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雨接过水果刀，在掌心掂了掂重量。
刀身不长，寒光在昏暗的餐厅里一闪而过。
“半小时。”我盯着他的眼睛，“半小时你不回来，我们就下去。”
“一小时。”夏沐雨纠正道，“仓库在负二层，来回需要时间。”
他把刀刃朝内，小心地塞进裤腰，又从地上捡起一个空的塑料袋握在手里。
“能装多少就装多少，别贪。”王建国压低了声音叮嘱，“命是本钱。”
夏沐雨点了下头，转身走向那扇隔绝生死的安全通道门。
他的手刚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动作却顿住了。
他回过头，目光越过我们，定格在林照渊的脸上。
“如果我没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
“别下去找我。”
“闭嘴！”林照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你必须回来。”
夏沐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向下延伸，越来越微弱，最后被死寂彻底吞噬。
餐厅里，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到极限。
王建国在窗边来回踱步，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烦躁的“咯吱”声，手里的扳手被他攥得指节发白。
谢灵云蜷缩在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目光没有焦点。
林照渊则坐在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来自深处的动静。
“有声音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太安静了。”
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才过去十五分钟。
“妈的。”王建国低声咒骂，一拳砸在自己掌心，“等着**是活受罪，早知道我跟他一起去了。”
“你下去，只会把他害死。”我的声音很冷。
话音未落。
楼梯间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咚！”
我们四个人的动作在同一瞬间僵住。
王建国的脚步停了。
谢灵云的身体猛地一颤。
“什么声音？”她用气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又是一声。
这次更清晰，像是几十斤的重物狠狠砸在水泥地面上，回音在楼道里冲撞。
林照渊“霍”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
“是不是沐雨出事了？！”
“别急。”我伸手按住她冰凉的肩膀，“再等等。”
我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那声音太重了，绝不像是夏沐雨能弄出来的动静。
又是五分钟的死寂。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楼梯间里，终于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是脚步声。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但在绝对的安静中，那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下，一下，踩在我们的心跳上。
“是他！”林照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迸发出光亮。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我们这层楼停下。
然后，是三下极轻的敲门声。
笃，笃，笃。
约定的暗号。
王建国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门栓。
门开了一道缝，夏沐雨那张沾着几道黑灰污渍的小脸探了进来。他怀里死死抱着两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成功了？”我问。
夏沐雨重重点头，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王建国立刻把门关死，再次用桌子死死顶住。
“下面什么情况？”
“很糟。”夏沐雨把两个沉重的袋子放到地上，靠着墙大口喘气，“一楼大厅有七八个，二楼服装区三个。负一层超市是重灾区，我看到的就不下十几个。”
“那你怎么……”
“消防通道。”夏沐雨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污渍，“有一段塌了，我从通风管道爬过去的，直接通到后厨仓库。”
我们划开塑料袋。
罐头，压缩饼干，还有几瓶珍贵的矿泉水。
“够我们撑几天了。”王建国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林照渊蹲下身，看着夏沐雨的眼睛。
夏沐雨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在仓库里碰到了一个铁架子，声音很大，把超市附近的几个都引了过去。”
“它们发现你了？”
“没有。”夏沐雨摇头，后怕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我躲进了冷库，等它们走了才敢出来。但现在……负一层的怪物比之前更多了，它们好像对声音特别敏感。”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弄出大动静，它们就不会主动爬楼？”我追问。
“大概率是。”夏沐雨想了想，“我这几天观察，它们很少上楼，除非被什么东西吸引。”
“那我们暂时安全。”王建国攥紧的扳手终于松开了些。
“暂时。”我强调道。
夏沐雨缓过劲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老式袖珍收音机。
“仓库里找到的。”他拨动开关，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嘶嘶作响。
他耐心地转动调频旋钮，电流声中，开始夹杂进一些断断续续的人声。
“……**……撤离……安全区……”
“……不要相信任何人……”
“……它们不是人……它们会咬……”
全是破碎的片段，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还有别的幸存者。”谢灵云喃喃道。
“废话，肯定有。”王建国一把拿过收音机，自己调试起来，“问题是，人在哪儿。”
十几分钟后，就在我们快要放弃时，一个相对清晰的声音突然穿透了电流。
“……滋……这里是临时避难所……位置在……滋……市体育馆……我们有食物和医疗……如果有人听到，请尽快赶来……重复，这里是市体育馆……”
声音断断续续，但核心信息无比明确。
“体育馆！”王建国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我知道那地方，离这儿不算太远！”
“多远？”我问。
“开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但现在这条路……”王建国眉头紧锁，“不好说。”
“我们要去吗？”林照渊看向我，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我身上。
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
去体育馆，是九死一生。
“先观察几天。”我做出了决定，“搞清楚外面的状况再说。”
夏沐雨把收音机关掉，节省电量。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仓库里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皱巴巴的报纸。
日期，是三天前。
头版头条，是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不明病毒爆发，**建议民众居家隔离》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据卫生部门通报，本次病毒传播速度极快，感染者会出现强烈攻击性行为……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方案……**已启动最高级别紧急预案……”
“三天前就开始了。”谢灵云看着报纸，眼神空洞，“那时候我还在挤地铁上班，什么都不知道。”
“消息被封锁了。”我说，“等我们这些普通人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王建国朝地上啐了一口。
“**，就知道捂盖子。”
夏沐雨重新坐回角落，抱着膝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休息一下。”林照渊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辛苦了。”
“没事。”夏沐雨摇摇头，但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
“睡吧。”我说，“我们轮流守夜。”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夜，收音机里偶尔会传来其他幸存者的声音。
有声嘶力竭的求救。
有冷静报告怪物动向的。
也有压抑不住的绝望哭喊。
每一个陌生的声音，都像是在无边的黑暗里，划亮了一根火柴。
证明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同类在活着，在挣扎，在渴望明天。
但更多的频段，在我们转动旋钮时，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那片死寂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在冰冷的窗边，看着远处天际线上，几处零星的火光。
这座城市，正在一寸一寸地死去。
而我们，只是它身上，还没彻底凉透的细胞。
后半夜，轮到我守夜。
夏沐雨和谢灵云蜷缩在角落，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末日里片刻的安宁。林照渊靠着墙假寐，眉心却一直没有松开。
我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让我的思绪清醒了些。
远处城市的轮廓被几处火光勾勒得断断续续，像一头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睡不着？”
身后传来王建国的声音，他走了过来，和我并排站着，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和铁锈味。
“睡着了，谁看门？”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他，自己也叼上一根。
他没客气，接过去，用他那个老式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
昏暗中，小小的火苗映着他满是胡茬的脸。
“体育馆……”他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很快消散在黑暗里。“真就这么干等着？”
我没看他，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死寂的黑暗。
“现在冲出去，跟送死没区别。外面有多少怪物？都分布在哪？哪条路能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总比在这儿等死强。”王建国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谁都听得出来。
“所以，我们不能等死。”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但也不能去送死。”
我把烟头在窗台上摁灭。
“坐以待毙和九死一生，我选第三条路。”
王建国愣了一下，手里的烟都忘了抽：“第三条路？”
“体育馆是最终目标，但不是我们现在的第一目标。”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现在的第一目标，是活下去。要活下去，就要有物资，要有情报。”
我指了指楼下黑漆漆的街道。
“明天，我们先不急着去体育馆。”
“那干啥？”
我的嘴角扯了一下，在这压抑的夜里，算是一个笑。
“先拿咱们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