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将叶北宸拉回现实。
叶北宸费力掀开沉重眼皮。
床边影影绰绰围着数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药味。
“公子箭伤牵动蛰伏蛊虫，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蛊虫？”霍清玥冷笑，“想不到叶公子还能买通太医院太医。”
她心中莫名烦躁，柳临渊的小厮急急跑来附耳低语。
霍清玥立时下令：“若非因他，临渊岂会腹痛难安！这心头血就用他的！”
太医长叹，取出细长银针。
针尖刺入胸口瞬间，叶北宸疼得指尖发颤。
“快些！”霍清玥立于不远处冷眼看着，只嫌取血太慢。
当那盛满鲜红血液的玉碗被小心端走，叶北宸只觉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空。
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霍清玥拿到血碗，看也未看床上之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公子，您这蛊虫若早半月尚有救，怎就不言？”太医惋惜道。
叶北宸勉强一笑：“活够了。”
太医摇头离去。
房内只剩浓重药味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叶北宸竟缓缓睁眼。
他扶着墙壁，避开众人，如幽魂般悄无声息出了将军府。
他去幼时常偷爬的城隍庙矮墙，墙头小树已亭亭如盖。
他去霍蕴秋曾带他放纸鸢的河滩，秋风过处芦苇呜咽。
他去上元夜霍清玥为他买糖葫芦的街角，摊贩依旧，糖葫芦红艳刺目......
最后，他停在城东废弃书院门前。
此地是他们年少最常流连处，藏着太多欢笑与秘密。
他推开破旧木门，熟门熟路走到后院梨树下。
用伤痕累累的双手，一点点挖开泥土，取出深埋的木盒。
叶北宸捧盒回府。
他将自己关在屋内，郑重开启木盒。
盒中静静躺着他此生最怀念的时光。
粗糙的竹蜻蜓，是兄长叶望川初学手艺所赠；
绣得歪扭的旧帕，是霍蕴秋女红“杰作”；
几颗失却光泽的琉璃弹珠，是霍清玥输给她的“战利品”；
底下还有一张霍清玥偷画的叶望川小像，是他当年抢来的。
他将盒中物什一件件，慢慢投入火盆，点燃火折。
火焰跃起的瞬间，似将他的魂魄也一并带走。
“你在烧什么？！”一声暴怒厉喝如惊雷炸响。
霍清玥不知何时闯入，如狂风般冲向火盆。
她一眼看见火中正被吞噬的小像，那是她当年得知姐姐将嫁叶望川时，醉酒所绘。
“谁准你烧这些！”极致的愤怒令她彻底失控。
她冲上前，不顾熊熊烈焰，一脚狠狠踹翻铜盆！
燃烧的物件四散飞溅，火星乱迸。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能烧？”叶北宸冷笑着看在火中抢救物件的霍清玥。
见画卷只余一角，霍清玥暴起一脚踹向叶北宸胸口。
那刚取过心头血、插过箭簇、盘踞致命蛊虫之处。
“噗——”
叶北宸如断线风筝，向后飞跌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地面。
一大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身前地面。
霍清玥看也不看他，疯魔般徒手拍打画卷火焰。
失魂落魄捧着残缺画卷离去，嘴里嘟囔着要修复。
叶北宸瘫在冰冷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气力也无。
身体因剧痛抽搐，口中不断涌血，他侧头看着渐熄的火焰。
忽觉自己的生命亦将熄灭。
他想到地下的兄长，神情释然：“兄长，我来寻你了。”
回光返照般，一股气力涌入身体。
他起身收拾狼藉，将中秋那日霍清玥送来的寿衣穿上。
在气力消散的最后一刻，躺到床上，双手交叠胸前。
“真好，霍清玥，自此我们阴阳两隔，两不相欠。”
言罢，他安然合上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