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织得巷陌烟青。刘妍南抱书避雨，青竹伞面滴答未停，抬首便见一方黑底金匾——“墨韵阁”。乌木为门，铜环微绿；檐角铁马，风过轻吟。她抖落半襟雨珠，推门而入。
阁中幽窈，灯影沉檀。层层书墙如城，卷帙自带苔古之香。雨声被隔在窗外，只余灯芯爆响，与远处茶铫咕噜相和。妍南随手抽出一册《东京梦华》，尚未翻页，却被柜台后的一盏雨窗光景摄住——
云幕屏开，雨线映成银簾。案上青瓷盏浮白汽，对面端坐的少女素衣乌发，腕上一只羊脂玉镯映得肌肤生寒。她低眉以银匙拨茶，目光却落在案心一本暗蓝绢面的旧书上，书脊小篆四字：孔雀东南飞。
妍南不自觉走近，雨声似远。她轻声道：“叨扰……此书，可借我一观否？”
少女抬眸，眸色如墨，却带一点温软灯火。她唇角微弯：“自然。”
语罢，以指尖推书及案。又自襟前解下一枚羊脂玉佩，玉色凝脂，内隐流云。玉佩系乌丝流苏，落在妍南掌心，一缕暖意直透骨。
“读此书，须以此玉翻页。”少女声低，似雨里远钟，“玉温则字活，玉寒则字隐。”
妍南颔首，垂目看那四字——孔雀东南飞。玉佩边缘圆润，恰可入指。她屏息，以玉轻挑封面。
“沙——”
一声轻响，仿佛千年锈锁初开。书页掀处，一缕淡金墨光自纸纹溢出，在雨窗下漾成极浅的孔雀羽影。妍南只觉指尖微颤，耳边似有环佩空鸣，却不知来自玉，还是来自书。
窗外雨骤，阁中灯静。她缓缓落座，以玉佩抵住第二页——
灯火一曳，旧墨生香，纸纹里却漾起一层幽金。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那十一个字仿佛被雨声敲活，自行间浮起，又碎作流光。刘妍南指尖一颤，耳畔忽有男声低回，似隔着千年尘土，仍带洛水微澜——
“在下焦仲卿，求圣人之道而不得。敢问，姑娘何人？”
刘妍南怔了怔，雨意未歇，灯影微摇，她下意识答：“刘妍南，仍是学生。你……说话真古。”
对方轻笑，像竹简相击：“古？在下倒觉姑娘言语怪甚。”
雨脚忽然收细，檐声断处，刘妍南蓦地想起古风社今晚的排演——编剧空台，众人无绪。她匆匆阖书，向柜台后的墨韵微一欠身：“老板，书……先还您。”
墨韵以指尖点茶，目光却落在她袖口：“读完了？”
“尚未。”妍南欲言又止——那玉佩凉润如水，书衣暗纹似血，皆非寻常之物。终是咬唇，不敢开口相借。
墨韵却先抬手，将玉佩与书一并推至她面前：“既是有缘人，且携去。只记一条：翻页须以此玉，余者皆不可触。”
妍南喉间“不”字未出，掌心已不自觉伸出。她触到玉温，像握住一线不肯熄灭的灯芯。
“去吧。”墨韵声音低而稳。
……
夜沉，宿舍灯如残星。
刘妍南卸下满身疲惫，仍从锦囊取出那册蓝绢古本。玉佩贴指，轻掀一页——
墨光流转，像旧时月色，照今宵未竟的戏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