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深送来订婚贺礼那晚，我们陆家耗费三代人心血堆砌而成的核心技术防御壁垒，像条被抽掉骨头的鱼，无声无息地瘫在了“解剖台”上。
消息是钉子嵌在我心腹里的方哲传来的。电话那头，他压着嗓子，声音绷得像快要断的弦，一丝丝寒气从听筒里渗出来，直扎我心底：“陆哥……出大事了。深蓝的防护……彻底被撕开了。底层秘钥被动过，核心数据组……被掏得干干净净，就像……像是从自己家里被摸走的东西。”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种荒谬的错觉，是我拿着那把无形的刀，在暗处捅穿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心脏。大脑轰隆作响，一片空白。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绕过层层戒备，精准地直取心脏？
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进王亦深递过来的酒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摇曳着，映着他那张此刻过分真诚关切的脸。
“野子，”他语调轻松得刺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埋怨，“怎么接个电话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沈董还在上头等着给咱们这对新人送祝福呢！”他朝宴会厅主桌方向扬了扬下巴。
寿星沈重山，沈听蓝的亲爹，我的未来岳父，正红光满面，端着酒杯与人相谈甚欢。
目光偏移，定格在我身边的沈听蓝身上。酒红色的修身礼服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像上好的冷玉。不知为何，灯光下，那只戴着“一生唯一”钻戒的纤长左手，却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微微泛白，捏着她的晚宴包手袋，紧得很别扭。
方才还盈满甜蜜的空气现在吸进肺腑，像灌满了细碎的冰碴子。那副王亦深作为贺礼送来的、昂贵得有些刻意的《星河图》抽象画，在偏厅明亮的射灯下，斑斓的色彩扭曲着，像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场被预设结局的闹剧。
“没什么，”我垂下眼，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手机金属边框上重重抹过，似乎想抹掉上面方哲留下的那份令人心慌的寒意。声音出口，竟然还维持着近乎完美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一丝麻木的嘲弄，“一条没打上疫苗的疯狗，突然撞坏了我刚布置好的花园栅栏。”
“哦？狗啊？”王亦深挑了挑眉，状似随意地摇晃着酒杯，“那是得多操点心，别不小心，被咬了重要的地方才好。”他语气带笑，眼神却像羽毛，轻轻扫过我的脸又飘开。这若有深意的目光，此刻更像一根针，扎在我本就开始摇晃的神经上。
“多谢关心。”我扯了扯嘴角，目光转向沈听蓝。她的睫毛很长，此刻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心思的光。我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腰，掌下的纤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异常的紧绷感，“听蓝，爸好像等急了，我们过去吧。”
她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像被我这平常不过的触碰惊到了。片刻后才抬起头，脸上飞快地漾开练习过无数次般温顺甜美的笑：“嗯，走吧。”她顺从地依偎过来，可指尖触到我手背，却凉得像块冰。
主桌那边，巨大的三层蛋糕上，点缀的“百年好合”字样巧克力牌反射着暧昧的光。沈重山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小陆啊！听蓝！”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感和……一丝掩饰得不算太好，近乎轻蔑的施舍，“看看这蛋糕，好看吧？你们这两个孩子终于要定下来了，我这当爹的，打心底里高兴！特别是小陆，年轻有为！以后陆家的担子交给你肩膀！我也就放心了！”
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一下，又一下，震得人心头发闷。
周围瞬间爆发出附和与祝贺的掌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璀璨的水晶吊灯。每个人脸上都是精心修饰过的笑容，像一张张华美的面具，在这虚假的喧嚣海洋里漂浮着。而在这片灼人的喧闹中心，那支象征着沈陆两家深度合作的巨幅股权**协议海报背景板，红得刺眼，像一块巨大的、新鲜凝固的血痂。
王亦深适时地插了进来，笑容灿烂得毫无瑕疵，带着他惯有的、令人难以拒绝的熟稔：“来来来！双喜临门的日子！祝陆哥和嫂子甜甜蜜蜜，更上一层楼啊！也祝我们的深度合作……马到功成！”他亲自斟满了两个高脚杯，殷红的酒液晃动，被强行塞进我和沈听蓝手中。
玻璃杯的冰冷顺着指尖蜿蜒而上，我握紧酒杯，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盯着杯中猩红的涟漪。
“野子？发什么愣？”王亦深似乎发现了什么，凑近些，压低声音，表情依旧是熟稔好友的关心，但那语调深处，淬着不易察觉的催促和不耐，“新娘子在等你呢。”
沈听蓝就站在我一步之外，端着酒杯，安静地垂着眼帘，那浓密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遮住了所有情绪。她红唇紧抿，唇线绷得如同一根拉到极限的丝线。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狠狠地拧了一下。一个荒谬又充满恶意的念头，像冰冷粘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爬上我的脊背。这个家……甚至这枚戒指，是不是都成了那只看不见的、翻动我家核心实验室的手掌的……一件趁手的工具？
大厅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杯盏碰撞声尖锐地**着耳膜，那些热切盯在我和沈听蓝身上的目光，此刻却裹挟着层层窥探和无声的推搡。王亦深站在我身侧，嘴角噙着一抹无可挑剔的浅笑，目光穿过喧杂人群，精准地落在一个穿着挺括制服的侍应生身上。那侍应生托着摆满空杯的银盘，接收到王亦深的视线，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股尖锐的凉意猛地刺穿脊柱。方哲那句“防护被撕开”，如同录音带卡住般在脑子里反复回放。
“小陆？怎么，高兴得晕头转向了？”沈重山的声音穿透噪杂，洪亮中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但此时听起来尤为刺耳的戏谑催促，“赶紧把酒喝了！我女儿可等急了！我们沈陆两家联手，未来蓝图都描绘好了！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