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病房里的争执声吵醒的。
秦野的声音夹杂着不耐烦。
「哥，你到底想没想好什么时候和她提离婚啊？瑶瑶姐还在等你。」
「我这么多年之所以不肯改口叫她嫂子，就是在等瑶瑶姐回来，只有瑶瑶姐才配当我嫂子。」
秦牧翻书的手一顿，「啧」了一声，声音漫不经心。
「等她恢复一段时间吧。」
「她左臂已断，左手为保护小池也受了伤，医生说可能今后都弹不了钢琴了。」
「怪可怜的。」
秦野闻言皱起眉头，不满的声音骤然变大。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你是不是在怨瑶瑶姐当年生下小池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你当时明明说过，哪怕娶了她也只是为小池暂时能有个人照看，你永远会为瑶瑶姐守身如玉的，你忘了吗？！」
秦牧放下书，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
「不过她毕竟照顾了我们六年，我只是不喜欢她，但不代表我对她没有感情。」
突然，水杯跌落的声音吸引了正在争执的二人注意。
白瑶瑶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身形微晃，刚刚说的话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她看向秦牧，半晌后垂下眼，轻声开口。
「这次回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这两天谢谢你们的照顾，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她眼泪掉下，摇摇欲坠，一口气说完后，转身便跑了出去。
秦小池追在白瑶瑶身后，跺着脚瞪了秦牧一眼：「爸爸大坏蛋！」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口，整个过程看都没往我这里看一眼。
秦野也面露敌视，看着秦牧咬牙切齿。
「哥，你看你干的好事！瑶瑶姐都被你惹哭了！」
秦牧完全没理会他的警告，目光紧紧追随着跑出去的白瑶瑶。
追出去时，只对着秦野留下一句：「一会儿她要是醒了，你记得给我发消息。」
秦野瞬间如临大敌。
「哎不是，我可没说我要留下来啊！」
「我又不会照顾病人，留我在这儿也没有用啊！这些年生病都是她照顾我的啊！」
「而且谁要这么尴尬，和她待在一起啊……」
他匆匆忙忙穿上外套正要追出去，突然对上了我刚睁开的眼睛。
我本来想继续装下去的，但实在是眼睛里掉进了眼睫毛，扎得受不了了。
我俩相顾无言，空气像是突然被人抽空，尴尬得令人脚趾扣地。
半晌后还是我清了清嗓子。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包里的镜子，我一只手不太方便。」
「啊……好。」他脚步僵硬地折返回来床边，翻找了一会儿，梗着脖子把镜子递给我。
我单手接过镜子，礼貌道：「谢谢。」
秦野愣了一下，似乎对我这么疏离的态度有些不适应。
他支支吾吾：「没、没事，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按铃跟护士说，或者给我和我哥发消息也行。」
「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好。」
秦野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我一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松了口气。
脚步很快地离开了。
关门的动作带着一阵冷风，吹得窗帘一晃一晃的。
转眼间房间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拿起镜子，出神地盯着自己看了又看。
左臂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脑袋也被绷带一层层缠住，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其实听见秦野声音时我就醒了，我真以为他是来为我打抱不平的。
没想到，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碍眼的人。
我突然想起六年前，年仅二十二岁的秦牧牵着弟弟，抱着孩子绝望地站在天台上。
我问系统：「完成任务后，你们真的可以帮我找到我的亲弟弟吗？」
系统：「当然。」
我：「我选好了，既然任务是帮助绝途之人活过六年，那我就选他们了。」
这一帮就是六年。
我把秦牧从毫无求生欲的阴郁少年托举成了商业巨鳄。
把秦野从无人看管的野孩子培养成了清北学苗。
把秦小池从襁褓中啼哭的婴儿拉扯成了会蹦会跳的孩童。
人非草木，全心付出的六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我也是怨的。
山体滑坡时，被抬上担架时，看着一瞬间和我划清界限的秦牧和秦小池，我几乎被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淹没。
但刚刚看到秦野的态度后，我的诸多情绪鬼使神差般突然消散殆尽。
我算了算日子。
还好，距离六年之期，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