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你明天回来吗？」我还未开口，潇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到时间了吗？
我最近有点忙，后天早上还要开会，不回去了。」我回答道。「知道了，
那你明天去机场接我吧，浦东，晚上8点。」潇潇说。「哦……」我刚说完，
电话已经断了。这是潇潇今年第一次联系我，我知道也会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每年如此。
我叫秦奋，今年40岁，从大学考到上海开始，到硕士博士，再到工作定居，
已经在上海好多年了，所以也离开家乡好多年。和大多数奔波在城市里的中年人一样，有钱，
但不多；有压力，但不大。总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还清房贷，感觉银行的债还完，
人生就算完满了，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所以生活过得安逸而无趣。潇潇是我的发小，
长得很漂亮，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她也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小时候的她留着一头长发，
走过身边的时候总会飘着淡淡的发香，像阳光洒在一片花朵上的味道，很清新，很漂亮。
她家境很好，从小就开始学习画画、钢琴、跳舞、唱歌等等，总之女生喜欢的东西，
她都要试试。可我觉得她在浪费时间，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中等，而我是中等偏上。
第二天，我早早的开车去机场等她，可能因为见面的次数太少了，
虽然和她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但还是觉得很陌生。我在出口处无聊的翻弄着手机，
想着等等见面应该给她带点什么，然而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打开外卖软件，
点了一杯上海「特产」——冰美式。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公司里面的女生，
这么喜欢喝冰美式，在尝试过一次后，我从内心深处对它充满着拒绝，实在是太苦了。
我工位隔壁的小姑娘，平时生病喝药都会苦的大喊大叫，但每天的冰美式却雷打不动，
喝的不痛不痒。用她的话说，她的命比咖啡苦。「可能潇潇也会喜欢吧」我心里想着。
毕竟这么多女生都喜欢。在选购方面，从众心理帮我解决了绝大部分的精神内耗。「秦奋！」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看到不远处的潇潇，穿着高跟鞋，酒红色的连衣裙，披着头发，
慢慢地向我走来。我一直不懂她是怎么保养的。虽然她和我同年，
但在她的身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身材苗条，妆容淡雅，
细长的小腿在高跟鞋的支撑下显得格外惹眼，是那种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一直盯着的美感。
我看着她，再看看自己日渐发福的肚子，虽然心里不承认，
但日渐增加的油腻感是掩盖不住的。「怎么这么早？」我说。「飞机早到了。」
「哦……喝咖啡吗？」我问道。「不喝，睡不着。」「哦……」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傻，
谁大晚上的喝咖啡，被自己的脑子蠢到了。「那去车上吧，我帮你拿包。」
说完我接过她手上的包，她没有拒绝，就像是理所应当的。可能是因为太熟了，
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但又因为每年只联系一次，变化太大，所以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所以一路无话地往车上走着。潇潇个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和我一样高。走起路来，
柔软而坚定，像模特一样。再加上她看着比我年轻很多，这样突显得我又矮又猥琐，
引得周围人一直看着我们。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自卑引起的敏感吧，所以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把她的包放在后备箱，上车后，看到她坐在副驾。「不介意吧？」她问道。「没事。」
我机械地回答着。「我想喝酒」她说着「你住哪儿？我在附近找个位置吧。」「好。」
她将酒店的定位发给了我。上海很大，大到即使住了这么多年，我对上海的路还是很陌生，
每次开车都需要打开导航，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大都市中。有时候也在想，
导航是指路的，难怪指导人生的叫导师，可是要真有人生导师，人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浦东离市区太远了，到酒店时已经接近10点。
繁华的城市中只有路灯和霓虹灯在不知疲惫地工作着，而大多数人已经回家休息了。
「晚饭吃了吗？」我问道。「没吃，不饿。」潇潇回答着。她的回答总是很简短，
好像在故意冷淡我。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想给这个特殊的日子提供一点悲伤的氛围。
「找个地方买酒吧，带去酒店喝，找你来就是喝酒的。」潇潇浅浅地笑了一下，
立马又收了回去。「那你今年这顿酒钱可真贵。」我尴尬地回答着。
中年男人的无聊和世俗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寂寞的深夜，
一位美丽动人的**要和我一起喝酒，可我想到的却是要花好多钱。
以前年轻的时候别人说我**丝，我会第一时间骂回去，而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说我**丝，
我会立刻竖起大拇指说，你看人真准。酒店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24小时营业，
我停好车带着她过去买酒。便利店的门在我们快到时自动打开了，
熟悉的欢迎音乐又一次响起。其实我很好奇这首曲子来自哪位大师，但永远只是好奇，
从来没有去查过。夜晚10点的便利店，似乎只有自动门是唯一欢迎我们的东西，
雇员在低头玩着手机，丝毫没有抬头的欲望。潇潇走到冰箱旁边，随手拿起一瓶红酒，
看了看又放下了，指着旁边整打的啤酒看着我。「哦。」我会意地回答着，
心里却因为啤酒便宜而暗爽，但又因为自己抠门而觉得可耻。「要吃点什么吗？」
潇潇转过头问我。「花生吧，总不能干喝吧。」我回答道。她没有看我，
随手拿了两包酒鬼花生，然后走到柜台买了一盒烟。盒子又细又长，
应该是女生经常抽的那种。因为我不抽烟，所以一窍不通。「你开始抽烟了？」
我好奇地问道。但她没理我，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这句话。好在并不尴尬，
因为便利店的雇员也没理我，周围的事物都没理我，就像我根本没说过一样。「关你屁事！」
我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雇员装好东西后，我打开微信准备支付，
低头的瞬间看到收银台附近那个最高调的位置永远摆放的安**。
虽然我眼睛停住了一秒后迅速躲开了，但还是被雇员敏锐地发觉了。「要么？」
雇员毫无感情地问着，就好像这个时间来便利店购物的一男一女必须要买一样。要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孤男寡女，她又这么漂亮，我又正当壮年，
等等在酒精的作用下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呢？万一发生了，肯定要用的啊？短短的几秒钟，
我的大脑似乎把未来几个小时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难怪大家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在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时，大脑才能飞速运转。
「不用。」我回答道。我用余光撇了一眼潇潇，她还是那么冷漠，背对着我站在便利店门口。
虽然一言不发，但我总能感觉到她不耐烦的催促，
刚刚邪恶的想法瞬间被她冰冷的态度浇灭了。办理好入住后，我就拎着东西和她上楼了。
我以为酒店会对我进行盘查，毕竟只登记了她一个人入住，
可是没想到我只说「我帮她搬行李的，等等就下来」，就这么通过了。我感谢前台的小妹妹，
今天格外的开恩，没让我去拿身份证，否则以后说不清楚了。她选的酒店很好，房间很大，
有一个完整的落地窗，窗边放着两个沙发，透过窗户能看到上海繁华的夜景，
这一切似乎就是为了喝酒准备的。「坐吧。」她指了指沙发说，然后打开空调，打开啤酒，
却没有开灯。「我记得你喜欢喝啤酒是吧？」她主动的问着我。透过窗外的灯光，
我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像外表那样冷淡，而是温柔地看着我，这让我瞬间放松很多。「对。」
我回答着。其实我并不是喜欢喝啤酒，只是因为啤酒度数低而且便宜，所以我一般都选啤酒。
「其实叶子走后的这几年，我一直走不出来。」潇潇喝了口酒后说着，
似乎为了说话前总要先润润嗓子，或者她也觉得跟我单独相处有点尴尬，
毕竟我和她的联系特别少。「但是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我心里真的很想她……」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可能是表示结束的意思吧，也可能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叶子是潇潇的闺蜜和发小，也是我的「初恋女友」。加上引号是因为一直到她去世，
我才承认这点。她是我和潇潇唯一的共同语言。其实我是先认识潇潇，后认识叶子的，
但哪怕以前经常和叶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和潇潇也处于互相厌恶的情况，
具体因为什么原因相互讨厌，已经不记得了，可能她喜欢那种又高又帅的男孩子都围着她转，
而我又觉得她整天很无聊吧。叶子和我是同一所高中毕业，但一直到上大学才认识，
她留在了北方省城读大学，而我去了上海，我们只有暑假才能见到。那时候的她留着短头发，
像樱桃小丸子，很可爱，说话喜欢哼哼唧唧的，整天爱聊星座、黄磊、张爱玲，
对于那时的我，脑子里只有游戏和篮球，对她一点兴趣都没。但是她喜欢粘着我，
她说喜欢我的性格，说水瓶座和射手座很合得来，总之她说啥就啥吧，
我也不是那么高冷的人，有人愿意陪我玩也挺好的。「她去世几年了？」潇潇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我只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是叶子去世的日子，
甚至这个时间我也只记得大概，每年都是潇潇给我打电话我才记起来。
这也是她和我联系的唯一理由。「哦……」潇潇无所谓地回答着，
可能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每年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到我的梦里看看我，
但又什么都不说，然后就走了。」潇潇黯然地说着，「你知道吗？其实她非常喜欢你，
以前我和她在一起睡觉时，她给我说了很多你的好话，虽然我不记得她都说了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她真心喜欢你。」叶子喜欢我这件事，潇潇已经不止一次告诉我了，
但我还是有点偷偷地窃喜，谁能拒绝异性喜欢自己呢。但可悲的是，
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感受过叶子对我的喜欢，而等我开始懂了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很早就喜欢我了吧。大一暑假的时候，
叶子特别喜欢天涯、喜欢郭敬明，喜欢看那种爱来爱去的小说，虽然我已经表示过很多次，
那些小说都是在无病**，但她还是喜欢乐此不疲的给我分享。「你来我家找我，快点！」，
她打电话来，是想给我分享她刚看到的小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不去！」电话里，
我不耐烦地说着。「来嘛来嘛……」叶子又开始哼哼唧唧，每次听到她这样说话我就烦。
「那我去找你！你等着我哈，不许出门！！」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不给我任何的机会。
由于都是同一个高中毕业，我们俩家住的并不远。，骑自行车很快就到了。等我打开门后，
她就笑嘻嘻的连拉带拽的还是带着我去了她家。她的房间很简单，一张1.5米宽的床，
一个书桌，上面零散地放着几本书和一个台式机，那是她哥哥大学毕业的时候留给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