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怀瑾是医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救人是我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当我跪在雨中为陌生女孩做心肺复苏时，只想着从死神手里抢人。
视频片段被掐头去尾传上网，“教授当街猥亵昏迷少女”的标题引爆热搜。
学校火速将我停职，贷款买的房子车子也很快被银行收走。
被救女孩林薇薇对着镜头哭诉：“他明明可以等女医生来的……”站在天台风口，
石怀瑾点燃最后一支烟。再睁眼，我回到了暴雨倾盆的十字路口。
熟悉的场景重现：林薇薇倒在积水中，假扮医生的女人正高喊求助。这一次，
石怀瑾面无表情撑开伞，径直绕过了那滩浑浊的水洼。三天后，
新闻头条赫然写着：《少女猝死闹市，现场竟无一人施救！》石怀瑾关掉电视，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两位警察：“石先生，死者手机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你的。”“她说：石教授，
这次你怎么不救我了？”---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重重砸在塑料盆里，
溅起浑浊的水花。盆中央，几块木炭燃烧着，释放出令人窒息的暗红光芒，
像地狱深处窥视人间的眼睛。石怀瑾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湿透的衬衫紧贴着皮肤，寒意早已钻透骨髓，直达心脏深处。
我望着那跳跃的、吞噬氧气的红光，思绪却诡异地飘远，
定格在很久以前那个同样暴雨如注的十字路口。记忆里异常清晰的，
是林薇薇被抬上救护车担架时，那截从薄薄衣物下滑出的脚踝。苍白，纤细，毫无生气，
如同易碎的瓷器，在混乱闪烁的警灯和救护车顶灯的光影里，脆弱得让人心惊。
那景象像一枚冰冷的图钉，死死钉在他记忆的灰墙上。然后，
是更清晰的、更尖锐的碎片——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下，那条爆炸性热搜的标题，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医大副教授当街猥亵昏迷少女！视频为证！**”标题下方，
是我跪在浑浊积水里的背影，雨水浸透了我挺括的灰色西装外套，深一块浅一块。
我的手臂在画面里机械地、标准地按压着。视频被精心剪裁过，
只留下我双手按压林薇薇胸部的片段，角度刁钻，
旁边那个穿着白大褂、假模假式喊着“有没有人帮忙”的女人的脸，却模糊不清。
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开除！
判刑！”画面猛地切换。学校那间熟悉的、铺着厚重地毯的会议室里，
系主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堆满了为难与撇清关系的急切。他搓着手，眼神躲闪，
不敢与石怀瑾对视。“怀瑾啊，这个…影响太坏了！学校…学校也是没办法，你先…停职吧。
等调查清楚……”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在割。再后来，
是银行催缴贷款的通知函，冰冷的蓝白信封，像死亡判决书。
然后是穿着笔挺制服、面无表情的法务人员，
礼貌而强硬地站在我那间精心布置、曾承载着无数温馨夜晚的公寓门口，递给我搬离通知。
最后，是我那辆开了才半年的黑色轿车，被拖车粗暴地拖走，
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对我失败人生的无情嘲笑。最狠的那一刀，
终于捅来。本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林薇薇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她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脸色依然苍白，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欲落未落。她对着话筒，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委屈，轻易就能勾起所有人的同情：“我当时…虽然昏迷了，
明…明明可以等那位女医生来的…为什么要那样…呜呜……”她恰到好处地掩面抽泣起来，
肩膀耸动，像一个被彻底摧残的无辜天使。主持人在旁边义愤填膺，
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的“勇敢发声”叫好。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扭曲，
变成一片充满恶意嘲笑的废墟。信任、荣誉、奋斗半生得来的一切，
连同那点作为医者最基本的、救人于危难的本能，
都被那场精心策划的暴雨和那个女孩鳄鱼的眼泪冲刷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塑料盆里，木炭的红光似乎更盛了些，
像某种无声的催促。空气里的甜腻气味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浓得让人头脑发沉。
石怀瑾深深吸了一口，肺叶里充斥着死亡的邀请。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
摸索到裤袋里那半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支，含在早已麻木的唇间。
打火机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映亮了我布满血丝、空洞得如同深井的眼睛。
烟头凑近那小小的火苗，橘红色的光点微弱地亮起。我狠狠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猛地冲入咽喉，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佝偻下去，咳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模糊了眼前那盆象征解脱的暗红炭火。就在这剧烈的呛咳与窒息的甜腻气味交织中，
一股沛然莫御的、完全无法抵抗的黑暗猛地攫住了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
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拽向无底的深渊，瞬间沉沦。
***“滴…滴滴…滴滴滴……”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如同钢针，
狠狠扎进石怀瑾混沌一片的脑海。紧随其后的，是轮胎碾过积水发出的巨大哗啦声，
粗暴地撕扯着我刚刚凝聚起一丝的意识。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灰暗，压抑，
无边无际的灰暗。天空被浓密的铅灰色云层彻底覆盖，沉重得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
暴雨倾盆，密集的雨线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无情地抽打着地面，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狂暴的雨声，单调、冷酷、永无止境。
我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冰冷的雨水瞬间就穿透了他单薄的衬衫，紧贴着皮肤，
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我下意识地低头，
看见自己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挺括的灰色西装外套。质地精良，线条利落，
是妻子在我评上副教授那年特意定制的礼物。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随即疯狂地、失控地在胸腔里擂动起来！咚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撞击着我的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这场景！这衣服！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暴雨！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如同毒蛇，倏地缠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抬头，视线穿透茫茫雨幕，死死盯向马路对面！果然！
就在对面的人行道旁，靠近便利店那棵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香樟树下，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肮脏的积水里。浅色的连衣裙被泥水浸透，紧紧包裹着瘦弱的身体，
像一朵被无情践踏过的花。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生气。
一个穿着廉价白色“制服”外套的女人，正蹲在女孩旁边，头发被雨水淋得贴在头皮上，
显得狼狈不堪。她徒劳地用手拍打着女孩的脸颊，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努力拔高，
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惊慌失措：“喂！小姑娘！醒醒！醒醒啊！有没有人懂急救？
有没有医生？帮帮忙啊！心肺复苏！谁会心肺复苏？！快来人帮帮忙啊——！”那声音，
那语调，那故作姿态的惊慌…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石怀瑾的记忆深处！
前世那场毁灭一切的噩梦，就是从这尖锐的呼救声开始的！就是这个女人！
那个所谓的“女医生”！林薇薇的同伙！
这场精心编织的、将我拖入地狱的陷阱的第一个诱饵！“帮帮忙啊！快不行了！
谁会心肺复苏？”女人的喊声在雨幕中反复回荡，像索命的魔音。
石怀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不是冷的，是恨！
是深入骨髓、啃噬灵魂的恨意！前世所有积压的冤屈、愤怒、绝望，
在这一刻如同沉寂的火山，被这熟悉的声音瞬间点燃！滚烫的熔岩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咆哮！
“心肺复苏！谁会？快啊！”那女人的声音还在尖锐地重复着。本能！
那该死的、刻进骨血里的医者本能，像一道闪电，几乎要冲破我理智的堤坝！
脚步下意识地就要向前迈去！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救人！那是你的天职！
那是你存在的意义！但下一秒，
行催债函冰冷的触感、林薇薇在镜头前虚伪的哭泣…无数屈辱、绝望的画面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那本能刚刚燃起的微弱火星，被这冰冷的恨意和恐惧，狠狠掐灭！
我猛地咬紧牙关，力道之大，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腥甜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滴落在灰色的西装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不！我不能再踏进那个地狱！绝不能再给这些豺狼一丝一毫撕咬我的机会！
石怀瑾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锈的提线木偶，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决绝。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粗暴地撑开了手中那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黑色的伞面在头顶猛地张开，像一个隔绝世界的结界，短暂地挡住了倾盆而下的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