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断弦屏幕的蓝光刺得我眼睛发酸，论文的最后一段致谢卡在那里，像根鱼刺鲠在喉咙。
键盘旁边，
那张贴了快四年的西语标签——“无敌秘籍：左Shift+空格”——边缘已经卷翘发黄。
那是卡洛斯教我打《荒野大镖客》时，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的，当时他还笑话我笨手笨脚。
“分手吧。”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扎穿了我熬了三个通宵的疲惫神经。
我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卡洛斯就陷在我对面的沙发里，昂贵的真皮被他压出深痕。
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5187G，在屏幕幽光的反射下，闪烁着一种冷漠的金属光泽。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表盘边缘——那里，一个新刻上去的、小小的“M”字母，
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玛利亚（Maria）。
那个有着栗色卷发、笑容甜美、父亲是皇马董事的玛利亚。鳄鱼皮表带蹭在沙发皮面上，
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一下下刮着我的耳膜，也刮着我摇摇欲坠的心。“伊娃，
你很好。”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表盘，那冰冷的反光刺得我眼底生疼。
“但玛利亚的父亲是皇马董事。跟她结婚，”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更体面的措辞，
最终却吐出了最**的现实，“我能少奋斗三十年。”少奋斗三十年？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就在十分钟前，
我还像过去四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为他那嗜甜如命的习惯，
往马克杯里精准地丢了三块方糖。咖啡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我的指尖，而眼前这个人，
却已经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们的过去冲泡成了一杯冰冷的毒药。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那行未写完的致谢：“致我最爱的卡洛斯，
感谢你照亮我灰暗的异乡岁月，如同...”后面的字句在我脑海里翻腾，是“灯塔”？
是“暖阳”？现在想来都成了天大的讽刺。他照亮的，恐怕从来不是我灰暗的岁月，
而是他自己通往“上流社会”的康庄大道吧？“知道在马德里精英圈，
像你这样的亚裔孤儿意味着什么吗？”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急于摆脱什么的烦躁，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混杂着他刚刚吐出的谎言气息扑面而来，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意味着永远拿不到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你努力一辈子，也挤不进那个圈子！
”亚裔孤儿…上流社会入场券…这些冰冷的标签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四年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四年背井离乡的孤勇，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里，
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巨大的屈辱猛地冲上头顶！
指尖悬停在键盘的Delete键上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微微颤抖。
我死死盯着那行曾经饱含深情、此刻却无比刺眼的文字。
“致我最爱的卡洛斯...”“啪嚓！”指尖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下！
Delete键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塑料碎片微微弹起。光标疯狂地闪烁、后退，
那行字，连同我过去四年所有卑微的付出、小心翼翼的讨好、孤注一掷的信任，
在闪烁的光标中迅速化为乌有，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空白，映着我同样苍白的脸。空气死寂。
卡洛斯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没再看我一眼，也没再看那台承载着我们“过去”的电脑，
径直转身离开。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
也彻底隔绝了我们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联系。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对着空白的屏幕和碎裂的按键，还有那杯早已冷透、加了过量糖的咖啡。苦涩的味道，
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的地方。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但我死死咬住嘴唇，没让它们掉下来。为这种人流泪？他不配。三天后，
当我还沉浸在失恋的钝痛和毕业答辩的压力中时，两份来自遥远东方的邮件几乎同时抵达。
一份是杭州某权威机构的DNA检测报告。冰冷的数据和图表，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砸在我混乱的世界里。另一份，则是一个泛黄的信封，带着陈旧纸张和煤油的味道。拆开，
里面是一张同样泛黄的信笺，字迹颤抖而潦草，显然是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写就的。
形纹身……尾指残缺……浑身…苦杏仁味……”落款是一位我记忆中慈祥的老修女的名字，
旁边标注着“临终绝笔”。信纸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飘向地面。就在纸页触地的瞬间，
一股极其刺鼻、仿佛带着死亡气息的苦杏仁味，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窜入我的鼻腔！“呃！
”我猛地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狭小、阴冷、弥漫着霉味的地下室景象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黑暗中，
一只青黑色的、盘踞着狰狞蛇形图案的手腕，带着令人作呕的冰冷触感，
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指甲缝里嵌满了乌黑的泥土和暗红的血痂，
那浓烈的苦杏仁味几乎将我窒息……“不！”我尖叫着从幻觉中挣脱，冷汗浸透了后背。
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DNA报告和那封泛黄的信笺散落在脚边。
马德里的天空灰蒙蒙的，而我的人生，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带着蛇纹的手，
粗暴地推向了另一个完全未知的深渊。2蛇蝎初缠浦东机场的空气里，
弥漫着初秋特有的、清甜的桂花香气。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本该让我感到一丝归家的慰藉。
然而，当看到出口处母亲憔悴的脸庞，和她哭晕过无数次、眼线早已糊成一片灰雾的眼睛时，
那点微弱的慰藉瞬间被沉重的心痛取代。“冰冰！”母亲扑上来紧紧抱住我，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终于回来了…你爸他…他为了护住甄家祖传的明代釉里红三绝瓶，
被‘蛇’……”她的哽咽被巨大的悲伤堵住，后面的话破碎得不成句。“蛇”？
那个在噩梦中扼住我喉咙的蛇纹？母亲的哽咽被自动感应门“唰”的一声开启声突兀地切断。
门口的光影分割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骤然出现。
是林森。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阿玛尼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充满爆发力的线条，
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他腕间那块百达翡丽5270P的铂金表壳，
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刺得我眼睛微微眯起。而他身侧，
紧跟着飘来一个蜜糖般甜腻、却仿佛淬着毒汁的笑声：“甄冰姐姐~你可算回来啦！
”林萱穿着一身香奈儿经典的粗花呢套裙，像一朵精心修饰的假花。她快步走上前，
Cartier那只标志性的猎豹胸针紧紧咬住她的领口，豹眼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
她亲昵地想来挽我的胳膊，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真是亲姐妹。“西班牙的太阳可真养人呀，
”她刻意拉长的尾音像带着钩子，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瞧姐姐这皮肤…啧，
多健康朴实呀~”那语气里的优越感和隐隐的嘲讽，像细针一样扎人。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胳膊的刹那，她腕间一条钻石手链随着动作滑落！
露出了手腕内侧一小片皮肤——青黑色的蛇形纹身！盘踞的蛇身，狰狞的蛇首，
以及蛇首处那个如同被利齿咬过的、锯齿状的缺口！
与我噩梦中、与老修女遗书里描述的分毫不差！“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冲出！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将胳膊狠狠抽回！
“嗤啦——”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同时，手腕内侧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低头一看，
我腕间那道陈年的、蜈蚣状的旧疤，正正撞上了林萱尖利无比的VCA镶钻指甲盖！
鲜红的血珠瞬间从疤痕的凹陷处沁了出来，在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呀！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萱立刻惊呼，杏仁眼里瞬间蓄满了水汽，
一副泫然欲泣的无辜模样，仿佛受伤的是她。“婚约是撬动‘蛇’的支点。
”一个低沉冷静的男声突然横**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和林萱之间，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瞬间包裹住我因恐惧和疼痛而微微战栗的身躯。他看都没看林萱，
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落在我渗血的疤痕上，然后抬起眼，直视着我，声音压得很低，
却字字清晰：“苏州地块底下埋着蛇窟的走私密道，不挖出来，甄家，甚至更多人，
后患无穷。”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过我冰冷的耳际，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而就在这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林萱投来的目光，
那淬了毒的针几乎要穿透林森的脊背，狠狠扎进我的心脏！3毒盏现形甄家老宅的书房，
弥漫着旧书卷和淡淡墨香的气息。一只宣德年间的青花梅瓶斜插着几支带露的腊梅，
清冷的香气若有似无。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萱端着一个托盘，巧笑嫣然地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得像只猫。“姐姐，旅途劳顿，
喝杯茶润润嗓子吧？这可是顶级的狮峰龙井呢。”她声音甜得发腻，
将一只小巧精致的茶盏轻轻放在我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成化甜白釉暗刻龙纹盏。
釉色莹润如玉，薄如蛋壳。晨光透过窗户落在盏壁上，那层温润的釉面下，
竟流转着一丝丝诡谲的、彩虹般的异样光泽。“姐姐尝尝？”林萱殷勤地端起茶壶，
澄澈碧绿的茶汤注入盏中，热气氤氲。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水面——澄澈的茶汤之上，
竟浮着一层极其细密、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小气泡！它们在水面聚集、破裂，无声无息。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熟悉、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的苦杏仁味——猛地钻进我的鼻腔！
记忆如同被重锤砸开的闸门，轰然洞开！马德里孤儿院隔壁，
那位总是偷偷给我塞糖果、和蔼可亲的老药剂师胡安！他被发现中毒身亡的前夜，
我曾偷偷溜进他那间堆满瓶瓶罐罐的昏暗小屋。他当时蜷缩在椅子上，脸色青紫，呼吸艰难。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和恐惧，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的手指，
艰难地指向书架上那本厚厚的、封面残破的《毒理志》……我冲过去，翻到他所指的那一页。
泛黄的书页上，用红笔潦草地标注着一行字：“美人迟暮，遇明瓷生银泡，苦杏仁味为号，
触之立毙……”“美人迟暮”！
一种遇明代瓷器釉面特定成分会反应、产生剧毒氰化物蒸汽的奇毒！
特征就是茶汤表面的银泡和浓烈的苦杏仁味！“姐姐？怎么不喝呀？是嫌妹妹泡的茶不好吗？
”林萱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嗔怪，身体却微微前倾，杏仁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探出手，不再是闪避，而是带着一股狠劲，
死死扣住了她端着茶盏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她腕间那青黑色的蛇纹皮肉里！
“‘美人迟暮’火候过了，”我死死盯着她瞬间变色的脸，声音冷得像冰，
“苦杏仁味儿都溢出来了！林萱妹妹！”“咣当——！”一声巨响！是林森！
他如同猎豹般迅捷出手，劈手夺过林萱手中的甜白釉茶盏，
狠狠砸向旁边坚硬如铁的紫檀木桌沿！滚烫的茶汤四溅！大部分泼洒在深色的紫檀桌面上，
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带着浓烈苦杏仁味的白烟！但仍有不少滚烫的液体，
泼溅到了林森来不及收回的、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呃！”林森闷哼一声，眉头骤然紧锁。
肉眼可见地，他冷白的手背皮肤上，瞬间鼓起一个荔枝般大小、晶莹透亮的巨大水泡！
皮肉被烫得通红，边缘迅速肿胀起来，触目惊心！“茶凉了。”林森的声音淬着冰渣，
仿佛那骇人的烫伤不存在。水汽蒸腾间，那股苦杏仁味浓烈得几乎呛人喉咙。
林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昂贵的爱马仕丝帕慌乱地按着被溅湿的裙角。她精心描画的嘴角扭曲地抽动了两下，
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惜了…这可是永乐年的贡茶呢~”然而，
她那看似委屈的杏仁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怨毒，
像毒蛇受惊时吐出的信子。我无暇再看她惺惺作态，目光紧紧锁在林森那只惨不忍睹的手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
指腹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捻过他烫伤边缘未破的皮肤。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如同拉满的弓弦，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没有抽开手，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疼痛的隐忍，有对我刚才莽撞的警告，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
4疤烙同心深夜的书房，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月光如流水般淌过摊在桌上的那本泛黄的《毒理志》。
我的指尖停留在“美人迟暮”那令人心悸的条目下，
一行用朱砂小楷批注的字迹刺入眼帘：“……诱发童年创伤闪回，中毒者将永困心魔，
意识沉沦，至死方休……”永困心魔……至死方休……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心脏，
让我浑身发冷。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自身后悄然笼罩。林森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越过我的肩膀，抽走了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籍。
目光落在我下意识护住的手腕上——那道蜈蚣状的、凹凸不平的旧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究。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那道疤痕的凸起，冰凉的触感唤醒了遥远的记忆。“八岁那年，
在孤儿院。”我声音有些干涩，“为了护着埃娃妈妈不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骚扰，
我挡在了铁门前。那个男人发疯一样地摇晃铁门……”那些混乱、恐惧的画面再次浮现，
“铁门的铰链突然松脱，
砸了下来……卡住了我的手腕骨头……”那种骨头被硬生生卡住、几乎碎裂的剧痛感，
仿佛穿越时空再次袭来，让我指尖微微颤抖。“那个醉汉见我被卡住，更加疯狂，
抡起一个空啤酒瓶就朝埃娃妈妈砸过去……”我停住了，
不愿再回忆那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和埃娃妈妈的惊叫。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得让人心慌。突然，林森带着薄茧的指腹，
毫无预兆地、用力地按在了我疤痕的尽头，靠近脉搏跳动的地方！
“嘶——”一股强烈的、带着电流般的刺痛感猛地从疤痕处窜起，沿着手臂直冲脊椎，
麻得我差点跳起来！我惊愕地抬头看他。他却像是被自己这个动作惊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