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宏图传媒的玻璃门刚解锁，我就捏着工牌走了进去。办公区还空无一人，
我径直走到靠窗的实习生工位，先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翻开最新一页，
上方写了三个大字“果粒多”。这段时间我们小组要对接的公司是“果粒多”，
他们委托我们做新品推广，甲方那边负责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刘经理。
上次注意到他开会时总下意识摸脖子，我查了下，据说这类人通常对细节敏感，
更要注重他的需求。上次开会，我清楚地记得咖啡他一点也没有喝，只要了杯白开水，
我便偷偷问了刘经理的助理小周，她说刘经理喜欢喝茶，尤其是红的。这个我记了下来，
即便会议室服务不归我管，还是自费准备了一点我们老家的红茶给让会务备上。
这个小本子我每天上班前都要复习一遍。“小陈今天又是第一个啊？”保洁阿姨擦到她旁边，
笑着搭话。我赶紧站起来让开位置：“阿姨早，我住得近，就早点来了。
”“年轻人这么勤快，以后肯定有出息，能赚到大钱！”阿姨笑眯眯地说。我只能苦笑，
正式工作都没找到呢，还奢谈赚钱。其实我家离公司得倒两趟地铁，每天六点就得出门。
但这话没法说，毕竟我是这批实习生里唯一的二本院校学生。
HR当初打电话时特意提了句：“你的学历有点悬，是张组长力保才进来的。
”这话像根小刺，扎在我心里快一个月了。我把昨晚改到两点的方案再顺了一遍，
把字体和格式调整了一遍。做完，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高跟鞋和键盘声此起彼伏。
对面工位的实习生林薇薇9点40才来，一来就吸了一口冰美式戴上耳机开始刷剧。
她永远这么悠闲。有次王哥让林薇薇整理一份客户对接表，截止时间是下午三点。到点去催，
她头也没抬：“哎呀忘了，你自己弄下呗，我这剧正看到关键处。”王哥皱着眉，
最后还是自己加班补了漏。更要命的是上周，林薇薇负责给“轻风纸巾”发活动邀请函，
把日期从15号写成了25号。客户那边没细看，差点错过了活动布置时间。
直到甲方负责人打电话来质问，张超才慌了神，把林薇薇叫到小会议室。
陈晓在外面听得模模糊糊，只听见张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要是让老板知道了……”林薇薇带着哭腔的辩解：“我就是眼花了嘛，
谁知道他们那么较真……”没过十分钟，两人出来了。张超脸上看不出火气，
反而对大家说：“是我没审仔细，这事不怪薇薇，我已经跟客户道歉了，下次注意就行。
”林薇薇冲陈晓撇了撇嘴，转身回座位，继续刷起了手机。午休时，
李姐拉着我去楼梯间接水，压低声音说：“你看清楚了？这就是现实。”她拧开保温杯，
热气模糊了镜片，“林薇薇是老板老婆那边的亲戚，张超得罪不起。”我握着冰凉的水杯，
指尖有点麻，想起自己前几天熬夜做的竞品分析，拿给张超时，他只扫了一眼，
就随手放在桌上：“嗯，知道了，放那吧。”转头却拿着林薇薇抄来的几句总结，
在会上夸“有想法”。我忍不住问李姐：“张组长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好？
”李姐叹了口气：“他不是觉得你不好，是觉得你‘不懂事’。你一个二本生，拼这么狠，
不就显得他保进来的关系户更没用吗？宝子，我挺佩服你身上这股子锐气和拼劲儿的，
站到高处去！永远有你的位置。”我点了点头。那天下午，
林薇薇又把一份需要核对的报表推给我：“晓姐，我这有点事，你帮我看下呗？不难的。
”我看着她屏幕上没关的购物车页面，刚想拒绝，张超正好从旁边经过。
林薇薇立刻笑着说：“张组长，我让晓姐帮我核对下数据，她比我细心。”张超点点头，
看向我：“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小陈多带带薇薇。”我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接过报表时，
指尖攥得发白。办公室里的空调有点冷，我却觉得后背发烫。像有无数双眼睛，
在暗处无声地尴尬地比较着——比较我的埋头苦干，和林薇薇的轻松自在。
一初露锋芒思绪回归，由于准备的充分，上午的会开得很顺利。
尤其是刘经理看到茶时还愣了下，他笑着说：“你们挺细心啊。”当时我站在张组长身后，
耳朵有点发烫。中午休息时，李姐凑过来吃午饭。她看着我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
叹了口气：“你啊，真是太拼了，亏你记下来这么多。”“多记点总没错，”我扒了口饭，
“万一忘了什么，耽误事就不好了。”李姐默默从自己的餐盒里夹了块排骨给我。
下午突然接到王哥的通知，果粒多的快闪活动突然要提前，明天就进行。
坐在一旁用手机刷剧的林薇薇，说：“啧啧，那完蛋了，时间这么短怎么来得及啊，晓姐。
”我赶紧赶到现场。好在我所有的物料，包括出展板、电源线、背景板，
提前三天就**好送过来了。只要把图一换一切都还来得及。但现场乱糟糟的，
搭建工人把背景板的尺寸搭错了，印着新品图案的海报歪歪扭扭。我跑前跑后地协调，
跟工人师傅说“麻烦再挪两厘米”，又给设计师发消息要尽快出图，忙到晚上十点，
才终于把一切理顺。晚上九点多刘经理的助理小周也来了，
对着看着整整齐齐的展台拍了几张照片走了。不一会儿，刘经理发消息给我：“说实话，
商场非逼着我们调日程，我差点要取消。你这小姑娘挺能干，也很拼，
这活动效果看着错不了。我得向你们领导表扬你。”终于被认可了。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回公司拿包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办公区黑漆漆的，只有我的工位还亮着盏小灯。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XX商场东门背景板的尺寸是3米乘3米的，
以后快闪活动需提前确认尺寸，至少预留3小时调整校对时间。
”二逆袭之路很快到了周三下午的部门例会，总监王强坐在主位上，手指敲着桌面，
语气严肃：“这个季度的重点，是拿下途乐饮料的年度合作。你们也知道，
好几家同行盯着这块肥肉，谁能啃下来，不仅部门有奖金，实习生的转正名额，
也优先考虑谁。”最后一句话在我心里荡开圈涟漪。转正机会！我攥着笔的手紧了紧，
抬头时正好对上林薇薇的目光。她翻了个白眼并没把这话当回事。散会后，
我立刻打开途乐的官网。这个品牌主打“年轻、活力”，但最近半年的营销没什么水花，
微博话题量跌了不少。我翻遍了近一年的新闻稿、用户评论，
甚至去超市拍了货架上的产品陈列，发现一个规律：途乐的包装和宣传，
总在“讨好年轻人”，却没真正走进他们的生活场景。“得让产品和他们的日常绑在一起。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突然想起上周去大学城见同学，
校门口的音乐节海报前排着长队。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校园音乐节+盲盒。接下来的三天，
我几乎住在了公司。白天对着电脑查高校活动数据，算场地租赁成本。晚上趁超市人少，
去跟买饮料的学生聊天，问他们“什么样的活动会让你愿意为一瓶饮料排队”。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说：“要是能集卡片换演唱会门票，我能囤一冰箱。”这句话点醒了我。
我把方案细化：联合五所高校办巡回音乐节，门票凭途乐瓶盖兑换。，
每瓶饮料里放一张音乐人卡片，集满一套能换VIP区资格，甚至能和歌手合影。
为了验证可行性，我揣着问卷跑了五所学校。在烈日下站了整整两天，腿晒得发红，
却收集到三百多条有效反馈。有个女生指着方案里的卡片设计说：“这个插画太老气了，
换成Q版头像会火。”我当晚就改了设计稿，熬到凌晨四点。李姐路过我工位时，
看到桌上堆着厚厚的调研数据，叹了口气：“傻姑娘，至于这么拼吗？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了笑：“总监说了看业绩，我想试试。”我知道，
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不能输。途乐饮料的比稿会在会议室举行，
我捏着方案的手心直冒汗。轮到我上台时，深吸了口气，点开PPT。
首页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张我跑遍五所高校拍的照片。图书馆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前，
学生举着途乐瓶子讨论口味。操场边的长椅上，有人用瓶身当手机支架。
“年轻人买饮料不只是解渴，”我声音稳了稳，“他们会为瓶身文案发朋友圈，
会收集**款空瓶。对他们来说，这是社交货币。”接下来二十分钟，
我讲透了“校园音乐节+盲盒”的玩法：凭瓶盖换门票，瓶身藏音乐人卡片，
集满能换VIP资格。连“学生可能倒卖门票”这种细节，都列了应对方案。
途乐的市场总监听完，当即敲了桌子：“这个方案把产品嵌进了年轻人的生活里，
我们倾向跟你们合作，下周细化细节就能签。”我走下台时，后背的衬衫都汗湿了。
李姐趁人不注意，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丫头，这把稳了！
”全部门都知道方案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做的，路过我工位时，同事们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张超也难得笑着说：“做得不错，继续跟进。”第二天一早，林薇薇突然凑过来，
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晓姐，你的方案太厉害了，能发我份电子版不？我想学习学习。
”我没多想，毕竟核心创意已经在会上讲了，随手通过企业微信发了过去。
傍晚林薇薇把文件还回来，附了句：“我改了几个小地方，你看看行不？”我点开一看，
无非是把“校园”改成“高校”，“年轻人”换成“Z世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词。
我扫了眼就关掉了，只当她是想显得自己参与过，压根没往心里去。
实习最后一天的阳光有点刺眼，我把途乐方案的最终版核对完，存进文件夹。
李姐早上特意给我带了杯奶茶，吸管上还系着个“加油”的小吊牌，意思再明白不过。
三决裂时刻下午三点，张超的声音从工位旁传来：“陈晓，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语气平平，我却莫名心跳加速，攥着手机起身时，指尖都在发烫。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
光线昏暗，张超坐在办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途乐的方案做得不错，同事们都看在眼里……”“谢谢组长认可。”我忍不住插话，
声音带着期待，“那转正的事……”张超抬眼看我，突然叹了口气：“是这样，
公司研究了一下，人员精简的要求还是不能忘，这次的转正名额只有一个，
定的是……林薇薇。”空气像瞬间凝固了。陈晓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林薇薇？您不是说看业绩吗？”“对。”张超抿着嘴往后靠在椅背上，
试图在语气带一点不容置疑的随意，“薇薇虽然经验少点，但胜在稳重，
跟客户沟通起来更周全。而且途乐方案，她后期也参与了补充，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参与补充？”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
“那个方案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我跑了五所学校调研，改了十七遍！她就改了几个词，
把‘校园’换成‘高校’，这叫参与？”“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张超的脸色沉下来，
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职场不是光看谁熬夜多、跑得多！你天天地铁上下班？
看见林薇薇开的什么车吗？我实话跟你说吧，薇薇出身和你不一样，她光是站在那里，
背后就有无数的资源！你懂不懂？”他往前倾了倾，
语气里带着点施舍般的“好心”：“你还年轻，机会有的是，再历练历练，对你没坏处。
而且虽然这次你没机会，但是我带了一个好消息给你，大老板同意了。
让你的实习期再延长三个月！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所以努力在关系面前，一文不值？
”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气。那些天的熬夜、暴晒、被学生拒绝时的难堪，
突然都成了笑话。“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张超站起身，“你考虑考虑，三个月后，
你还是有转正机会，你们二本学生找工作有多难你自己知道的，要想清楚。”“不用了！
我现在就走人。”我硬气地说完，自己开门走人。宁愿有人不可受辱。门一开，
林薇薇正好站在外面，脸上挂着假惺惺的惊讶。她看到我红着眼圈，故意提高了声音：“呀，
晓姐，你们谈完了？刚才我听张组长说……真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会是我，
早知道就……”“滚。”我没看她，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牛什么？
还不是个二本学历！连转正都没有，对我出言不逊？笑话！”林薇薇叉起腰，露出原型。
我没理她，先去了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点。
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发红，却没掉一滴泪。哭有什么用？哭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哭回来吗？
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动作麻利地新建文件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