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夏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钻进窗缝时，林伟正在给苏晴的绿萝浇水。
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阳台瓷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像极了他此刻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苏晴的行李箱还放在玄关，
米白色的外壳沾着几根干枯的草屑。林伟弯腰去捡时，指尖触到箱体侧面的金属锁扣，
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爬上来——这箱子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当时苏晴抱着他的脖子笑，
说以后出差都带着，像他陪着似的。“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苏晴拎着帆布包走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
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回来啦？”林伟直起身，把手里的喷壶放在花架上，“会议结束得早？
”“嗯，最后一场讨论提前散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喘息，她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
径直走向冰箱，拉开门灌了半瓶冰水。玻璃瓶壁上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
滴在浅色的真丝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林伟盯着那片水渍，
忽然想起三天前她出发时穿的也是这件衬衫。那天早上他还打趣说，
这件“月光白”衬得她皮肤像瓷娃娃，苏晴当时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说再贫就赶不上高铁了。
“邻市天气怎么样？”他靠在阳台门框上，目光越过客厅落在她身上。“挺热的，
比咱们这儿闷。”苏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转身时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先去洗澡了，
一身汗。”浴室的门关上，水声哗哗地响起来。林伟走到沙发边，
拿起苏晴的帆布包想往里塞充电器，却意外地摸到个硬纸筒。抽出来一看，
是张印着海浪图案的明信片，右上角盖着海滨城市的邮戳，收件人一栏写着“致晴晴”，
字迹张扬，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捏着明信片的手指微微收紧，纸缘硌得指腹发疼。
三天前苏晴说去邻市开会，可他上周刚帮她整理过出差资料，
明明记得会议地点在西北的工业城市，连条像样的河都没有，何来的海？水声停了。
林伟把明信片塞回包里，指尖在布料上蹭了蹭，像是要擦掉什么痕迹。苏晴裹着浴巾出来时，
他正弯腰系鞋带，“我下去买瓶酱油，晚上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不用啦，冰箱里还有。
”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水汽的温热，“对了，我这次开会认识个做设计的朋友，
他说有个海边民宿的项目挺有意思，下次咱们……”“我记得会议地点不是靠海吧？
”林伟猛地站起身，目光撞进她眼里。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像被风吹皱的水面突然凝固。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浴巾，
指尖绞着边缘的流苏：“哦……是会议结束后顺道去的，跟几个同事一起，就玩了半天。
”“哪个同事？”林伟往前迈了一步，客厅的顶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把苏晴整个人罩在里面，“张姐？还是小李？我明天问问他们，
看能不能借几张合影发朋友圈。”苏晴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翕动着，半天没说出话。
浴巾滑落了一角，露出锁骨处那道浅粉色的印记——不是蚊虫叮咬的红点，
也不是磕碰的淤青，形状规整得像枚被吻过的印章。林伟的视线在那道印记上停了两秒，
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转身拿起玄关的钥匙，“酱油还是得买，你爱吃的那个牌子。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昏黄的光线下，
他摸出手机点开苏晴的朋友圈——那张海滨餐厅的**还在，背景里的落地窗外是翻涌的蓝，
她举着高脚杯笑，耳坠上的碎钻闪得刺眼。照片发布时间是前天晚上八点，
而他当时给她发视频，她接起来说在酒店整理会议纪要，背景是单调的白墙。
（二）林伟在小区便利店的冰柜前站了很久，直到店员问他要不要帮忙拿啤酒，才回过神来。
他没买酱油，拎着两罐冰镇可乐走出店门，夜风里的栀子花香突然变得呛人。
十年前第一次见苏晴，也是这样的初夏。她穿着白裙子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他借故问《百年孤独》在哪一排，
其实那本书就揣在他背包里。后来她总说，第一次见就觉得他老实，没想到心眼那么多。
老实。林伟靠在便利店的墙上，拉开可乐罐，气泡涌出来溅在手上。他确实老实，结婚七年，
工资卡上交，应酬从不超过十点，她随口说的想要的东西，他都会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去年她提过想学油画，他悄悄报了周末班，连画架都买好了，就等她生日给惊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我把排骨炖上了，等你回来。”他没回，
点开和陈峰的聊天框。陈峰是苏晴的大学同学，去年同学聚会后加的微信，
偶尔会在朋友圈点赞，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创业者。林伟往上翻聊天记录，
三个月前有一条陈峰发来的消息：“嫂子最近是不是很累？看她朋友圈总说加班。
”当时他还回复“是啊，项目忙”，现在想来，那语气里的试探像根细针，
早就扎进了生活的缝隙里。他点开陈峰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
最新一条是前天晚上的九宫格，海滨餐厅的烛光晚餐，沙滩上的脚印，
还有一张模糊的侧影——白裙子，长发，耳坠上的碎钻和苏晴那张**里的一模一样。
配文是：“故地重游，幸好身边人是你。”林伟把手机揣回口袋，可乐罐被捏得变了形，
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他想起上周苏晴说公司团建，周末不回家。他当时在外地出差，
还叮嘱她玩得开心，带点特产回来。现在才明白，她去的不是近郊的农家乐，
是陈峰朋友圈里的那片海。楼道里的声控灯又亮了，这次是苏晴下来了。她换了件长袖衬衫，
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看到他手里的可乐罐，
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找了你好几圈……”“找**嘛？”林伟的声音有点哑，“准备坦白？
”“不是的，林伟你听我解释……”她伸手想拉他，被他躲开了。“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撒谎？还是解释陈峰是谁？”他盯着她，“大学同学？重逢旧爱？
还是……早就没断过？”“不是旧爱！”苏晴的声音拔高又落下，带着哭腔，
“就是……就是同学聚会后联系多了点，他说他离婚了，过得不好，
我……”“过得不好就抢别人老婆？”林伟笑了一声，声音里全是涩，“苏晴，你当我傻吗？
”“我错了……”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我就是一时糊涂，
他带我去看海，说我以前总念叨想看日出，我……”以前。林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大学时苏晴确实说过想看海，那时候他们穷，攒了两个月钱才去了趟北戴河，
住三十块钱一晚的招待所，吃五块钱一碗的海鲜面。她站在礁石上笑，
说以后每年都要来一次，直到看遍所有的海。后来工作忙，买房，还贷，生了场病，
看海的约定就像褪色的旧照片，被压在了抽屉最底层。他以为她早就忘了。“回去吧。
”林伟拉起她，她的手腕很细，隔着衬衫都能摸到骨头。“排骨该糊了。
”（三）糖醋排骨最终还是糊了。苏晴把焦黑的锅铲扔在水槽里，水流哗哗地冲，
却冲不掉那股焦糊味。林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烟缸里已经堆了五个烟蒂，
灰色的烟灰被风吹得落在浅色的地毯上。“我和他……是三个月前开始的。
”苏晴关掉水龙头，声音闷闷的，“那次同学聚会，他喝多了，说一直忘不了我。
我本来不想理他的，可他总找我，说就想跟我做朋友……”“做朋友需要撒谎出差？
需要在海边餐厅拍照？”林伟打断她，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是我不好……”苏晴走到他面前，低着头，“他说带我去看看我以前总说的那片海，
我没忍住……林伟，我真的只是想看看海，没想过要……”“没想过要背叛我？
”林伟抬头看她，灯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那锁骨上的印子呢？也是看海看出来的？
”苏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下意识地拢紧了衬衫领口：“那是……那是不小心蹭到的……”“苏晴，”林伟站起身，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月光涌进来，照亮了他眼底的红血丝，“我们在一起十三年了，
从校服到婚纱，你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想起刚结婚那年，
苏晴把他最喜欢的球星签名照弄丢了，谎称被风吹到了楼下。其实他在衣柜的角落找到了，
照片背面还有她写的“林伟笨蛋”。那时候他觉得她可爱，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说再买一张就是了。可现在，她的谎言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生疼。“我睡书房。
”林伟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转身走向书房。“林伟！”苏晴拉住他的胳膊，
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马上跟他断干净，
我再也不会了……”林伟掰开她的手，
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她学做陶艺时磨出来的，去年他生日，
她亲手捏了个歪歪扭扭的杯子，说以后要每天给他泡咖啡。“机会不是求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是你自己弄丢的。”书房的门关上了。
林伟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书桌上还放着他们的结婚相册，封面是他们在海边拍的婚纱照，苏晴穿着白色的婚纱，
笑靥如花，他搂着她的腰，觉得拥有了全世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陈峰发来的微信：“嫂子睡了吗？想跟你说声晚安。”林伟盯着那行字，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他不想争吵，也不想质问，
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四）接下来的日子像一部静音的黑白电影。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条平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