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玄分手那天摔碎了所有合照。
一年后游戏里遇到个野王,声音温柔操作犀利。
他说:“你值得最好的守护。”
奔现那天我穿着星空裙赴约,推门看见他黑色冲锋衣领口半敞。
江玄抬眼,鼠标都没停:“不是偶遇,我开了37个小号才匹配到你。”
“分手费还没用完?”他忽然轻笑,“够买你喜欢的星空裙了。”
指尖在冰凉的虚拟键盘上悬停了一瞬,紧接着狠狠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屏幕上,身披星尘光晕的治疗师“灵语者”法杖高举,一道纯粹得近乎刺眼的圣光骤然劈开战场中央翻滚的毒雾。刺耳的尖啸戛然而止,庞大扭曲的毒沼巨兽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塌陷成一滩冒着绿泡的污秽泥浆。
“Nice!”耳机里爆开队友“火力全开”变调的公鸭嗓欢呼,“灵语大佬牛逼!最后一奶定乾坤啊!”
“躺赢的滋味,真香!”另一个队友“咸鱼翻身”跟着起哄。
胜利的金色光雨在屏幕上炸开,结算界面弹出,沈诗予操控的“灵语者”头像旁,MVP的徽章熠熠生辉。她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肩膀微微垮塌下来,靠在电竞椅不算柔软的椅背上。虚拟战场“星穹裂隙”的胜利特效在眼前缓缓消散,露出房间里单调的白墙。窗外,城市黄昏的霓虹已经开始闪烁,隔着玻璃,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迷离的光带。
赢了。又一场。在“星穹”这个虚拟世界里,她是队友仰望的“灵语大佬”,指尖流光溢彩,掌控生死。可屏幕暗下去后,空气里只剩下一种熟悉的、沉甸甸的空旷。
“诗予?诗予姐?”耳机里“火力全开”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打断了那片无声流淌的霓虹,“还……还在吗?”
沈诗予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碰触到微凉的键盘边缘。“嗯,”她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有点干涩,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在呢。”
“那个……”“火力全开”顿了顿,语气里的八卦之火几乎要顺着网线烧过来,“说真的,你跟‘幽影’大佬……啥时候奔现啊?都腻歪这么久了!游戏里天天双排,语音里那默契,啧啧啧……”
咸鱼翻身立刻跟上:“就是就是!大佬那操作,那意识,还那么护着你!上次你被‘暗影会’那群孙子围堵,他一个人杀穿半个地图过来救场,帅炸了好吗!声音还苏得要命……诗予姐,这种极品,不赶紧线下抓牢,天理不容啊!”
沈诗予没立刻接话。幽影。这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地滚过。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治疗光环边缘的刺客,像一道捉摸不透的影子。他的操作凌厉精准得可怕,总能在她治疗链最脆弱的一环及时补上致命的刀锋。他很少开麦,可每次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哪怕只是简单的“跟上”或者“撤”,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尤其那句,在她某次失误自责时,他平静地说:“你值得最好的守护。”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网线那头,是一个她全然陌生却又莫名依赖的温柔乡。
“你们别闹了,”沈诗予终于开口,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切!诗予姐你就嘴硬吧!”火力全开嗤之以鼻,“你敢说你没动心?没期待过?”
期待?沈诗予的目光扫过自己这间小小的出租屋。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了一角,旁边放着一个半旧的星黛露挂绳钥匙扣。幽影确实提过几次见面,每次都被她含糊地推拒过去。指尖悬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塑料外壳。心底深处,某个地方确实被“火力全开”的话戳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带着痒意的波澜。
“我……”她刚吐出一个字。
“别我我我了!”咸鱼翻身抢白,斩钉截铁,“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星海之城’新开的那家全息体验馆!环境贼好,保密性一流!诗予姐,给个准话!去不去?我们帮你@幽影大佬!”
耳机里瞬间被起哄声淹没。沈诗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一下子冲上脸颊,耳根发烫。屏幕上,聊天框里队友疯狂地@着那个沉默的刺客ID。
“幽影大佬!别装死!出来表态!”
“@幽影灵语大佬害羞了!快约她!”
“@幽影兄弟,给点力!”
时间仿佛被拉长。沈诗予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个熟悉的、带着独特冷感质地的头像右下角,跳出一个简洁到极点的绿色小勾。
“好。”
只有一个字。
沈诗予的心跳,在那个“好”字跳出来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更重、更快地撞击着胸腔。像一面被骤然敲响的鼓,鼓点密集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出了游戏,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霓虹变幻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衣柜门被猛地拉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沈诗予的手指在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间快速划过,掠过那些日常的T恤、牛仔裤、通勤的衬衫和半裙,最终停在一抹深邃的蓝上。
是那条星空裙。
细密的银线在深蓝的绸缎底料上交织,勾勒出旋涡状的星云图案。裙摆蓬松,缀着无数细小的水晶颗粒,像凝固的星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带着细微棱角的缎面,一种遥远而尖锐的回忆猛地刺穿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不是一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是更早一些,某个同样闷热难耐的夏日午后。她抱着刚收到的、装着这条裙子的礼盒,兴冲冲地跑去找江玄。他当时在医学院的实验楼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正埋首在一堆复杂的仪器和图纸中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眉头紧锁。
“江玄!快看!”她把盒子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新裙子!好看吗?像不像把银河穿在身上?”
江玄从图纸上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有熬夜的红血丝。他扫了一眼盒子里的裙子,又看了看她兴奋的脸,嘴角似乎想往上扬,但最终只化作一个极淡的、带着浓重疲惫的弧度。“嗯,好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很快又落回那些复杂的电路图上,“诗予,我这边……毕业设计答辩就在下周了,导师催得紧……”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窗外聒噪的蝉鸣里。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那条璀璨的星空裙,在那个堆满冰冷仪器和图纸的实验室角落里,第一次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黯淡。
而现在,这条裙子又被她从衣柜深处翻了出来。一年前那个分手的雨夜,她摔碎了一切带有两人印记的东西——合照、情侣杯、他送的发卡……唯独这条裙子,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最终也没有扔出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旧日的气息,混合着樟脑丸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