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从写字楼里带出来的那点憋闷的空气，却吹不散心头那团郁结的浊气。
林舟坐进自己的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离开。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投向那栋写字楼的出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撕扯着。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眼不见为净。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脚，让他无法踩下油门。
他就这样坐在车里，像一个潜伏在暗夜里的旁观者，看着那扇玻璃门，等待着。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约半小时后，那扇玻璃门终于被推开了。
苏晚和江哲并肩走了出来。江哲正笑着说着什么，苏晚也侧头听着，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似乎刚才工作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
两人走到路边停着的另一辆车旁——是江哲那辆二手本田思域。江哲快走两步，非常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晚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弯腰坐了进去。
江哲细心地关好车门，才绕回驾驶座。
林舟的目光透过车窗，死死地锁定着那辆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江哲的车子发动了，驶离了路边。林舟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启动了引擎，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夜晚的车流稀疏，跟踪变得并不困难。他保持着几个车身的距离，看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过红色的光弧。
在一个红灯路口，两辆车先后停下。林舟的车道稍微靠侧后方，角度恰好能看到前车副驾驶座的情景。
他看到江哲侧过身，从车里的某个地方拿出一个小巧的、扎着丝带的礼品盒，递给了苏晚。由于距离和光线，他看不清苏晚具体的表情，但能看到她笑着接了过去，低头拆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闪亮的小物件，在车内灯下仔细看着。
江哲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苏晚拿着那个小物件，对着江哲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嘴型似乎在说“谢谢”。
那是一个胸针。林舟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苏晚刷手机购物网站时，确实随口提过一句某个小众设计师款的胸针很好看，但当时很快就划走了，也没说非要买。
他自己当时正琢磨着用了好几年、笔尖已经有些不灵敏的绘图板，跟她提过一句“等发了奖金想换个新的绘图板”。苏晚当时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哦，那个啊，先凑合用吧，又不是不能画了，等下次发了工资再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绘图板依旧老旧难用，而她随口一提的胸针，却被另一个男人记在心里，并在这个深夜，作为“感谢”的礼物，郑重地送给了她。
绿灯亮了。
前车启动，这次却没有径直朝着回家的方向开，而是拐向了另一个路口。林舟继续跟着。
江哲的车最终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还是停在了他们家小区门口的路边。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苏晚下了车，手里拿着那个小巧的礼品盒。她隔着车窗又对江哲说了几句什么，笑着挥了挥手。
江哲也探过头来，隔着副驾驶的窗口，忽然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揉了揉苏晚的头发。
动作熟练而亲昵。
苏晚似乎愣了一下，但并没有躲闪，只是下意识地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丝，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在，甚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然后，她转身，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小区大门。
江哲的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缓缓驶离。
林舟的车停在拐角的阴影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注脚。
他透过车窗，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内的路灯尽头，看着她手里那个装着胸针的小盒子。
他没有下车，也没有立刻离开。
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熄灭后逐渐冷却下来的轻微金属收缩声。
车窗外的世界依旧车来车往，霓虹闪烁，但这一切都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玻璃。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感觉自己的后颈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变得僵硬刺痛，才仿佛从一场冗长而冰冷的梦境中缓缓苏醒过来。
他最终发动了车子，驶离了那个角落，融入了冰冷的车流之中。尾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拖出一道模糊而孤独的红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