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暑热依旧。“陈奕扬,走,搬桌椅去。”姜昊喊道。虽已黄昏,
但空气蕴含的热并没有散去。蝉鸣声从老樟树里漫出来,混着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
在空气里发酵成黏稠的热浪。姜昊又再喊了一遍,陈奕扬慢吞吞的转了个头。
姜昊一把拽起陈奕扬:“快点啦!再磨蹭会儿,我姐那眼神能把咱俩钉在社团楼墙上。
”陈奕扬被抓的一激灵,对着姜昊骂了句,跟着他走了。
两人从课室打打闹闹的到了社团楼楼下,茶艺社团在社团楼二楼。
由于姜昊姐姐姜晓的威压已久,两人到了社团楼楼道便不再打打闹闹,小声的说笑,
到了茶艺社门口。茶艺社门关着,姜昊敲了敲。微风吹过,白色窗帘微微飘动,
隐隐带着玉兰茶香,陈奕扬靠在斑驳的墙面上,目光越过姜昊的肩膀,
恰好看见风掀起窗帘的一角。象牙白的纱帘后,一抹浅绿静立在茶桌前。吱呀一声门开了。
姜晓将门固定好,小声的跟他们说有哪些桌椅需要搬到明天的社团**场地。
听完姜昊搞怪的说:“保证完成任务。
”而陈奕扬的目光早已随着茶室门的打开落到之前看到的倩影。
只见最里面的茶桌前一个女子身着浅绿色旗袍,一根素银簪轻轻绾起长发,
纤纤玉手捏着茶盏正缓缓品茶。那瞬间蝉鸣仿佛都停了。
他只看见素银簪绾起的青丝垂在颈侧,看见捏着茶盏的手指像浸在水里的白玉,
连茶盏边缘漾开的热气,都像是慢镜头里的雾。“走吧,搬桌子了。”姜昊拍了拍陈奕扬,
陈奕扬才回过神来,跟着姜昊步入茶室。姜晓等他们搬出桌椅后,把门一关,
几步走到最里面的茶桌轻声笑道:“瑞思,你刚刚可是迷倒了小学弟。”杨瑞思不解抬头,
姜晓看出她的疑惑,解释:“刚刚我弟和他同学过来搬桌椅,我跟我弟在说那些需要搬,
搬过去如何摆,他同学一点都没有听,一直往里面看呢!
”杨瑞思好笑的摇了摇头“或许是好奇茶室的布置罢了。”姜晓还想调笑,
杨瑞思只是递给她一盏茶,打断说“喝完这一杯,我们便回去换衣服,该回去上晚修了。
”另一边姜昊和陈奕扬搬着桌椅到了教学楼楼下,一路上姜昊数着地砖缝侃侃而谈,
陈奕扬的回应却像泡在水里的茶叶,轻飘飘的没力气。终于把桌椅摆好了,
姜昊大大咧咧的搭上陈奕扬的肩膀说:“咋了,兄弟,这一点体力话累到不想说话啦。
”陈奕扬将他手扒拉下来,说:“渴了,去买水。”姜昊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冰镇可乐,
递过去时发现陈奕扬正望着社团楼的方向发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蝉鸣声里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看啥呢?”姜昊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茶艺社我姐她们估计要锁门了,我们直接**室。”陈奕扬猛地站住,
手大力攥着可乐瓶问:“你姐社团……还招男生的吗?”“茶艺社?”姜昊挑眉,
“你之前对茶艺也不感兴趣呀?”“突然想试试。”陈奕扬仰头灌了大半瓶可乐,
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时,他听见自己心跳比蝉鸣还响。
姜昊挠了挠头:“那社团招新你去试试看咯。”九月社团招新那天,
陈奕扬攥着报名表站在茶艺社摊位前,手指把纸角都捏皱了。姜晓一眼就认出他,
笑着冲里面喊:“瑞思,上次那个看呆的小学弟来报名了。
”杨瑞思正低头用茶针拨弄着普洱饼,闻言抬头朝他望过来。浅绿色旗袍换成了蓝白校服,
素银簪还别在发间,阳光透过她耳后的碎发,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斑。
陈奕扬忽然忘了该说什么,只觉得鼻尖又萦绕起那天的玉兰茶香。“欢迎。
”杨瑞思的声音像泡在温水里的茶叶,轻轻柔柔的,“我是高三的杨瑞思,
负责教新社员基础茶艺。”陈奕扬讷讷地把报名表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
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姜昊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他却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社团活动每周三下午开展。陈奕扬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假装研究茶叶,
眼睛却忍不住往杨瑞思的方向瞟。她教社员温杯时,
手腕翻转的弧度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演示分茶时,
茶液注入公道杯的声音比音乐课的钢琴还动听。
他偷偷记着她的喜好:泡绿茶要用八十度的水,喝乌龙茶时会先闻杯盖香,
整理茶席时总把茶匙摆在最右边。有次练习冲泡碧螺春,陈奕扬手抖得厉害,
热水溅在白瓷杯沿上。杨瑞思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手腕放松,
像这样……”她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引导着完成注水的动作。那三十秒里,
陈奕扬觉得整个茶室的茶香都钻进了血管,连呼吸都带着甜味。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
陈奕扬在社团储物柜里发现一管护手霜。姜晓说是杨瑞思买多了,让分给经常碰热水的社员。
他把那管柑橘味的护手霜揣在口袋里,每次练完茶艺就拿出来涂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开春后,社团换届那一天,姜晓公布了新的社长,
高三成员退出学校茶艺社,专心备考。那一天陈奕扬借着感谢学长学姐的指导,
以后常联系的名义,把大家都加了个遍,悄悄的将杨瑞思置了顶。高三的学生百日誓师,
拍毕业照。陈奕扬跟着姜昊去给姜晓拍照,给姜晓和杨瑞思拍完,
陈奕扬借口说之前都是一个茶社的,没有拍过合照,不如四个人一起拍一张。
姜昊姜晓知道他的心思,合照时专门让他和瑞思站在一起。咔嚓一声,
取景框里的春光带着少年人的美好想象一并记录了下来。随着高考结束,
陈奕扬再也没有见到杨瑞思。六月后的社团活动,陈奕扬泡的茶苦得发涩。
姜昊抢过他手里的盖碗:“别糟蹋好茶了,我姐说杨瑞思考上了广东的大学,在佛山。
”陈奕扬猛地抬头,茶汁溅在浅色校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块洗不掉的心事。整个高三,
陈奕扬的书桌上总摆着本佛山地图。课间刷题累了,就对着地图上那所大学的位置发呆。
他从姜昊那里要到了杨瑞思的微信号,却只敢看着她的朋友圈更新:新生军训晒黑了的**,
图书馆窗外的梧桐树,和室友去西湖边拍的游客照。每次看到她发和男生的合影,
他就整夜整夜地失眠,第二天把错题本刷得更狠。高考结束那晚,陈奕扬对着志愿填报系统,
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迟迟不敢按。窗外的蝉鸣和三年前那个傍晚一模一样,
他想起茶室里浮动的茶香,想起杨瑞思低头时温柔的侧脸,终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键。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陈奕扬盯着手机屏幕练习了几十遍开场白。
最终发出的消息简单得像片茶叶:“学姐,我考上你们学校了,能不能请你带我逛逛校园?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又听见那年夏天,冰镇可乐在喉间炸开的声音,
甜得让人心头发颤。杨瑞思看到消息时,正在给新买的龙井装罐。素白的茶荷里,
扁平的茶叶舒展着暗绿色的腰肢,像极了那个总爱躲在茶架后的学弟。她指尖顿了顿,
想起他第一次握茶杯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模样。“好啊,”她回复,
“周六上午九点,我学校南门门口见?”发送键按下的瞬间,
窗外的梧桐叶恰好落了一片在书桌上。杨瑞思捡起叶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
陈奕扬总戴着手套来社团,直到有次练习点茶,手套沾了茶沫,他摘下来时,
她才发现他指腹上有层薄茧——后来听姜晓说,那是练投篮磨出来的。
新生开学的周日清晨,陈奕扬提前半小时就等在学校门口。白衬衫熨得笔挺,球鞋刷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