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看着他坚定的侧脸，莫名感到一丝安慰。在这个荒谬的下午，至少她不是完全孤独一人。她深吸一口气，钻进了出租车。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这场荒诞剧才刚刚开始。
警局的空调比民政局的还要冷。林悦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不断用指甲掐自己的虎口，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她身边坐着周明远，他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剑。
"所以，你们两位今天去登记结婚，结果发现对方都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妻，而且现在那两个人联系不上了？"年轻的警官推了推眼镜，表情介于同情和怀疑之间。
"是的。"周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而且我们各自账户里的钱都被转走了。我损失了五十万，她三十万。"
警官敲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下："金额不小啊。"他转向林悦，"你能描述一下你未婚夫的外貌特征吗？"
林悦张开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陈志长什么样？她天天见的那个人，此刻在脑海中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他...大概一米七八，单眼皮，左眉上有一颗小痣..."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我居然记不清了..."
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林悦抬头，看到周明远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擦擦脸。"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警官录完基本信息，告诉他们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诈骗案，但调查需要时间。"我们会调取民政局的监控，查证今天到底是谁提交了你们的结婚申请。同时建议你们去银行申请冻结账户，虽然钱可能已经转移了。"
走出警局时，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倒影，林悦踩过一个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周明远回头看她。
"我们是不是应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林悦咬着下唇，"既然我们现在是..."她说不下去，手里的结婚证像块烙铁一样烫手。
周明远沉默地掏出手机，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深海，昵称就是本名，朋友圈干干净净几乎没有私人内容，完全符合林悦对他的一印象——严谨、克制、一丝不苟。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周明远收起手机，问道。
林悦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回家？明天去银行？"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我甚至不敢回我们的婚房，那里全是他的东西..."
"你不应该一个人待着。"周明远的话让林悦惊讶地抬头，"情绪冲击太大，独处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我建议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整理一下已知的信息。"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24小时咖啡馆的角落。周明远要了黑咖啡，林悦点了一杯热可可，却在饮料上来后一动不动。
"首先，"周明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我们需要列出所有关于陈志和沈薇的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线索。"
看着他工整地画出表格，林悦突然有种荒谬的想笑冲动。"你随身带笔记本？"
"习惯。"周明远头也不抬，"我是财务顾问，细节决定成败。"他推过笔记本，"从你开始。"
林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陈志，31岁，做医疗器械销售。我们是在朋友生日聚会上认识的，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她的声音哽住了，那些甜蜜的回忆现在想起来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
周明远记录得很认真，时不时打断她追问细节："他有什么特别的习惯？经常去的地方？朋友的名字？"
"他喜欢打台球，常去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台球俱乐部。朋友...他很少带我见他的朋友，说大多数都是工作关系。"林悦越说心越沉，现在回想起来，陈志的生活中有太多刻意的空白。
轮到周明远时，他的描述同样让林悦心惊："沈薇，29岁，自称是室内设计师。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她温柔体贴，从不要求贵重礼物，反而经常为我下厨..."他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她说她最讨厌欺骗。"
林悦突然坐直了身子："等等，你说她是设计师？陈志说他表姐——就是沈薇——也是设计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周明远迅速翻到新的一页，开始画关系图："所以他们至少认识一年半以上，而且刻意隐瞒了这层关系。"
"不止，"林悦的手指紧紧攥着杯子，"两个月前陈志特意安排我和沈薇见面，当时他说是他表姐...他们一定是故意让我记住沈薇的脸，为今天做准备！"
周明远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沈薇三个月前'偶然'看到我的手机相册，特意指出她表弟陈志和我长得有点像...说我们有夫妻相。"
林悦感到一阵恶寒爬上脊背。这不是临时起意的骗局，而是精心策划的陷阱，她和周明远像棋子一样被摆布了至少半年。
"我需要查看陈志的社交账号。"林悦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却发现陈志的微信朋友圈三天可见，最近一片空白。她翻遍通讯录，惊恐地发现陈志给她的所有朋友备注都是"同事A""同学B"这样的代称，没有任何真实信息。
"他早就准备好了..."林悦的手机滑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明远捡起她的手机，无意中看到了她的银行APP通知——余额不足的提示刺眼地挂在屏幕上。他沉默片刻，突然说："今晚你住酒店吧，我认识一家安全的。"
林悦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独处，而且如果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们可能还掌握着你家的钥匙。"周明远的声音不容反驳，"我订两间房。"
林悦想拒绝，但理智告诉她周明远是对的。她疲惫地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周明远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你也戴过订婚戒指？"
周明远下意识摸了摸那处皮肤："沈薇选的，说铂金比较配我的手型。"他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演技真好。"
酒店前台，当周明远递出两张身份证时，前台**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两位是...夫妻？"她看到了林悦手中的结婚证。
林悦的脸刷地红了。周明远面不改色："是的，但要两间房。"
进入电梯后，密闭空间里的尴尬几乎令人窒息。林悦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说："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律师，申请婚姻无效。"
"没那么简单。"周明远的声音在电梯的嗡鸣中显得格外冷静，"根据《婚姻法》，除非能证明一方在登记时存在欺诈、胁迫等情形，否则只能通过离婚解除关系。而我们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8楼。林悦跟着周明远走向房间，走廊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先休息吧。"周明远在房门前停下，"明天我会联系几个朋友，查一下资金流向。你有熟悉的律师吗？"
林悦摇摇头，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就在昨天，她还以为自己拥有完美的爱情和可期的未来；现在，她站在酒店走廊上，和一个陌生男人讨论如何解除他们荒谬的婚姻关系。
周明远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波动，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认识的一位擅长婚姻法的律师，明天你可以联系他。"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费用我来承担。"
林悦没有接："为什么要帮我？我们甚至不认识。"
周明远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因为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他轻轻将名片塞进她手中，"晚安，林**。"
房门关上后，林悦终于放任自己崩溃。她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哭够了，她爬起来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检查手机里的每一条信息、每一张照片，寻找可能被忽视的线索。
凌晨两点，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周明远发来的消息：「我联系了银行的朋友，你那三十万被转到了一个开曼群岛的账户，很难追查。但有个发现很蹊跷——转账是在今天上午完成的，早于我们的结婚登记时间。」
林悦盯着这条信息，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陈志在带她去民政局之前就已经转走了钱，这意味着无论结婚登记是否成功，他都没打算留下。
她回复：「所以他早就计划好今天消失。结婚登记只是个幌子？」
周明远的回复很快到来：「恐怕是的。我查了沈薇的设计公司，注册地址是假的。明天我会去他们常去的地方问问。」
林悦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下一行字：「谢谢你，周先生。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三分钟后，回复来了：「8点大堂见。带好结婚证和身份证，我们可能需要它们。」
林悦把手机放在胸前，望着酒店天花板精致的纹路。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璀璨，像无数个谎言在黑暗中闪烁。她闭上眼睛，却看见周明远在咖啡馆认真记录的样子，他微蹙的眉头，还有递给她手帕时指尖的温度。
这个陌生男人现在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而这份信任，建立在一场荒诞的骗局之上。
早晨八点整，林悦踏入酒店大堂时，周明远已经坐在休息区等候。他换了一件深灰色衬衫，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外带咖啡和一份文件袋。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