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的彩光像被雨水冲刷过,湿漉漉地映在明锐科技的巨幅玻璃幕墙上。城市已经沉入夜色,
但这栋写字楼的十七层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的声音密集如同骤雨,空调吐出冰冷的风,
带着一股消毒水和疲惫混合的怪味。刚结束的周例会上,项目经理的脸板得如同生锈的铁门,
最后那句“这季度KPI要是崩了,大家准备简历吧!”砸在会议室里,
沉甸甸的让人呼吸困难。我,张伟,项目骨干,此刻却有点心不在焉。笔记本屏幕右下角,
那个一直灰暗的头像,终于闪烁起来。是她。林薇薇。我的未婚妻。我们年初订的婚,
婚期就定在七月,眼看满打满算还一个月的时间,正是婚礼准备得昏天暗地的时候。
可最近几天,薇薇的消息回得明显慢了。偶尔打过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
像是喉咙里绷着一根弦。——“宝宝,加班呢?想你了。”我敲下字,又加了颗跳动的心。
头像旁的“正在输入”闪了半天,才跳出回复,字句稀疏,像是被精心筛过:【嗯。刚忙完。
也想你。特别想。】紧接着又一条跳出来:【对了张伟,以后咱俩发消息,
打电话前……都先文字确认下吧。】没等我问为什么,第三条追了过来:【我嗓子不太好,
接电话累。】嗓子不好?昨天她说和朋友去做SPA声音还清亮着呢。指尖悬在键盘上,
心头没来由地蒙上一层薄雾。这不像她。以往她恨不得一天三百次电话轰炸,
抱怨新做的指甲花了,又看中了哪个包……“叮——”提示音格外刺耳。是她!
一个微信红包的截图突兀地跳了出来。上面显示的红包金额,后面那一串零,
看得我眼皮狠狠一跳。五十万整。备注冰冷清晰地写着:彩礼诚意金。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劲,屏幕上方跳出“对方正在输入”,
随即是一大段文字如同冰雹般砸了过来:【张伟,我爸的态度非常明确。嫁女儿不是小事,
这是检验你诚意的第一步。必须三天之内,把这笔钱转到我爸卡上。账号一会儿发你。
这笔钱我会暂时保管,等你爸妈按我们老家规矩置办好房和车以后就退。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往下一沉。手指冰凉,我几乎握不住手机。
眼前发黑,呼吸都有些困难。五十万?!我家境普通,父母辛苦一辈子,
为了我筹备婚礼已经掏空了大半积蓄,五十万现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薇薇,
我们不是谈好的吗?十五万走个过场,我家那点情况你是知道的啊!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指头上迸出来的。【呵,张伟,你爸妈就这点能耐?连五十万都凑不齐,
拿什么保证我的幸福?诚意金都拿不出,你还谈什么诚意?别让我爸失望!
也别让我看不起你!】林薇薇的回复带着一种陌生的、刻薄的锋芒,像淬了毒的针,
直扎心底。紧接着又一条:【听着,转账截图务必清晰!我爸要亲自过目!别再打电话烦我!
否则这婚就不用结了!】最后四个字——“不用结了”,像四柄重锤,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不对劲。这绝非简单的彩礼谈不拢。字里行间透出的急躁、生硬,命令式的口吻,
甚至禁止通话,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
尤其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转账截图务必清晰”,索要彩礼为什么需要截图?
是为了“查验”还是为了别的?过去几个月里一些零星浮起的疑点碎片,
在脑海中剧烈地碰撞起来。两个月前那次“意外停电”。她说公司楼里电路检修,
必须去她同事的朋友闲置别墅“借宿一晚”。那晚给她打电话,环境音特别嘈杂,
隐约有粗声粗气的男人争执声,但她解释说是在用平板看电影。几周前,约好去看婚戒,
她却临时放了鸽子,理由是闺蜜失恋需要陪酒。事后发来一张模糊的**,
背景是光线迷离的酒吧卡座,但照片角落的玻璃反光里,晃过三个高大彪悍的男人轮廓,
绝非酒吧侍应生的样子。还有那一次,她家楼下,一个面目陌生的魁梧男人正好出门,
眼神阴沉地扫了我一眼。她当时解释说是她爸的远房表亲。碎片拼凑,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50万”,又回看那条冰冷的命令。心脏在胸腔里疯跳,
撞得肋骨生疼。一股巨大的惶恐混合着冰冷的愤怒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得去看看!立刻!
现在!“家里有点急事,请个假!”我几乎是扑到项目经理身边,声音干涩沙哑。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脸上某种近乎疯狂的表情堵了回去,
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冲出明锐科技的大门,带着热气的风迎面扑来。
深夜的出租车闪烁着红色的空车灯,像游弋在沥青河流上的萤火虫。“师傅,
景秀天成别墅区东区,18栋!快!”我的声音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身体陷进出租车的后座,城市的流光在车窗外飞驰而过,连成模糊的光带。后视镜里,
我的脸苍白得像刷了一层墙灰。“小伙子,去那地方约会?”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
随口搭腔。“……算是吧。”我喉咙发干,挤出几个字,
从牙缝里渗出的寒意让我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手机又一次震动,是她的消息。
只有孤零零两个字:【账号:********】冰冷的数字排列,像一条锁链,
等着套上来。指尖冰冷地划过屏幕,调出键盘上的数字键,一个按键一个按键,
仿佛敲下的不是数字,而是最后希望的倒计时。报警电话接通的那一刻,
我听到自己牙齿轻微磕碰的细响。“景秀天成东区18栋,”声音低沉压抑,
带着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我怀疑有人被控制在里面,可能涉及重大诈骗和胁迫。
情况很急,人数不清,但至少有三到四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还有一个年轻女性,
可能是我女朋友,但我现在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受害者身份……请你们……快点!”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的反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出租车引擎沉闷的轰鸣此刻也压不住我耳边血液奔流的巨响。司机在后视镜里瞟了我好几眼,
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狠狠踩了一脚油门。车辆猛地向前一窜,我的后背撞在椅背上,
胃里一阵翻搅。景秀天成别墅区的大门终于在视野尽头出现,奢华的欧式铁艺大门旁,
岗亭的灯光亮得刺眼。出租车还没彻底停稳,我已经一把推开车门,丢了张钞票下去,
头也不回地冲过减速带,扑进小区浓重的绿化树影里。保安在岗亭里探出半个身子喊着什么,
声音被夜风扯得细碎模糊。别墅区的空气里浮动着新剪青草和某种昂贵花木的气息,
诡异地和此刻我心中的冰寒交织在一起。避开主干道监控探头的目光,
我在稀疏的行道树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中穿插着前进。
高跟鞋踩在小区步道上清脆的“嗒嗒”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我的神经上。越来越近。
18栋的轮廓在前方树影后显现出来。这是真正的豪宅。大片精心养护的草坪,
流畅的弧形车道连接着气派的正门。客厅方向的巨型落地窗,厚实的窗帘并未拉严,
暖黄色的灯光肆无忌惮地泼洒出来,在门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光毯。
就在那片泄露出的光晕里,几个晃动的人影被拉得扭曲变长。其中一个是她!林薇薇!
她就站在那片光晕边缘,侧对着我的方向。但我甚至来不及去分辨她脸上此刻的神情,
所有的感官瞬间就被她身边伫立着的三个黑沉沉的身影攫住了。三个男人。每一个,
都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包。最左边的那个穿着件紧绷绷的黑色T恤,
粗壮的胳膊上密布着青绿色的杂乱刺青,脖颈粗得像公牛,
下巴上新剃胡须的青茬在黑夜里也反着光。中间的是个光头,在灯光下油亮亮的能当镜子使,
脸上的横肉耷拉着,正叉着腰,像一头看守领地的秃鹫。右边的穿着件花里胡哨的紧身短袖,
肩背宽厚得要把衣服撑破一般。他们沉默地杵在那里,
目光凶狠地审视着这片精心装扮的囚笼。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杀气,隔着玻璃窗和大片草坪,
沉甸甸地压过来。别墅深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材相对精悍、脸上带着刀疤痕迹的男人(后来才知道是头目周虎)叼着烟走了出来,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光头男立刻点头哈腰地凑近回应着。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几乎贴着林薇薇!光头那粗壮的手臂甚至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后背!砰!一声闷响,
如同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是我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旁边坚硬的树干上。
指关节传来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木屑的味道钻入鼻腔。眼前发黑,
一种几乎要把我撕成碎片的暴怒裹挟着冰冷的恐惧,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甚至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他们把她围在中间!不行!不能冲动!
我身体死死地钉在冰冷粗糙的树干后面,指甲深深抠进树皮里。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滑进眼睛,带出一阵酸涩的刺痛。别墅里似乎有了新的动静。
我强迫自己抬起剧烈颤抖的手,解锁手机。屏幕上,一个倒计时软件正无声地走着,
那是我设定好的预估警方抵达时间的倒计时钟。
:37……15:36……15:36…15:35…15:34…心脏变成了一个破风箱,
每一次泵血都带着濒临碎裂的轰响。每一秒的跳动都拖拽着沉重的铅块,
狠狠砸在我的肋骨上。别墅落地窗内光影晃动,那几个庞大、凶悍的男人影像,
如同烙铁烙在视网膜上。林薇薇缩在他们构成的阴影里,
只是一个模糊、柔弱、令人心碎的轮廓。14:03…14:02…手指冰凉麻木,
几乎失去知觉。我需要转移那几乎要将理智焚毁的注意力。录音!对,录音!
万一……万一能留下点什么。指尖僵硬地滑动屏幕,
在文件管理里翻找那串熟悉的数字标记——我早该删掉的某次团建访谈录音文件,
但此时它是我唯一的掩饰。就在翻动文件时,一张小小的截图缩略图猛地撞进视线!
【薇薇专属文件夹-备婚明细v4】日期是——三个月前!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那是林薇薇发给我的一份用于婚礼预算讨论的Excel表格截图!
当时在电脑上查看后随手保存过。我屏住呼吸,手指颤抖地点开放大。表格密密麻麻,
列出了婚纱、酒席、车队等开销预算,在靠上的位置,
【主婚车:已付定金3000(金色年华)】红字标注着:部分定金单据及尾款要求见附件。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箭,瞬间洞穿了我所有的不确定!
—那个冰冷的数字串——和我眼前表格上“李姐摄影工作室”定金收据下方标注的收款账号,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血……瞬间涌上头顶,又被巨大的恐惧抽得精光。
胃里翻搅着恶心酸水。所有疑点被这条铁证悍然链接,形成一个冰冷完美的链条!
这根本不是什么彩礼!不是什么考验!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预谋!一场早在三个月前,
在我们筹备婚礼细节时,就精心埋下伏笔的**裸的诈骗!用婚礼定金做掩护!
用他们团伙控制的账户,蚕食鲸吞!而林薇薇……她真的只是被胁迫在那些人中间吗?
她那冰冷刻薄的话语还回荡在我脑子里。她当时看着我的眼神……是不是也带着算计?
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寒意从脊椎底部直冲上来!就在这时,
客厅里一个壮汉(那个光头)似乎和林薇薇说了什么,随即,他迈开步子,
径直朝别墅大门这边走来!方向似乎就是通往我这侧花园草坪的小径!不好!被发现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锁住我的喉咙,心脏狂飙到极限!呯!一声干脆利落的轻响。
不是枪声,是锁舌弹开的声音。沉重如墓碑的别墅大门,被人从里面猛地向内拉开!
一个高大魁梧、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男人(正是后来被抓捕的刺青壮汉王强)出现在门口。
他像是巡视领地的鬣狗,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猛地扫向门外幽暗的庭院,不偏不倚,
穿透稀疏的灌木丛,竟直直地钉在了我藏身的那棵大树上!“艹!外面有人!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野兽的嘶吼,惊破了死寂的夜。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几乎是同一秒,脚后跟猛蹬地面,
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侧面一片茂密的冬青丛弹射出去!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背,
那光头壮汉的身影已经如一块陨石般砸出大门,凶狠地扑向树下!慢零点一秒,
被抓到的就是我自己!“妈的!在那边!抓住他!”王强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身后炸响,
脚步声沉重如同战鼓,踏碎宁静的草坪朝我的方向碾压而来!冬青丛枝条刮在脸上,
**辣的疼。“哐当!哗啦——!”巨大的玻璃爆裂声猛地撕裂夜空!紧接着,
尖锐刺耳的警笛如同无形的铁刷,狠狠刮过整个别墅区!红蓝两色炫目的光芒,
瞬间如同两把烧红的钢刀,劈开了浓稠的黑夜!狂奔!不顾一切地狂奔!肺部像破风箱,
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撕裂的剧痛。身后的冬青丛剧烈摇晃,枝叶折断的噼啪声如同死神的脚步,
紧追不舍。每一次沉重靴子踩踏草坪发出的闷响,都像是直接踩在我的心脏瓣膜上!
别墅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碎裂了!刺耳的声音刺穿耳膜!红蓝警灯旋转的光芒被碎玻璃折射,
如同地狱焰火般在视野边缘炸开,疯狂闪烁!那种冰冷又滚烫的色彩,
像染料一样泼溅在所有物体的表面,扭曲晃动。“站住!警察!”“蹲下!手抱头!
”数道威严的爆喝如同炸雷劈开混乱的夜空。身后穷追不舍的脚步声猛地一顿!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警灯狂闪、警笛轰鸣的方向,
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扑向唯一的浮木,连滚带爬地摔进别墅宽阔冰冷的前庭!
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重重地撞击着膝盖和手肘,剧痛瞬间让大脑空白。
刺目的警灯炫光几乎让人失明。无数黑色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携带着冰冷枪械的轮廓,
以扇形阵型扑向别墅大门!“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脚步声、身体被蛮力压制时发出的痛哼、挣扎带倒物件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全部搅在一起,
形成一片混乱而凶险的声浪。我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猛力拽起,手臂被反剪到背后,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扣上手腕的瞬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狠狠掼在冰凉的花岗岩台阶侧面!“噗!
”半边脸颊**辣地撞在石头上,粘稠的血腥气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一个高大的警察身影完全笼罩了我,声音带着执行任务的冰冷:“名字?”我剧烈地喘着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呛人的尘土气息,费力地抬起头,
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沫混合着泥土的混合物:“张……伟……是我……是我报的警!诈骗!
他们是诈骗团伙!里面还有个女的叫林薇薇!
我未婚妻……她可能……她……”我用尽全力挣扎着扭头,视线越过警察的肩膀,
焦急地在那片混乱翻腾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找到了!
就在别墅敞开的门框边!林薇薇!她被两个面色冷峻的女警反剪着双臂带出来。
没有想象中被胁迫的惊惶,她的脸在一片混乱的红蓝警灯下,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被按在台阶角落、半边脸糊着血污和泥土、狼狈不堪的我。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鄙夷,
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浓稠的怨恨,冰冷地穿透喧嚣和距离直刺过来。她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已经说出了一切。带着刻骨的嘲讽:你就这样?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的男人?
真可笑。咔嚓!清晰到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副冰冷的手铐落在了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她被女警强有力地扭着胳膊,
以一种屈辱的姿态,从我身边不到两米的距离粗暴地推过。
高跟鞋在粗糙的花岗岩地面上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空气中,她没有再看我一眼,
只留下那带着腥气的浓烈香水味,还有她手腕上那圈冰冷金属折射出的寒光。
那一抹鄙夷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匕首,深深剜在我心上,
痛楚瞬间压过了脸颊的灼烧和手腕的冰冷。审讯室外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那光亮似乎不是照明,而是在灼烧空气,吸干每一丝水汽,留下干燥窒息的热。
我坐在硬塑料靠背椅上,后背的衬衫完全被冷汗粘住。刚做完笔录的警察递给我一杯水,
纸杯边缘都是我的手印。指腹用力蹭过裤腿缝,可那油腻的血腥气似乎已经沁进皮肤纹理里,
像一道无形的、洗不掉的耻辱标记。旁边审讯室的门开了。
先是被带出来的人是那个纹身壮汉王强,他垂着头,之前那股凶悍的气焰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