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又急又气:“家明!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给强子买车的吗?你让他打什么借条!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吗?他马上要结婚了,你让他未来丈母娘怎么看我们林家?你让我爸妈的脸往哪搁?!”
周围的销售和几个看车的顾客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我挣开林薇的手,无视林强气得发红的眼睛和周围探究的视线。我的目光落在林薇脸上,平静得近乎冷酷:“薇薇,四十八万,不是四块八。这是买车的钱,清清楚楚。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姐夫和小舅子?签了,车是你的,开走。不签,我现在就去前台申请退款。”
“你……!”林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大概从未想过,在她弟弟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我这个一直“老实巴交”的丈夫,会如此强硬地撕破脸皮。
林强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得销售脸色一变。他喘着粗气,看看那辆梦寐以求的宝马,又看看桌上那张刺眼的借条,再看看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屈辱、愤怒、不甘,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时间仿佛凝固了。4S店明亮的灯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着冰冷的光。
最终,对那辆宝马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林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像一头被强行套上笼头的野兽,他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吼,猛地一把抓过桌上的笔。笔尖狠狠地戳在纸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张。他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戾气。
“印泥。”我提醒他,声音依旧平稳。
林强猛地抓过印泥盒,胡乱地在拇指上抹了一大坨鲜红的印尼,然后带着一股毁灭般的怒气,狠狠地、重重地按在了签名旁边!那个指印又大又模糊,边缘都溢了出来,像一滩凝固的血,透着十足的愤恨。
“行了吧?!”他甩开印泥盒,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一把抢过销售手里的车钥匙和文件,看也不看我,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拉开驾驶座车门就钻了进去,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
“强子!”林薇焦急地喊了一声,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怨怼和一种被背叛的冰冷。“顾家明,你太让我心寒了!”她丢下这句话,快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崭新的宝马X5咆哮着冲出了4S店,尾灯划出两道刺目的红光,迅速消失在车流中。
我弯腰捡起地上翻倒的印泥盒,盖好。拿起桌上那张签着林强狗爬般名字、按着愤怒红指印的借条,轻轻吹了吹。纸张上,鲜红的指印边缘,还带着一点湿黏的痕迹。
销售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我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走出4S店大门,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城市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公文包里,那张还带着印泥气息的借条,和之前那些放在一起,又厚实了一点。
每一次签字,每一次按手印,都像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基石上,又刻下了一道冰冷的裂痕。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可挽回地滑向深渊。但我已无暇顾及,或者说,心底深处,竟隐隐生出一丝麻木的解脱。这无休止的“亲情债”,终有清算的一天。这些冰冷的借条,就是最后的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