的妈，正拿眼角夹我，
挑剔我“成分”不好，配不上她儿子。电话那头，
疗养院的人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调子说：“林岚同志，你母亲出了点意外，大吊扇掉下来了。
”我头皮发麻，冲出未婚夫家门时，他妈还在背后骂：“没规矩的东西，搅了我的麻将局！
”我没回头。因为我知道，一个比麻将局更血腥、更残忍的局，开始了。01我妈出事了。
电话里，疗养院那个干巴巴的男声，说我妈被大吊扇砸了，让我赶紧去人民医院。
冲到医院时，那条长长的走廊，白得晃眼，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我妈躺在急救室里，
门关着，红灯刺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是疗养院的孙院长，拦住了我，满脸油光，
语气熟练得像排练过无数次：“林岚同志，节哀。这纯属意外，机器老化，谁也想不到。
”意外？我妈是纺织厂二十年的劳模，单位奖励她去工人疗养院休养，这才第三天。
昨天她还在电话里高兴地跟我说，她分到了全楼最凉快的床位，就在窗边，正对着吊扇，
说今年夏天总算能睡个好觉了。我死死盯着他，问：“哪个吊扇？
”“就是……就是你母亲床位上方的那个。”孙院长眼神躲闪。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窖里。
急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护士探出头：“谁是王秀英的家属？”我扑过去，
看到的不是我的妈妈，而是一具被血染透的“东西”。一片生锈的、弯曲的铁片，
从她的胸口穿出来，白色的病号服被染成了黑红色。她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无声无息。
孙院长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谈着赔偿，什么三千块钱，什么帮我解决工作问题。
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目光落在他身边一个年轻女护士身上。她叫李爱萍，我见过照片，
是我妈特意提过的，说这个小李护士人最好。可此刻，她低着头，反复绞着自己的衣角，
那双本该充满同情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和心虚。我走过去，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李护士，你不是说，我妈的床位本来不是那个吗？
”李爱萍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02“胡……胡说什么！”李爱萍的脸瞬间白了，
声音都变了调，“床位都是固定安排的，怎么可能换？”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吗？
我妈昨天电话里还说，她原来的床位不靠窗，是你帮她跟一个姓赵的阿姨换的，
说赵阿姨怕吹风。你还真是个活雷锋啊。”“活雷锋”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针，
扎在李爱萍的神经上。孙院长的脸色也变了，他厉声打断我：“林岚！
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是一场谁也不想看到的悲剧！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胳膊，身上那股混杂着烟草和劣质雪花膏的味道，
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没动，任由他抓住我，然后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问：“孙院长，
疗养院的吊扇，多久没检修了？”他愣住了。“我爸以前是机械厂的工程师，他说过，
这种老式吊扇的扇叶固定螺丝，受潮和持续震动，三年就得换一次。你们换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下下砸在走廊所有人的心上。孙院长的手松开了，
脸上的油光好像凝固了。李爱萍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塞进胸腔里。
周围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开始窃窃私语。“对啊，那吊扇是得检修，看着就晃晃悠悠的。
”“听说了吗，出事那床位，本来是个领导的妈要住的，嫌风大，硬是跟这个劳模换了。
”舆论的风向，开始微妙地转变。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孙院长面前，低声问了几句，然后转向我，
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你就是林岚？我是赵卫国，厂办公室副主任。
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这样吧，厂里和你母亲的单位再额外给你两千块的补助，
这件事，到此为止。”赵卫国。那个跟我妈换床位的赵阿姨的儿子。
我看着他腕上那块锃亮的“上海”牌手表，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冷漠的光。
他那不容商量的语气，仿佛是在对我下达命令。我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如果我不呢？”我轻声问。赵卫国笑了，是一种全然的、不加掩饰的轻蔑：“小同志，
做人要识时务。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掰扯清楚的。”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对着他的背影，缓缓开口：“赵主任，你妈抢了我妈的床位，害死了我妈。这笔账，
你说怎么算？”走廊里，瞬间鸦雀无声。03赵卫国的脚步停住了。他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条盯住猎物的蛇。“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污蔑国家干部，是什么后果，你想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但威胁的意味，像冰冷的毒液，
顺着空气蔓延。我迎着他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我只是一个医学院还没毕业的学生，
无权无势，在他这种人眼里，跟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但我不能退。我身后，是躺在病床上，
生死不知的母亲。“我妈一个劳模，为什么会被临时换床位？换去的，
为什么恰好是那个整个疗养院最危险的床位？孙院长，赵主任，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我转向孙院长，“还是说，这疗养院，根本就不是给工人休养的，而是给你们这种人，
当人情买卖的交易所？”“你……你血口喷人！”孙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
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赵卫国却比他冷静得多。他打量了我几眼，
忽然又笑了：“有点意思。林岚是吧？我记住你了。”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那背影，写满了傲慢与不屑。他们走后，孙院长也找了个借口溜了。
只剩下那个叫李爱萍的护士，还僵在原地。我走到她面前。“李护士，人在做，天在看。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晚上，睡得着吗？”她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挣扎。我知道，
她就是那个突破口。当晚，我没有回家。我守在急救室外，像一尊雕塑。午夜时分，
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找到了我。他叫陈岩，五官端正，眼神锐利。
他自我介绍是负责这案子的民警。“林岚同志，我们初步定性为意外事故。
”陈岩的语气很官方，但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我，没有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陈警官，”我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如果我说，这不是意外呢？
”陈岩递给我一个军用水壶：“说说你的理由。”他的动作很寻常，
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人，不像他们一伙的。我将白天发生的一切，我的怀疑，
赵卫国和孙院长的反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
他拧上水壶盖，沉默了片刻。“赵卫国，是市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孙院长，
背景也不简单。”陈岩看着我，“这条路，不好走。”“我知道。”我看着急救室的红灯，
“但我妈还在里面。只要她一天没出来，我就一天不会停。”陈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站起身。“你的怀疑，我会去核实。但你要记住，不要冲动，不要做违法的事。”他顿了顿，
又补充了一句，“保护好自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攥紧了口袋里那盘小小的磁带。
那是下午赵卫国的母亲，那个养尊处优的赵老太，来医院耀武扬威时，
我用我哥从南方带回来的“板砖”录音机，录下的。“……那个姓王的女人就是贱骨头，
还劳模呢？活该她倒霉！我儿子说了，拿几千块钱打发了就行，一个臭工人的命，值几个钱？
”赵卫国，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我笑了。复仇的棋盘，已经摆好。而我，
将是那个亲手将你们一个个，全都吃掉的棋手。04我的第一步棋，是李爱萍。
这个年轻的护士，是链条上最薄弱的一环。她既没有孙院长的老奸巨猾，
也没有赵卫国的权势背景。她的软肋，是恐惧和良心。第二天一早，我没去医院，
而是直接去了疗养院。我没找孙院长，而是绕到了职工宿舍楼下。八十年代的宿舍，
是那种老旧的红砖筒子楼，墙上还刷着褪色的标语。我找到了李爱萍的宿舍。门没锁，
我推门进去，她正坐在床边，对着一个打开的木箱子发呆。箱子里，
是一些崭新的毛线和布料，还有一双给小孩做的虎头鞋。听到动静，她惊恐地回头，
看到是我，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你……你怎么来了？”我没理会她的惊慌，
自顾自地打量着她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墙上贴着一张电影明星的海报。很简陋，
也很干净。“你快走！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她站起来，想推我出去。
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她都愣住了。“李爱萍，你今年二十二岁，
卫校毕业分到这里。你弟弟得了肾病，在市医院住院，每个月医药费就要一百多块，对吗？
”我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得她面无人色。“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颤抖。“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我甩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我妈和她在疗养院花园里的合影。
照片上，我妈笑得一脸慈祥，李爱萍也笑得很甜。“我妈说，你是个好姑娘，心善。她还说，
等你结婚，要亲手给你打一套毛衣。”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李爱萍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哭声。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她哽咽着，“是孙院长……是孙院长逼我的！
赵主任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把那个最好的床位让出来，
孙院长就让我去跟王阿姨说……他说就是换个床，没事的……”“没事的？”我冷笑，
“现在我妈躺在医院里，胸口插着一块铁片子，你跟我说没事？
”“我对不起王阿姨……我对不起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没办法啊！
我弟弟等着用钱，孙院长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辞退，
还让我弟弟在医院待不下去……我能怎么办？”她哭得那么可怜，那么无助。但我心里，
没有一丝波澜。可怜？我妈就不可怜吗？我抽出另一盘磁带，当着她的面，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是她和一个男人不堪入耳的调情声。男人的声音，油腻又熟悉，正是孙院长。
“……小妖精，等我老婆回乡下，我就把你调到药房去，
那可是个肥差……”李爱萍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魔鬼。
“你……你……”“孙院长的老婆，是市里出了名的‘母老虎’吧？”我关掉录音机，
把磁带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说，如果这盘带子，和那张一千块钱的汇款单收据，
一起交到她手上，会怎么样？”李爱萍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
那是死人才有的灰败。她知道，她完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终于放弃了抵抗，
瘫软地问道。我笑了。“很简单，”我蹲下来，平视着她绝望的眼睛，“我要你，
把你知道的，关于孙院长和赵卫国所有的肮脏交易，一五一十地，全都写下来。然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给我妈，磕头认错。”05李爱萍的“投诚”，比我想象的还要彻底。
在身败名裂和良心谴责的双重压力下，她几乎是崩溃地写下了一份长达五页的“悔过书”。
里面不仅详细描述了赵卫国如何通过孙院长，强行让我母亲更换床位的过程，
还抖出了孙院长利用职权，
侵吞疗养院公款、倒卖紧俏物资、克扣员工福利等一连串的龌龊事。每一条，
都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拿到这份东西，我没有立刻交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要等一个最佳时机，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我回到医院，正好碰上赵卫国的母亲，
那个高傲的赵老太，又来探望她那“受了惊吓”的宝贝儿子。其实赵卫国只是被我当众顶撞，
气不顺罢了，却也住进了高干病房。赵老太看见我，鼻孔朝天，冷哼一声：“丧门星，
还没折腾够？我可告诉你，我儿子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没理她，
径直走向我母亲的病房。她却不依不饶，在我身后尖声叫嚷：“你妈就是个短命鬼！
占了我们家的床位，活该被吊扇砸！这就是报应！”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你说什么？
”“我说她活该！怎么，你想打我这个老太婆不成？”赵老太有恃无恐地挺起胸膛。
周围的病人都围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看着她那张刻薄的脸，突然笑了。
我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老虔婆，
你最好现在就去庙里烧香，祈祷我妈能挺过来。否则，我会让你那个宝贝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