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签字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洇开一小团墨。我盯着“陆承宇”三个字，指节泛白，
像要把这名字刻进骨缝里。对面的律师推过来一份补充协议，声音公式化。“沈**，
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也签一下。”沈知意没看。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从眉骨到下颌线，
一寸寸扫过去，像是要把这张脸拆了、揉碎了，再装进记忆最深处。可她眼里没有泪，
只有一片绝望后留下的灰白。“陆承宇，”她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这是她第三遍问了。从昨天我把协议摔在她面前，到现在坐在这间冰冷的会客室，
她始终没签，只反复问这一句。我别开眼，不敢看她。窗外是深秋的梧桐，叶子落了满地，
像铺了层碎金。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坐在窗边，抱着膝盖跟我说。“承宇，等你忙完这阵，
我们去看银杏好不好？听说西山的银杏全黄了，像童话里似的。”那时候我怎么说的？
我说“好”，我说“等拿下城东的项目，就带你去”。现在项目拿下来了，陆氏稳住了，
我却要跟她说“分手”。“知意，”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闹了。签了字，
这些都是你的——”“我不要！”她猛地打断我，手扫过桌上的协议，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补充协议的边角划到她的手背，立刻红了一道，她像没看见似的，猛地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只要你说为什么！你说啊！”她的声音在发抖，尾音却带着股狠劲，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怕得要死，还要竖起全身的刺。我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疼得让我保持清醒。母亲昨晚在病房里咳着血说的话还在耳边。“承宇，
陆氏不能倒……沈家帮不了我们，只有林家……你必须娶林晚星，这是唯一的路。”林晚星，
林氏集团的千金，能给陆氏注资的救命稻草。这些话，我不能对沈知意说。我不能让她知道，
我为了所谓的家族责任，把她像块抹布一样丢了。“没有为什么。”我硬起心肠，抬头看她，
故意让眼神冷下来。“知意，我们不合适。我是陆氏的继承人，以后要娶的人，
得能帮我稳住陆氏。你……做不到。”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她最软的地方。
她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看见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没了。“不合适……”她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陆承宇，我们在一起三年，你现在跟我说不合适？
你当初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那些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当真过？”我喉头哽着，说不出一个字。是，我当真过。
我曾想过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沾一点风雨；我曾在深夜对着设计图，
描摹过我们未来家的样子；我甚至偷偷去看过戒指，就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藏了快半年。
可现在，那些都成了笑话。“是。”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没当真过。
”沈知意的脸僵住了。她定定地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要扑上来打我，或者骂我。
可她没有。她慢慢蹲下去，捡起地上的协议，指尖划过“自愿解除恋爱关系”那一行，
然后拿起笔，在“沈知意”三个字后面，一笔一划地签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页，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割我的心。签完字，她把协议推回来，动作很轻，
却像推过来一座山。“陆承宇，”她站起来，没再看我，径直往门口走。“你会后悔的。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桌上的协议还放着，她的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后悔吗？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眶突然热了。或许从决定放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后悔了。
（二）林晚星的生日宴，冠盖云集。我穿着高定西装，站在她身边，应付着各路宾客的祝贺，
像个提线木偶。“承宇，你看张总他们在那边，我们过去打个招呼。”林晚星挽着我的胳膊，
笑容得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点点头，跟着她走。
酒杯里的香槟晃出细密的泡沫，像极了沈知意以前总喜欢吹的肥皂泡，一触就破。“陆少，
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张总端着酒杯凑过来，满脸堆笑。“等你们订婚了，
可得给我们发喜帖！”林晚星笑靥如花。“张总说笑了，我们还没定呢。”我扯了扯嘴角，
没说话。母亲说，等林氏的资金到账，就官宣订婚。日子就定在下个月，沈知意的生日那天。
多讽刺。应酬到一半，我借口去洗手间，逃了出来。走廊里安静，
只有水晶灯的光芒落在地上，亮得刺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陆总，
查到沈**的下落了。她搬回了老城区的房子，好像……换了工作。”老城区的房子，
是她外婆留给她的。以前她总拉着我去，说那里的巷子有烟火气，
傍晚能听见卖糖画的吆喝声，清晨能闻见隔壁阿姨煎鸡蛋的香味。我曾笑着说。“等以后，
我们把这里翻新一下，就在这养老。”她当时眼睛亮晶晶的，抱着我的胳膊晃。“好啊！
到时候我们养一只猫，一只狗，再种一院子的月季。”那些话还在耳边，人却已经散了。
我捏着手机，指尖发烫。助理还发了张照片，是沈知意在一家小书店门口拍的。
她剪短了头发，齐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正弯腰给门口的花浇水，
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很柔和。看起来……好像过得还不错。我松了口气，
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过得好，是应该的。可她过得这么好，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在想什么？”林晚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转身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有点累。”林晚星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我攥紧的手上，
眼神暗了暗。“是在想沈**？”我皱眉。“晚星。”“我知道你忘不了她。
”林晚星打断我，语气平静。“但陆承宇，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陆氏的继承人，
你不能任性。”“我没有任性。”“你有。”林晚星看着我。“你把她的东西都留着，
你不许别人在你面前提她的名字，你甚至……偷偷去查她的下落。这些难道不是任性？
”我语塞。“承宇，”林晚星放软了语气，伸手握住我的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陆氏也会越来越好。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我想要的……我看着林晚星精致的脸，突然想起沈知意素颜的样子，
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想起她吃辣时会偷偷吐舌头的可爱模样。我想要的，
从来都不是这些。可我不能说。“我知道了。”我抽回手，转身往宴会厅走。“我们回去吧，
别让客人等急了。”林晚星没跟上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像针一样扎人。
回到宴会厅，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却让我觉得更孤独。我端起酒杯，
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香槟。酒液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了那颗早就冷透的心。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另一条消息。“陆总，沈**昨天去医院了，
好像是……胃出血。”胃出血？我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出院了。护士说，是她朋友来接的她，看起来很憔悴。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床位，心里像被挖了个大洞。她胃不好，我知道。
以前她总喜欢吃辣，每次吃完都会胃疼，我总逼着她喝养胃粥，骂她不爱惜自己。
现在没人管她了，她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陆先生？”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是沈知意的朋友，叫林溪。以前我们一起吃过饭。
林溪看见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我来看看知意。”“不必了。
”林溪冷笑一声。“知意不需要你的关心。你还是赶紧回去陪你的林大**吧，
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我……”“陆承宇，你真够狠心的。”林溪打断我，眼睛红了。
“知意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你跟她提分手那天，她在我面前哭了整整一夜，
把眼睛都哭肿了。她不肯吃饭，不肯睡觉，天天抱着你的照片发呆，最后胃出血晕倒了，
被我送进医院。”“你倒好，转身就跟林氏的千金订了婚，风光无限。陆承宇，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我以为她过得很好，
原来都是我以为。她把所有的疼都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她现在在哪？
”我抓住林溪的胳膊，急声道。“我要见她。”“你放开我！”林溪甩开我的手。
“知意不想见你！她跟我说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我有话要跟她说。
”“你没资格！”林溪瞪着我。“陆承宇，你走吧。别再打扰她了，算我求你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林溪转身离开的背影，动弹不得。没资格……是啊，我有什么资格？
是我亲手把她推开的，是我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的。我现在跑过来装深情，算什么？
可我放不下。我走到老城区的巷子口时，天已经黑了。巷子里没装路灯，
只有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昏昏黄黄的，照着青石板路。沈知意住的房子在巷子尽头，
门口种着她最喜欢的月季。我站在门口，看见窗户里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她的影子。
她好像在画画，背对着窗户，坐姿很端正。我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影子，看了很久。
直到窗户里的灯灭了，我才慢慢转身离开。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来这里。
有时是在巷口站一会儿，有时是远远地看一眼她的窗户，有时会买些她喜欢吃的养胃粥，
放在她门口，不敢让她知道。粥第二天会被拿走，我不知道是她拿的，还是林溪拿的。
但只要她肯吃，就好。这天我又来送粥，刚把保温桶放在门口，门突然开了。
沈知意站在门内，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还是很白。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在这里，
愣了一下，眼里瞬间涌上来一层寒意。“你来干什么？”她问，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看着她，话堵在了喉咙里。“我给你带了粥，养胃的。
”她瞥了一眼门口的保温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陆总真是有心了。不过不必了，
我怕喝了陆总的粥，会消化不良。”“知意，我……”“别叫我知意。”她打断我，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陆承宇，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是陆氏的继承人，我是普通人，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我知道错了。
”我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知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机会？
”她猛地后退一步，像被我烫到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厌恶。“陆承宇，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要机会？你当初把我丢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机会？
”“我那时候是逼不得已的！”我急声道。“逼不得已？”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为了林氏的资金吧？是为了你的陆氏吧？陆承宇，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
你选择了你的家族，那就好好去过你的好日子，别来招惹我！”“我没有！”我看着她，
心疼得快要裂开。“知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我……”“够了！”她厉声打断我。
“我不想听！你走！”她转身就想关门，我伸手挡住了门。门板夹在我的手臂上，很疼，
可我不敢松手。“知意，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听！
”她用力推门，眼眶红了。“陆承宇，你走啊！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劲。我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
我慢慢松开手，看着门板“砰”地一声在我面前关上，把我所有的话都关在了门外。
保温桶还放在门口，孤零零的。就像我一样。（四）陆氏的资金终于到账了。
母亲的病也好了很多，出院那天，她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承宇，这下好了，陆氏稳住了。
你跟晚星的订婚宴，也该提上日程了。”我看着母亲欣慰的脸，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